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赵公公字正腔圆的喊声在合欢殿外响起,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顾驰载几人震的措手不及,几人面面相觑,尤是顾知环不知该说些什么。
侍女们连忙跪拜迎接,何愫偏头看向顾驰载,发现顾驰载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略有些诧异。
李懿进门时,顾驰载等人跪的恭恭敬敬,他惊觉为何李懿来的如此快,从他进宫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
李懿令各人平身,满是慈爱的看着顾驰载,说:“阿载来了,为何不提前告诉朕。”顾驰载总觉得李懿令人看不真切,尤其是他看向顾驰载的眼神,慈爱下多了些猜忌。
顾驰载低头回复:“陛下,臣此次来的匆忙,未来得及禀告,还望陛下恕罪。”
李懿挥手示意顾驰载坐下,看到顾驰载坐下后,说:“朕就是随口一提,阿载怎么还当真了。”
李懿坐到顾知环旁边,牵起顾知环的手似是彰显他们的恩爱。接着说:“何愫,听闻令母不幸染病,永州那偏远地带也不知郎中是否管事。”他说这话时眼中都多了些怜爱。
顾驰载本想替何愫回答,他担心何愫说错什么而惹火上身。何愫抢先了一步,“回陛下,已请郎中开了方子,家母好了许多。臣女多谢陛下体恤。”
李懿接着说:“方才你说你想出宫,这宫里有什么不好,非要去外面。”
何愫依旧不疾不徐的回复:“永州偏远,进京不易。见到京中繁华之景,想着多留些时日,多看看京城。”
“多亏陛下的英明治理才有了京中的繁华,臣女回去定会昭告永州百姓天子之恩。”
李懿登基时便说,“民生如此重,仁者先行之。”他令户部丈量全国荒地,命工部将南方先进农作工具引入北方。只用了五年时间,荆州、燕州等北方地区庄稼产量翻了两番。
“之前朕便给永州拨了银子用于农事。朕总归是要派些侍卫保护你们的。”
听到李懿这样说,顾知环略带不满的说:“陛下,阿载武艺高超,有他一人保护何愫足以。”
何愫也借机说:“陛下,城中治安本就极好,王爷武艺高超,陛下莫要担心。”
李懿也只得说:“那便去吧,阿载可要保护好何愫。朕给你们派马车。”
“臣遵旨。”顾驰载跪下答道。
何愫再次谢过李懿,行了礼后随顾驰载离开。
二人走后,李懿在合欢殿留了会便也走了。
从顾驰载第一次觐见天子后,他便觉的李懿像株时样锦,毒不会致死,却会让人昏昏欲睡;花朵娇小紧凑,堪比镶嵌在翡翠绿的叶片之间的颗颗珍珠,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明知有毒却美的让人不舍丢弃。
要想时样锦枯的彻底,只有一个办法——连根拔起。
李懿派的马车接上了顾驰载二人,赶车的是个侍卫打扮的人。这人生的端正,身躯凛凛,年龄要比顾驰载大些。“王爷要去哪?卑职为王爷驾车。”
顾驰载认出这是禁军校尉林子正,仍是问:“怎么称呼?”
林子正回复:“卑职姓林,王爷随意。”林子正性格直爽,为人仗义,看不惯顾驰载这种人,他看向何愫时倒带着怜悯。
顾驰载和何愫上车后,何愫刚打算说话就被顾驰载制止了,禁军直接效命于天子,李懿把他派来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劳烦林大人送我们回府。”林子正也不多问,直接把他们送到了秦王府。林子正停住马车,给他们搬来梯子。
顾驰载先下车,趁何愫撩起车帘的间隙伸出手扶住何愫的另一个手臂。
和风正暖,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感到舒适,云层缓缓漂浮,衬的王府没那么陌生,令人不由得放松许多,顾驰载的手指温暖而有力,给何愫一种安心的感觉。
“王爷可别待的太久,偌大的京城可不是那么容易逛完的。我在这等着王爷。”林子正坐在马上说。
“那林大人可要多等会了。”顾驰载笑着对林子正说。随即牵着何愫的手进了王府。
“他是禁军校尉,陛下派来的跟着咱们的。”在顾驰载心中何愫虽聪慧却仍是个孩子,永州地处偏远,但民风淳朴,他不愿让何愫过早知道京中的腌臜事,但他也要告诉何愫形势的严峻。
“我懂,父亲告诉我禁军直接效命于天子,接下来怎么样我全听阿载哥的。”何愫抬头看着顾驰载说。
“你先去换身衣服,剩下的我让关用去办就好。”顾驰载说,他唤来一个侍女,说:“前两天送来的衣服给她挑件合适的。”
“关用,哥新交的朋友吗?”
