从前台登记，被带领到心理咨询室。

    闻赵推门，入眼是两个单人沙发，摆放呈120°，沙发前是一张茶几，摆上着纸巾和一个时钟。

    咨询室的装潢简约而又温馨，墙面被刷成了淡淡的米黄色。

    远离门口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位女士，对方伸手邀请闻赵坐下。

    “你好，我是白妍，你可以称呼我为白医生。”白妍率先开口，看向闻赵的眼神温柔包容，抬手将茶几上的时钟调转，将表盘对向闻赵所在的方向。

    “本次咨询时间是2个小时，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了。”

    闻赵目光随着表盘的秒针转了一圈之后才缓缓开口，“我们的对话郑含会知道吗。”

    白妍明显一怔，随即她轻轻的摇摇头，“‘刚才在前台你应该签署过保密协议了吧，我会严格遵守协议的规范，除了必要的督导和培训案例分享之外，我不会将任何信息透露给旁人。”

    “是这样的啊，”闻赵抬眼看向白妍，泪随即从眼角划下模糊了视线。

    白妍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闻赵，分针滴答间转动了90°。

    哭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开始，白妍遇到太多转介过来，抵触心理咨询，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来访者了。

    “今天是第一次的咨询，我要简单的做一个评估，我想了解一下你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呢。”白妍看到闻赵逐渐平复下来之后，开口问道。

    “我有些害怕狭窄的空间，有的时候也会莫名的手抖心悸。”闻赵开口，随即补充道：“我其实清楚是为什么。”

    “那你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嘛”白妍循循善诱道。

    闻赵攥紧了手里的餐巾纸，

    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白妍会意，示意闻赵继续说下去。

    “他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然后他被收容到福利院里。”闻赵忽地笑了声，看向白妍说：“我是孤儿，我并不合群。”

    茶几上，时钟恰好响起。

    闻赵将手里攥着的餐巾纸丢在沙发旁边的垃圾桶里，率先起身，“白医生，时间到了，下礼拜见。

    郑含给他批了一上午的假，下午闻赵还要去机构工作。

    第八次修改项目书了，闻赵站在郑含办公桌前，看着郑含垂眸，电脑屏幕前的文档被飞速翻过。

    “这次写的有些进步了，但是部分内容还是需要修改。”郑含将电脑合上继续说，“你可以提前下班了，文件我明天批注好发给你。”

    “不出去放风了吗，”闻赵木然的开口，眼见郑含一愣。

    是了，一开始郑含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就在昨天郑含还带他出去看展览，就短短一天，什么就都变了。

    闻赵莫名想到了纪律，果然，他说的有道理。

    “我上午去白医生那里了，不知道那里怎么收费。”闻赵转换了话题。

    郑含立马回道：“没事，保证实习生的心理健康也是我应该做的事，白医生那里，你可以每礼拜都去，费用不用担心，”

    “郑老师，”闻赵打断郑含的话，“你能看着我吗。”

    “郑含我喜欢你，你能我在一起吗？”

    郑含突然站起，似乎要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闻赵心上一沉。下意识开口道：“你能不能别抛弃我。”

    “郑含，我”闻赵啜泣几声，一双手颤抖的伸出，上下迟疑了一下拽住了面前男人的衣摆。

    眼前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向后撤一步想要把衣服抽从闻赵手里出来。

    闻赵心念一动，抬腿跟着郑含向前一步。

    郑含再退，闻赵再进，直到郑含的后背靠上了办公室的白墙。

    “你能不能先放手。”

    闻赵化攥衣角为壁咚，手掌pia的一下支在墙上，“不能。” 凭什么，明明是郑含先撩拨的他，明明他或许可以拥有一段感情。

    眼眶瞬间通红，眼睛的刺痛使他不得不闭了闭眼，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精致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闪着微光的痕迹。

    他在朦胧的水光中，从上到下，眼神从郑含高挺的鼻梁，划到了他微薄紧抿的唇。

    下午三四点，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洒下一片光晕，倚墙站立的男人含凝视着面前的男孩。

    男孩眼睛紧闭，一张脸不断向他靠近，薄薄的眼皮下，郑含似乎可以看见那因哭泣而通红的眼睛，以及眼底那挣扎的痛苦神色。

    郑含抬手，手指微曲，指背拂过闻赵的脸颊，感受到微凉的湿意。男孩睫毛微颤，却没有睁眼，嘴唇不断地向他靠近，似乎要和他接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来一场豪赌吧，郑含捏住闻赵的下巴，迎了上去。

    新生降临时，人们会在那温软弹嫩的脸蛋上印上一个轻吻，吻只是皮肤与皮肤的相贴，却神奇的满怀着希冀与珍惜。闻赵没来由的想，他或许也是拥有过那样的吻的，而如今他再次拥有。

    唇上是温热柔软的触感，闻赵心脏随着郑含动作带起的气流而上下波动。他将眼睛闭的更紧，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对方的馈赠。

    “怎么不睁眼？”郑含只是短暂的贴了贴闻赵的嘴唇，见他一张脸紧巴巴的皱在了一起，心上一软，右手细细的揉了揉闻赵精巧的下巴，拉远了距离。

    “我，”闻赵踌躇了一下，猛的睁眼，对上郑含带笑的眼睛，胡乱的开口道：“我们这是…”

