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把头发拨到耳后,下意识想——即便是旧时代,这人也肯定很受欢迎。
“谢谢提醒。”黛西抬眸朝他道谢。
哈维医生微笑颔首,没有与她过多交流,转身走进药品柜台,抽出一张单子写着什么。
低下头写字时,棚顶白炽灯晃过镜片掩住眼中的神态,但声音依旧温润若水:“我这里暂时弄不到抗生素,只有简单的消炎类药片,我把缺少的药物写在单子上。”
写完后,将纸张翻起,用三根指头压出一道折痕,再平稳撕下。纸张边缘齐整得看不到豁口。
“街道长要我下午三点过去一趟。我现在得出诊,来不及等山姆过来。你先把文森特送回家吧,顺便把药单交给山姆,让他去市中心那边的医院买。”
亚历克斯捏着药单皱眉看。药品名字很拗口,他像阅读障碍似的念了两个字母就不再念了。
“我会交给他的。今天多谢你,好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医生。换做其他连诊所都没有的街道,文森特可能凶多吉少了。”
说完熟稔地拍了拍哈维的胳膊,像是在夸‘你小子干得不错’!
这下拍得不轻,哈维脾气好也不恼,只是无奈地打趣道:“我可不是你球队里的莽汉。”
两人相视而笑,显然关系不错。
哈维目光路过亚历克斯身后的黛西时停下,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
“好了,走吧。”哈维说。
亚历克斯点点头,去里间把文森特抱出来,几人走到诊所外。
许是亚历克斯抱得让文森特不舒服,男孩儿嘤咛起来。亚历克斯立刻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
哈维见状弯起眼笑笑,转过头朝一旁的黛西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哈维,是这里的医生。刚才我听见你和亚历克斯在外面说的话了,你是个善良的小姐。”
黛西的视线立刻被那只美到令人失言的手吸引。
它能十分专业地缝合伤口,也能写出优雅漂亮的字体。
黛西片刻便回过神,伸手回握,掀起睫毛望向他镜片遮挡下的棕色眸子,“黛西。”
哈维的无名指微微抖动一下,收回了手。
亚历克斯安抚好了昏睡的文森特,“天,小孩子可真难搞!”他低声嘟囔着。
“嘿黛西,我得把这孩子送回去,你对这里有什么想知道的请随时找我。皮埃尔知道我住在哪里!你先回家吧,天快黑了。”
“好。”黛西心想,不用他说,为了任务她也得多与他联络。
哈维道:“你的确该回家换身干燥的衣服,小心生病。”
黛西顺势低头瞥见裙摆的血污,忽然发愁——她根本没有可换洗的衣服啊!
这种窘迫不好表露出来,只好若无其事笑道:“说得对,谢谢医生。”
哈维提着小医药箱,转身离开前淡笑着说:
“那么改天见。”
-
黛西走到小径尽头,咸湿的海风将她长发拂起,在空中荡起柔软的弧度。
她压住帽檐,远远就看到穿着红白相间运动t恤的亚历克斯正胳膊抬得老高朝她招手:“黛西!我在这儿!”
少年的笑容充满朝气。身后大海泛起波光,映着难得一见的湛蓝晴天。
黛西这三天过得还算凑合。
那日回去之后,她用大部分的粮食向皮埃尔换了十六先令。买了些价格实惠的必需品,又去裁缝铺买了件过膝格裙和两张薄被子,还剩点零钱留在手上备用。
裁缝手艺不错,除却布料有些粗糙摩擦皮肤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随身空间还没解锁,她大多时候吃新手奖励里的干巴黑面包果腹。
不得不说,这干巴黑面包果然是硬货,吃几口就饱,既方便还不容易变质。
好东西好东西!是她小瞧了!
可是她好想吃肉啊!!想吃水果,吃大餐!!
只要好感度达到六颗心,随身空间就能解开了!每次想到这,她都格外有动力与亚历克斯见面。
不过因为他最近比较忙,两人只有前天下午在她家楼下见过一次,简单聊了会儿天。
亚历克斯光脚踏着沙子朝她跑来,还不忘揽着那颗用到磨边的旧橄榄球。
奥对,亚历克斯上次见面时煞有其事地和她说,初次相识那晚他回家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黛西还想:难道他这么快就喜欢上她,要开始说情话表白了?
结果这家伙捂着额头感叹:“我就说忘了什么,原来球被我落在南巷了。”又得意露齿大笑:“天没亮我就过去找。老天保佑!还真叫我找到了!我运气真棒!”
好的.....
“黛西!黛西!!!”亚历克斯高兴地唤她的名字。
黛西扶着米色田园帽,一步一步向他走。海滩的沙土很软,不适合跟鞋走路。
亚历克斯腿长步子宽,很快就跑到她跟前。
他应该已经在沙滩练球好一会儿了。t恤前襟被汗浸湿贴着饱满的胸肌,形状健美好看的小腿沾了些细沙。
他喘着气和她打招呼:“中午好!我真高兴,黛西!刚才我就有种感应,果然一回头就看见你来了!”
两人迁就黛西的速度缓步向海边走。
祖祖城正直盛夏。这片海滩很漂亮,围着一片小海湾。海平面上两座凸起的岛礁,还有远处蚂蚁一样的渔船和小拇指大小的货轮。
黛西被他明朗的热情感染,笑着回:“中午好,亚历克斯。这里景色可真美!你经常来这练习?”
