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唇俯向这陶樽,想把生命的奥秘探寻。陶樽在我耳边低语道:“生时饮罢,一旦死去你将永无归程。”——鲁拜集
便如诗中所言,命曰“生时饮”。
最初来到这片大地上的,只是灵的破片。在望不到尽头的探索中,我将自己散播到宇宙各地。这片大地让我回想起最初,回想起父存在的日子。
我累了,我决定在此盘踞,让千万个破碎的灵寻找彻底杀死祂的办法。
最核心的那部分灵被我散布在这片星系,祂们附着于星体,成为了神祇。
父的意志在我分裂后日益强盛了,父在祂们中苏醒了。不过因为载体的弱小,那些破碎的灵无法承受这样的意志,纷纷破碎了。
我望着原本充盈着神性的夜空逐渐暗淡,每个星体之间愈发孤立。这是反抗与悲凉共存的梦,我将这片星系命名为,银河。
正是这样迅速的陨落,让我更迫切的改造这片大陆。当我决定动用权柄之时,我才发现只有时间始终忠诚于我。
时间在我耳畔低语,从万物之始它便开始了呢喃。我将这万亿年来的诉说铭记,将它们总和成一个名字——Imnas 依穆纳斯。
夜空诉说着明月的沉默,在较远的地方,随风而起的沙尘迷住了眼睛,我不由得垂泪,泪水落在地上,止住了终年的风暴。
那滴水总是蕴含神性的,形成了湖泊,凡是从那里流去的都将原样返回。周围溅起水花,便有了各式奇异的建筑,我把它们堆隆起来,形成城邦。
又在他处,世界不像本来般样貌,快乐的人进去,城邦是欢乐之景;悲伤的人进去,城邦便是衰败之都。
我要有圣灵来供奉我,于是把天使们安置在此处。
当大地的生命繁盛起来,也当大地衰老。
我叹口气,就让地上的生灵前往亡灵的国度。
我在遥远的山巅洒下希望,让代表人性的善良生根。
我希望地上的生灵能和我共情,即使他们的魂灵中不包含太多神性。
我把创世的情绪复刻,化作这片大地的时间权柄,让生灵每天感受一次我创世的轮回。
我给了大地十五个时辰,将一天如此命名。我调整了群星的位置,让它们可以如我所愿地提供十五个时辰。
我用创世轮回将时辰命名,并让对应时辰的生灵在时辰内受到其名称的影响。
这十五个时辰分别是:生老病死别,贪怒惧恶愁,悲痴爱喜嗔。
夜空是灰暗的,潜藏的危险太多了,我不希望我的土地也终日黑暗。于是我将大部分的时间留给了光明,让黑夜笼罩“生老病死别”这五个时辰。
我寄托了太多的爱在这土地上,以至于我的人性迷失于此。我的存在变得不稳定,我必须寻找我的过去,以支撑我的存在。
我把属于过去和现在的那部分放入这片土地,神性寄托在了星空。凄黯的夜空了无生趣,我将目光投向了它的卫星——月
月球的灵在演化中已和我大相径庭,我渴望与近在咫尺的存在交流。
我和祂一起注视星空,注视银河中千千万万的我在战斗,在消亡。一直如此,直至灾难降临。
我的意志化作咒言,化作这片大地上生灵耳畔的呓语。
千百年来,地上的生灵一直企图弄清呓语的含义,但凡是尝试记录和翻译的人都陷入疯狂。我知道,那是被我潜藏其中的悲痛所感染,使灵魂消弭的悲痛。
最圣洁的天使也用翅膀遮蔽双目,不叫凡人受此感染。
坚持不懈的生灵们终于破解出了那呓语,并用他们的文字记载于圣典。“Lun-mnavisa”这是由我的名imnas做词头,加上“lun”和“vis”的词尾,意为祈月人。
他们不停咏唱着,把这当作赞美我的诗歌日夜诵读。饭前,睡前,遇到好运,祈求赐福,甚至见到好友的时候。
人的善良认为那是对神明的赞颂,他们不会知道,每当这个词被说起,我都会重新体验绝望化作的悲痛。
整片星空都笼罩在“父”即将复苏的阴影里。我为圣灵祈望阳光,跻身阴影。
太阳带来世界一半的光明,黑夜将另一半守护。待光明来临,我将逝去,化作希望流入万物之血。
故事就发生在我脚下的国度。那天使委身的所在称作圣城,那阴影之下的称作瓦赫兰。
这会是两处完全不同的位面,一面天堂一面罪孽。
以上古老的预言记载了神明的故事,没人知道是何人所书,以至在不同世界的理解亦有偏差。神明首先将目光投向了瓦赫兰。
这是一座巨大的联合都市,据说地球上任何地方的聚落都在这里有着一席之地。
当初人们推翻了脆弱的王廷,建立了全球第一个无政府社区。
瓦赫兰,最初的建设者们这样给它命名。这片太平洋西海岸的广袤土地似乎不该配有这样的名字,或许是那些建设者受了点文学的影响,又或许他们还带着更前瞻的象征意味。