    “你好啊”，闻赵楞住。

    郑含弯了眼角，抬手将闻赵支在墙上的手按下，闻赵失去支撑，一下子扑倒在郑含怀里。闻赵的脸感受着胸腔的震颤，麻了一半，“我是你的男朋友。”郑含继续道。

    人生职业与方向都是在不断探索中确立的，郑含不得不承认，心理咨询并不适合他，漫长的咨询周期里他很难切实的在现实生活中帮助到来访者，这使他挫败。这种挫败被来访者展示的痛苦包裹，他被迫吞咽着苦果。

    于是苦痛的情绪与心理疗愈挂钩形成条件反射，一点一点侵蚀着郑含消解他人痛苦情绪的能力。当记忆里活泼阳光的少年蒙上了阴影，他下意识想远离，郑含接受自己这样的想法。

    可是，怀里的男孩似乎很敏感。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郑含的退步，并令郑含措手不及的进了一步。

    明明还有很多顾虑和问题。

    “或许我们还没有那么了解彼此，”郑含掌心贴着闻赵的后背顺着闻赵皮肤下的骨骼，轻柔的揉过，低声在闻赵耳边说着：“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来。”

    只要我们相互喜欢，郑含相信爱能抵挡一切。

    办公室外。

    “我天我天，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活动组的赵博文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慌里慌张的回到工位上。

    他刚才想要把下礼拜的公益展流程方案交给郑顾问过目，没想到正看到新来的实习生向郑顾问表白。

    猛啊，实习生。

    “什么情况啊，你怎么这么慌。”一旁张琳琳好奇的抬头，她正准备物料，准备的头疼，不大的办公桌上铺满了衣服和贴纸。这些物料计划明天分配给志愿者，“咱们活动组最近工作可多了，你可别在这时候出幺蛾子。”

    “什么啊，”赵博文瞥了一眼张林，煞有介事的开口问：“那实习生，什么情况？”

    “哦，听头儿说，那是郑顾问带过来的实习助理。本来想抽时间办一个欢迎会的，但是咱们这不是太忙了吗。”张林林在工位上数着，15袋东西，刚刚好。

    她拍了拍身上，放松的跌回椅子里，看向赵博文，视野里，赵博文略胖的中段身体晃动着引她发笑。

    “你不知道，那是一幅什么场景！”赵博文像是浑身长虱子一样，扭曲了一阵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伸出右手，邪魅一笑，语音诡异的开口，：“郑顾问，”他矫揉造作的吸气，“我喜欢你啊！”尾声里带着诡异的腔调。

    砰，重物碰撞的声音。

    在张琳琳抽搐的表情中，赵博文意识到什么，缓缓回头，然后迅速合十双手，点头如捣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张琳琳一脸看戏，她才不说她早看到郑顾问和闻赵了呢，他们可是在赵博文倾情表演的时候看了个全程。

    听头儿说郑顾问在她就职之前就来机构实习过，和其他组长相处的都很愉快，想来性情应该不错，张琳琳将目光从一脸淡定的郑含脸上移到臊红了脸的闻实习生上

    ，恩，很好欺负的样子。

    闻赵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啊，”他略微有些无所适从，看着面前不停道歉的赵博文，以及后面笑意盈盈的张琳琳只能侧头求助身旁的郑含。

    郑含接收到小对象湿漉漉的眼神，一把揽过闻赵的肩膀，略微的扬了扬下巴，“我有你没有，”说完他垂眸笑了笑，随即放开闻赵，看了一眼时间道：“我们先走吧。”

    青少年社工事务所整个机构的管理相对扁平，并不存在严格的上下等级。在青少年社工领域里下设3个组，最近活动组的工作主要围绕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活动组的刘组长便邀请郑含担任项目的顾问，提供一些专业的意见建议。

    他其实不需要坐班的，可以随时下班，并且其实也没给他准备工位，如今他坐的地方，是还在外地参加会议的刘组长的。

    “郑顾问再见。”张琳琳和赵博文对视。

    电梯缓慢的下行，闻赵贴在电梯一角盯着面前的显示屏，屏幕里播放着夏日饮料的广告。10，9，8，楼数一层一层的下降，闻赵晃动的心也一点一点归于平静。

    他或许是真的喜欢同性的，在接受了一个帅气温柔男人的亲吻后，在凭借自己努力后与之确立交往关系的一刹那，他是欣喜的。但生理冲动逐渐褪去后，他没来由的慌张。

    “一会儿我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电梯一路向下，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郑含擒住闻赵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开口问道。

    “我，我还有事情。”闻赵下意识地开口，郑含的手是微凉的，指间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那好吧，”郑含略微有些遗憾，机构附近有一家烤肉还蛮好吃的，他原本计划带着闻赵去尝一尝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二人走出电梯，“你要去哪里啊，我送你。”

    “去，去东街十四号。”

    东街是B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

    驱车右转汇入主干道，街道两旁是尚未营业的各色酒吧，萧索的门头与夜间形成鲜明的对比。在郑含尚未完全认清自己性向的时候，曾来到过这里。附近有一家同性恋酒吧比较有名，叫人间。

    “在这里下车可以吗？”郑含左右观察着路况，将车停在了马路的一旁。

    “可以的。”闻赵解开安全带，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他在等郑含开口询问。

    “那好，下车注意安全。”郑含将车熄火，“你去哪里我陪你过去。”

    “我晚上在这里兼职，”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闻赵缓缓地开口，如果郑含不来问，他就自己说吧。闻赵没有放弃晚上的酒吧兼职，因为机构给的实习工资有点少，他想在暑假努力一些自己交下一学年的学费。

    “恩。”郑含恩了一声，拉过埋头走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闻赵，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是哪一间酒吧呢。”

    “就是这里。”

    郑含抬头，木制的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人间”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