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盯得男子发毛,好像暴风雨的前兆。
“你才菜,你全家都菜,今儿个姑奶奶就让你知道知道你有多菜,”应星说着抬起腿就要往男子身上踹,由于喝了酒,她全身都有些酸软,踢下去的这一脚完全没有刚刚的杀伤力。
男子目光由惊惧变为挑逗,慢慢凑近应星,伸出食指左右摇摆几下,见她的眼珠跟着手指动,又点了一下应星的脑门,才满意得远离应星。
谁成想,应星顺着男子的力直直倒了下去,发出了咚得一声响,四周喝酒的人物都看了过来,男子也看着应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可没使劲啊!
“朝云…你又闯祸了,这回我可不给你收拾烂摊子,自己看着办吧。”身旁的男子说着,眨了眨眼,好心地又塞给朝云一块灵石,大步离去,步伐快到朝云只能看到他身侧的金色玉佩。
腰佩金玉之人去后,酒馆的人连带着掌柜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朝云,仿佛就是他故意推了这姑娘一般,盯得他头皮发麻,只想赶紧离开。
但一人离开恐有被群殴的风险,他只得无奈退了几步用仙术托着这姑娘到自己的背上。
他倒也不想背着个醉鬼,只是一直用仙术拖着实在是太惹眼,他被盯怕了,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出了小酒馆,朝云便后悔了,这小姑娘实在是不怎么老实,一会要飞天一会要下地的,他严重怀疑这小姑娘上辈子是个痨病鬼,不然这辈子怎么小嘴叭叭一刻不停,仿佛一时闭嘴她就一辈子不能说话了似的。
在应星不断的骚扰后,朝云想,要不就把她扔在这里算了,反正自己也没使劲,喝醉也是她自己的事,没准人家就等着人来接呢。
他现在位于鬼市的边缘,再往前几步就到了忘川,除鬼魂转世重生外,常人渡忘川价格可不便宜,且是不问出身,半点划价门路都没有的,论人收费,两个人怎么着也得八块灵石了,都快赶上鬼市里客栈的天字号了。
现在,他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个女人扔在这里喂鬼,要么自掏腰包载着两个人渡忘川。
毫无疑问,他当然是选择前者。
他的灵石也不是天上掉馅饼掉来的,这可是他在山上一月的生活费,花在他人身上他日后定会追悔莫及,更何况出冥界后从此一别两宽他能找谁要回这损失!
正当他将应星放在原地,转身准备乘船时,忽然听见身后女子的一声嘤咛。
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反应过来后愤懑地叹息一声又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叫你多管闲事,现在这闲事还非管不可了。”
他悲愤交加地站在原地,怎么也抬不起脚,脑子不断念叨着她是个女子,好歹也是个女子,这么扔在街上不太好,这才劝通了自己,准备掏出自己珍贵的灵石。
正准备重新背起这女子,却没想到一转身直接被人抱了个满怀。
大眼瞪小眼。
“哎哟…”应星盯着朝云的脸不自觉地把玩起来,感慨了一句好顺滑的小脸蛋,好精致的小白脸。
朝云感觉自己头一次被这么冒犯,心中的气性几乎要冲上云霄,可一抬眼面对着女子的醉颜却也做不了什么,只是默默偏过头去…刚一偏过,又被摆正。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一辈子…不…下下辈子都会记得。
简直太惊悚了,无常街太可怕了。
“你多大了,有我大吗,我才六千岁,今年刚成年,家中有花有草,有财有权,”应星说着勾了勾发丝,又捏了捏朝云的脸,凑到他耳边说,“你要是嫁给本姑娘当夫君,这些…都归你。”
朝云听后一愣,笑容带了几丝嘲笑,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搞笑的事物,“你父母知道你这么败家吗…而且,就算你们家把你七大姑八大姨的家产全笼络到一起,也没有哥哥我的家产万分之一。”
他脸不红心不跳,一双桃花眼就这么看着应星,平添了几丝挑逗,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抵着应星的肩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而且啊,哥哥也看不上你。”话落,朝云收起笑容,转身就走,不再对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起一点怜悯之心。
站在原地的应星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猛然酒醒,瞬间气的炸肺,她不过是借着酒劲将他认成了梨香楼那些小白脸,他竟然还跟一个醉酒的人计较。
没人品!没仙德!没妖范!平时翘的课比她还多吧!
不过就是个人间小白脸,管他是人是妖,别让她再见到他!
距离忘川水还有一步之遥,溺在水中的鬼魂聚在跟前,朝云这回没再犹豫,将四两银子交给船夫,不多时,小船摇摇晃晃,已然漂远,变成了远方一个点。
应星喃喃自语半天,浑然未觉身后站了人,准备继续回到小酒馆喝她未喝完的酒时恍一转头,才发现两副熟悉的面孔。
气氛低迷,谁都未先讲话,还是镜兰给应星使了眼色,她只得开口:“三姐姐…我错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扫璧月宫,保证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尘土也没有!”