这是一座吞吐着各式文化的巨兽,没有人可以驯服它,也没有人可以统治它的任何一部分。
就像德式桌游的建筑版图,每当人口增长,联合都市就会新增一片区域。区域以各自的特色或地理位置命名。
瓦赫兰正以极快的速度扩张着,每年都会吸纳数万乃至更多的外来移民。他们大多是逃难来的,不过称不上非法,因为这里既没有人制定法律,也没有人保证法律得到落实。
移民大多生活在东区,他们被高墙阻隔在海岸线附近,贫穷和混乱正是外界对他们的印象。正因为高墙,没人在乎东区的事,没人在乎那里惊人的扩张速度。
其他城区才构成了瓦赫兰的整体印象。文明、多元、平静。
居民大多有一套自己的习惯法,所有人都会遵守它。习惯法和他们的过去连在一起,在人们的声音中回响,在沉默的上空翱翔,这是阐释了何为“家园”的无形契约。
无论他们深处何方,家园的记忆依然留存在亲手垒起的建筑上,成为挥斥不去的文化宿命。
正因如此,不同城区的习惯总是风格迥异。
比如皇后区还保留着千年前“禁止食用胡椒”的传统,而西斯特区对教会信仰大加排斥。
凡事总有例外,西斯特13区处在皇后区和中心区的夹角,这里对教会的态度相对宽松。这也是为什么莫冕选择在这里就读高中和大学。
今天正是莫冕开学的日子,去年他和师傅一起选择了塔修斯大学,如今已经是二年级学生。
这大学和他颇有渊源,莫冕的高中正是和它仅有一墙之隔的阿纳斯高中。据说两所学校在很多年前是在一起的,以某位教皇的名字命名。后来因为13区革除教会的缘故,两大学院被迫分开,中间也学着东区的样子砌起矮墙。
塔修斯大学比隔壁更有神学氛围,莫冕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神学。他和师傅是祈月人,并不愁生计,毕竟就算努力赚钱也是赚不到钱的。
神秘学家身上最神秘的部位就是他们的钱包,刚赚到的钱转眼间就能被挥霍一空。与之相对,你可以看到他们衣兜里的瓶瓶罐罐越来越鼓。
祈月人有着和教会截然不同的信仰,莫冕是抱着研究的态度上学的。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那来自学校里的小教堂。新生和刚开学的老学员们聚集在大厅,最开始的一周没有老师来讲课,学生们从这座大厅任意挑选感兴趣的书籍阅读。
其中不乏老教会留下来的卷轴,学生的任务就是在上课前尽可能参透眼前的知识。
莫冕拿了一本“近代工业与圣器研究”,内容是关于工业机器代替手工制作会不会对圣物的灵性总成影响。
“老掉牙的研究,真正的圣器不会写在书里。”
前面传来一句有意无意的评论。
他抬起头,没发现任何盯着自己的人。
“在你左边。”
莫冕惊讶地扭头,他听力一向很好,唯一的可能是这个人很会隐藏自己。
但左边空无一人。
“哈哈,其实是后面。”
这次看清楚了,是他说出在左边之后刻意移动到自己后面的。
“一个很活泼的人,但他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莫冕心想。
“自我介绍一下,王摩羯。”
东方的姓氏在西斯特区并不常见,尤其是在这样的教会学校里。
“莫冕”
“这本书很眼熟,就随口说了一句,不会打扰到你吧?”
嘴上这么说,男生很自然地坐在了他身边。
“哈,现在是在你左边了。”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其实这本书已经有新版了,叫《现代圣器研究》”。
莫冕无心和这位自来熟的同学纠缠,他拿起这本书是因为里面夹着一封师傅的信。
尽管电子通讯已经十分发达,师傅还是习惯用书信交流。或许是为了他炫耀隔空传送的神秘学技能吧。
明明年纪不大,师傅总喜欢整一些复古的把戏。
莫冕本来是要直接拆开的,现在突然出现的王摩羯被迫打断了进程。
“和陌生人说话第一句就是评论书的内容,要么是那些喜欢故作聪明的蠢货,要么他另有所指。”
每当计划被打断的时候,他只想尽快让一切回到原本的轨道。
“难道他察觉了师傅的信?通过灵性的残留。”
想这些让莫冕很是烦躁,但他还是镇定地看向王摩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