亚历克斯直点头,“差不多,有时间就来。这边没人打扰,很适合练球。”又挠挠头道:“我只有每周二下午到晚上才能去正规球场和球队的朋友一起训练。”
黛西一手扶着帽檐,一边注意脚下,走得小心翼翼又很费力。她现实中住在大陆内部,没怎么去过海边。即便去也是被过度开发的景点,不是这样天然的沙滩。
亚历克斯见她走得慢也不催,转过身倒着走,看着她说:“首都没有这样漂亮的海吧?”
黛西摇摇头:“没有。”或许吧,她哪知道首都什么样。
亚历克斯停住,瞥向她十分淑女的跟鞋,提议道:“不然你也向我一样光脚怎么样?”
“很舒服的。”
说着还挤挤眼睛,“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担心形象问题。”
他看着一个人说话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语气也很真诚,让人很轻易就能看出——他绝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黛西思索两秒,犹豫着点头:“好吧,我试试。”然后蹲下解开绑带。
在她准备拿起鞋子跟着亚历克斯向前走时,他却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两根指头勾住皮带提在手里。
朝她露出灿烂的笑:“走吧,你可以没有顾虑地在沙滩上蹦蹦跳跳。”
见黛西接受了他的提议,还扬起嘴角得意道:“要我说黛西,你真该用脚掌踩着沙子,没有距离地感受这片土地。虽然祖祖城很穷,治安也不太好,但你会爱上这里的。”
说完就回身向前跑了几米,侧过头朝她招手:“来!黛西!”
黛西看着他粼光闪烁的眸子,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感动。或许是海太美了。
她现实中不是一个多么外向、朋友很多的人。也不太好意思像那些开朗的朋友一样大笑快跑。
总是压抑着某种情绪,仿佛尽情释放快乐会令人感到羞耻。
她在认真地欣赏亚历克斯乐观积极的这部分性格。
“嗯!”
她掀开帽子,当成飞盘扔给亚历克斯,却又因为逆风被吹到半路旋转着滚到地上。
亚历克斯大笑,争着跑去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细沙,说:“我帮你拿着!”
黛西忘记系统忘记任务,忘记身处异世,像回到小时候一般纯粹,感受着蓝天白云和美丽的海。
还有——太阳般热烈的亚历克斯。
黛西这几天因为吃得差而生出的怨念几乎消散。
头一次觉得,穿进这倒霉游戏里也是件好事。
两人聊了很多。
黛西这才知晓亚历克斯是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母亲生病去世,父亲也在几年前失踪了。
可他说起此事却并不显难过。只是望着远方的海说:“妈妈或许在另一端等我。”
“至于那个男人……我听人说他去了首都。我会找到他,问他为什么抛弃家庭,再用拳头在他脸上锤一块紫红的印子。然后潇洒离开,再也不和他联系。”
黛西沉默片刻,问:“这也是你想去首都的理由之一吗?”
亚历克斯微怔,摇头道:“不,打他只是顺手的事。”
然后捏捏手里的橄榄球,“我是为了梦想。”
黛西顿了顿,笑声从鼻腔溢出,点头道:“好。”
“嘟——嘟——”
黛西回过神抬头,只见方才拇指大小的货轮正冒着黑烟像一座庞大的山阴沉沉地压来。
两人沿着海岸线走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走到了码头。
密密麻麻的码头工人比中午海面上的渔船更像蚂蚁。
他们扛着比身体大出一倍的棉花麻袋,走起路却比身无一物的人快得多。
有个搬运工甚至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踉踉跄跄,两条胳膊细得像尼龙绳,死死将麻袋箍在身上。
黛西美好的心情陡然而止。
“啊呀!”
这孩子果然承受不住麻袋的重量,脚绊脚摔倒在沾满泥鞋印的甲板上。
旁边的监工见状抬起手中的马鞭就朝他挥去。鞭子扬起凌厉的风,饶是数米外的黛西都下意识侧头躲了一下。
“额啊!!!”男孩儿凄惨大叫,路过的工人却无一个为他停留。仿佛这种事早已习空见惯。
黛西眉头紧皱,提着裙摆就要上前——抬起一只脚却没迈出去。
她回过头,视线落在抓住她胳膊的那只大手上。
这是亚历克斯第一次与她身体接触。别看他大大咧咧,整个下午都很有风度,最近的一回也只是黛西跑得太开心险些摔倒,亚历克斯在旁边虚扶着。
可黛西现在哪里顾得上肢体接触的暧昧是否能提高好感度。
那孩子快被打死了!
亚历克斯不是最热情善良的嘛!怎么会拦住她?!
黛西没有冲动地甩开他,但眼里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轻轻放开手,说了句‘抱歉’,解释道:“我们要是现在去帮他,惹怒了监工,这孩子可能就会失去搬运的工作。”
“我认识他。他是街上的流浪儿,没了工作,他或许今晚就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黛西听后逐渐冷静下来,点头说:“我知道了。”
“啪!”
“该死!比别人干得少还不快点,我付钱给你不是做慈善!没爹娘的小杂种!上次你偷偷摸摸顺走一袋土豆别以为我不知道!”
黛西站在原地,合上眼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问亚历克斯:“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我是说形象。”
她的鞋子已经被亚历克斯用海水冲洗干净,离开沙滩就穿上了。
亚历克斯不知她何意,但也认真回道:“很好啊,很漂亮。”然后又把声音拉低:“板起脸来高贵极了……”
黛西点点头,简单整理了头发,抿起一个十分刻板的上流社会小姐的笑容,踏着优雅的步子走到监工身前。
“这位先生。”她开口道,声音带着仰起下巴而发出的慵懒与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