被叫三姐姐的女子无言,只冷冷地看了应星一眼,朝着镜兰点了点头,拂袖即去,她的弦月司中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
“…莹魄真是何时都这般话少。”应星不满道。
镜兰撇了撇嘴,“快得了吧,你指望她说什么,这都第几次了,回山赶紧消停消停吧。”
应星撅了撅嘴,没再顶嘴,只能照办。
忘川河上,船家不紧不慢地摇动船摆,水下的冤魂探见朝云后久久不散,时而发出嘶鸣的尖叫,朝云面上不显,心中却被叫声搅得心神不宁。
他从前生于浮玉山,长于云境,看惯了凡人心中最美的风景,而今第一次渡忘川,竟让他生出几分颤栗,原来即使是天生的神仙,现下看着水下鬼魂的血口獠牙,也会害怕。
船家见他望着鬼魂愣神,嘴角上翘,提醒道:“小公子还是离他们远些为妙。”
“为何?”虽然心下疑惑,但朝云还是听劝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船家,却见船家不知何时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旁,一桌一椅一壶茶,好不悠然。
再看船桨,竟已被仙术控制着向后滑动。
朝云惊诧道:“你竟是仙人?!”
话落,船桨停止滑动,老神仙邪魅的笑,莫名让朝云心中升起一阵不安。真是没想到,忘川河上的船家竟是仙人。
既是仙人,为何又在此载人。
老神仙看出了朝云的疑惑,但他懒得解释,在冥界待了数万年,偶有几个老朋友到访,却从未认出他,今日也是玄妙,水下幽冥齐聚,看见朝云居然更为激动,破了他的化颜术,还险些伤了船。
眼下幽冥还在不断的撞击小船,平日里稳稳当当的在水下从不轻易干扰船只,今日失了魂似的,他这船可不是仙术所化,乃是货真价实的灵石买的!若是一朝被撞坏,他这几年的船可要白拉了!
着急忙慌地想使用灵力,却又想起那该死的忘川河不成文的规定!他若使用灵力,必定会伤到水下的幽冥。
这时,老神仙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朝朝云望去,朝云正和水中鬼魂久久对视,似乎入了神。
刚好,看这小公子命中此月有难,不如,就助他去人间安然度过此难,离那些居心叵测神仙远些,想来也比待在神仙堆里安全。
心下捏诀,只见忘川水中忽然掀起一阵浪花,那浪花却作龙卷风的形状,似是要将人吞噬,鬼魂被惊了神,四散逃窜,朝云定定地看着浪涛,不明所以。
刚想转头询问,便只觉腰部一阵疼痛袭来,未等缓过神来,眼前便是漩涡。
这老头居然还暗算他!
漩涡便是乱流,不知要将他带向何处,兜兜转转间,他似乎感觉自己已不在水中,却无法呼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
溺水的感觉还在心头久久不散,他想睁开眼睛,挣脱开这束缚,却怎么也无法张开。
耳边忽然有一筝音环绕,似是安慰,又似是庆幸。
他不会真的消散于天地之间了吧…他还未晋仙君,未尝遍天下美食,怎能就此寂灭!可恶的老神仙,他若真的没死,定要再去那忘川寻个说法!
可他现在五感尽失,什么都感觉不到,真的像…死了一样。
他就像与外界完全隔绝,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心下一直乱糟糟的,记忆走马观花似的在他心中饶上很多圈,似乎是曾经从未有过独自一人,无人说话无人倾诉的感觉,竟让他觉得格外孤寂。
在一片孤寂之中,以前那些蜜糖似得回忆,便显得尤为可贵,他还从未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那些记忆,如今细细看来,却只觉自己曾经的生活简直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因为是父亲母亲最小的孩子,他早就被养成了吃喝玩乐大过天的性子,在其他神仙认真修炼时,从未将修炼放入眼中。
此刻,他竟有些后悔,别人只是轻轻一推,他便在忘川水下几乎断送性命,不敢想象,这么多年,若是没有父母兄弟护着,没有这个让他人望尘莫及的身份,他会如何被他人吊打。
幸好啊幸好,他还有这个说出来如惊雷般的身份,出门在外行走,若是遇上难事,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走他还能亮身份吓死他们!
他一生夙愿,非登神祇,只是想快乐一生罢了,他不想承担那些责任,自然,也无需那排山倒海的能力,曾经他便想,待他能够自保,便离开家,像那位神尊一样,隐匿于妖界,不问世事。
可没想到,现下他当真谁也见不到,无人陪他聊天,他竟觉得,他是需要人陪的。
父亲曾说,强者总是孤身一人,无需与人相伴。看来,他真的成功成为了一个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