“新朋友,哥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嗯。”得到顾驰载肯定的回答后,何愫欢天喜地跟着那个侍女进了屋里。
恰巧这时关用也回来了,领着一个和何愫身形一般的女子,走向顾驰载。“王爷,秋月楼新来的姐,我觉得合适就带来了。”
她看到顾驰载先是行了礼,然后娇滴滴地拿扇子遮住脸后退了几步,说:“奴家淮烟,见过王爷。
淮烟生的娇小,皮肤白嫩。面上画了浓重的胭脂,唇色鲜艳,一双含情目脉脉的注视着顾驰载。
顾驰载瞥了一眼淮烟,说:“一会自有人安排你。”
“那位大人已经同奴家讲好价钱了,多谢王爷。”端端正正的行了礼随着侍女离开。
反倒是关用一直看着淮烟离去的背影,顾驰载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怜惜。
“各取所需罢了,你不必替她惋惜。”顾驰载说这话时脸上出奇的平静,像一潭无论怎样都泛不起涟漪的水。
关用意识到自己在顾驰载面前失态了,闭口不言。他佩服顾驰载的才干,也看惯了顾驰载的冷漠。
何愫换了身素色衣裳出来。这身衣服也是极衬她的肤色,用的料子也是极好的,是当下京城最时兴的款式。
“我们去哪?”何愫笑盈盈的问顾驰载。
顾驰载看了看天,天色有些暗沉,宛如覆上了一块绸布,遮住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昭示着接下的热闹与快活。
“我让关用带你从后门出去,等我。”顾驰载说的话总能让何愫感到安心。
淮烟换了粉色衣服出来,卸下了脸上浓厚的胭脂,倒显得娇俏了许多。
关用先出去和林子正交谈,淮烟一路低着头跟着顾驰载,借此机会顾驰载带着淮烟进了马车。
“那王爷与何小姐便交给林大人了。”关用对林子正抱拳说话。
“关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去?”林子正略带疑惑地问。
“何小姐来了,府中一切事务还需打理。”
林子正饶有意味的看着关用,说:“既如此,便太可惜了。我定会照顾好何小姐的。”
林子正随即上马,头也不回地前行。
关用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马车在他眼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点转出了巷子。
他一转身便看到何愫——门侧面露了一个头出来,手扒着门。直接了当的问:“关大哥,女子是谁?”
关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考片刻后说:“我妹妹。”剩下的关用还未想好怎么说,何愫全然没了问的意思。
“小姐,王爷吩咐我带你去街上等他。”
“走吧,越快越好。”何愫说这话是脸上没了最初的喜悦,关用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变的平静了。
关用套了架普通的马车,看到何愫站在远处微微蹙眉。他为何愫撩起车帘,说:“委屈小姐了。”
何愫也不在意,上车后问关用:“关大哥,明天还是这样吗?”
关用连忙回复:“不会了,今日事发突然……”未待关用说完,何愫便落下了车帘,淡淡的说了句:“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关用自是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路上,二人未说一句话
关用到玉源轩门口停住了车,他带着何愫进去和掌柜交代了几句,掌柜的也一边交谈一边看向何愫。
关用对着何愫说:“小姐,您且在这里等着就好。”说完这句便匆匆的出了门。
掌柜的为何愫安排了楼上的包厢,:“小姐,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定都大街。”
这个包厢极大,装饰华丽,吸引何愫的是窗上的花饰,看着像芙蓉。
“有劳掌柜了。”何愫又笑脸盈盈的向掌柜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关大人交代过的,您在这要让您待的舒心了。王爷在小店订了马蹄糕,这就给您端上来。”
听到马蹄糕,何愫的眼睛都亮起来了。马蹄糕做法简单,样子普通,是奢华人看不入眼的东西,她本以为在京城见不到了。
待马蹄糕端上来,何愫看着长方形的糕点,分层明显,赞叹制作的手艺。
“我们郑师傅可好多年没亲自做点心了,当年他做的糕点都是直接进贡给宫里,放眼整个京城都是独一份。”
“那还是王爷亲自登门他才同意做一次的,王爷对小姐那可真是上心啊。”
何愫一直没有说话,掌柜看到茶来后也退了出去。
掌柜一走,何愫便快步从窗边冲到桌前,尝了块马蹄糕,她很喜欢吃这种东西。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沉,月光照耀下的玉源轩比白日更华丽,近处喧嚣,远处灯火阑珊,星子犹如颗颗璀璨明珠装点着天空。
何愫一边吃一边等着顾驰载到来,想到掌柜说的顾驰载亲自登门请人做的马蹄糕嘴角扬起笑意。
听到敲门的声音,何愫满心欢喜的起身,开门后看到顾驰载站在门前。
“阿愫,摆脱林子正耽误了些时间,剩下的时间全留给你。”略显疲惫的顾驰载仍是对何愫笑着说。
说完不待何愫反应,便拉着她向外跑,跑了没几步顾驰载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何愫这才发现顾驰载刚才拽着的一直是她的手腕。
顾驰载松开手,何愫看到被顾驰载拽了一会的手腕赫然有一片红印,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她看顾驰载站在原地满脸愧疚,便开玩笑地说:“阿载哥的手劲还是那么大。”为了减轻顾驰载的愧疚她主动把手伸给了顾驰载。
顾驰载这次小心翼翼的拉着何愫的手,说:“带你去看京里一月一次的重头戏。”
顾驰载说的重头戏就是铁水打
花,圣庄帝李懿尊崇道教,每月都会召集铁匠在京城进行铁水打花等活动以纪念太上老君。
顾驰载二人到时,众人已经在准备了。铁匠专注地熬着铁汁,工人检查着打出铁花来的工具。
“各位看官后退几步,注意别被伤着。咱可都看好了这铁花啊!”一个短衫打扮的人敲着锣吆喝道。
外围的人都后退了几步,何愫只顾后退,全然忘了她的一只手还和顾驰载牵在一起。顾驰载也任由比他矮许多的何愫牵着后退,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几个人看一切差不多了,直接赤膊上阵,用勺子将铁汁撒向空中。数朵铁花在空中猛然一下炸开,有如数枚铜钱从空中洒落。
围观的众人随着铁花的升空落地爆发出阵阵欢呼,顾驰载和何愫藏在人群中也跟着他们欢呼。
他们都压抑太久了。
顾驰载一直看着何愫,何愫穿的素色的衣服,铁花的光照的她的衣服亮了不少。不施粉黛的脸今晚在繁华的京城比之前都要好看。
铁花伴随着欢呼声在天地间降落。天地一阴阳,推迁见短长,百姓日常的辛劳在这一刻寄托于道教活动。
他李懿高坐庙堂看着“伏牛金顶聚群观,紫气苍山万仞峦”,可百姓呢,日出东方霞万千又如何,终是不知函谷去何边。
想到这,何愫握顾驰载的手比刚才更紧了,她许是生气,又或是愤懑不平。顾驰载晃了晃胳膊,何愫才回过神来。
顾驰载觉得何愫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便说了句:“回去吧”
“回哪?”
“晋王府。”顾驰载始终没把晋王府当成家,晋王府只是个王府,他真正的家在永州。
永州,一个偏远却令顾驰载魂牵梦绕的地方。身后的人群依旧鼎沸,只是他们二人已经静了下来。
在本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时间被华灯衬的如白昼,一高一矮的身影并排走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