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男人,我才不是什么野男人。”,林远放下碗拉住夏小雨的胳膊晃来晃去,“小雨,你带我回家呗。”。夏小雨放下手里的笔芯挠了下头,他也很为难,“爸爸,不喜欢你,我是偷偷来的。”
那天被夏父从警局带回家,一向疼爱夏小雨的夏父第一次凶他,“夏小雨,如果你想和他做朋友,那就当没有我这个爸爸!”,夏小雨再三和夏父保证不和林远做朋友了,才获得了自由。
林远像牛嚼草一样嚓嚓嚼着嘴里的酸菜,“那好吧,可是那老太婆说我是你从外面找的野男人哎,还说乱找野男人要被浸猪笼,小雨,我委屈。”
夏小雨知道林远嘴里的老太婆指的是田婶,最近老听他念叨,他伸出一只手揉林远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你不是,野男人,是朋友。”
林远脑袋直往夏小雨手心里面蹭,“带我回家嘛带我回家嘛。”,夏小雨抿了抿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从他头顶拿开,他收拾好林远吃完的碗站起来摇了摇头,“爸爸看见你,会生气,对身体不好,不能带你,回家。”
林远看着站起身的夏小雨,眼泪汪汪,声音里满是委屈,“我很乖,很听话,不惹夏叔叔生气也不行吗?”
夏小雨看在眼里心疼坏了,他重新蹲下身,像小动物一样贴着林远的鼻尖和额头,“远宝听话,山洞里面,很安全,我每天,给你带,好吃的。”
夏小雨说完,不敢再看林远委屈巴巴的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林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委屈可怜的表情一扫而空,眼里是藏不住的冷漠和阴鸷。
拳头在身侧不自觉握紧,直到夏小雨的身影走远看不见,林远的视线才从洞口转开,目光扫过夏小雨刚才待过的位置,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根墨水快见底的笔芯。
林远坐在原地伸手一够,纸上排头大大地写了三个字“白树讨书”,下面零零散散写了一些字,字像蚯蚓一样扭来扭去,只有白树二字像异类一样写得规整漂亮。
林远盯着满面的白树撇了撇嘴,哼了一声,等明天夏小雨来了,要教他怎么写林远两个字。
夏小雨从山洞出来后一直心不在焉,林远委屈巴巴的脸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心痛,手里握着一把钱,那是夏小雨这么些年卖瓶子存下来的,几角几块零零散散,他数了又数放进明天要穿的衣服兜里。
那天老爷爷踹在林远腹部的那一脚夏小雨心里始终惦记着,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宝宝有没有受伤,爸爸说受伤了要去医院找医生看,他打算明天带着林远去医院看看肚子里的宝宝。
夏小雨用手在装着钱的兜上拍了又拍,嘎吱的推门声响起,夏小雨急忙转过身把衣服兜挡在身后。夏父拄着拐杖走进屋,“做什么呢雨宝,鬼鬼祟祟的。”
“没……没做什么啊爸爸。”,夏小雨头摇成拨浪鼓,他往旁边挪屁股给夏父让位置。夏父挨着他身边坐下,枯瘦的手摸上夏小雨毛茸茸的脑袋,慈祥地望着他的雨宝,“雨宝,前几天爸爸凶你,爸爸跟你说句对不起。”
夏小雨心一下软下来,他小狗一样蹭到夏父怀里,乖乖叫了声爸爸。夏父看着怀里乖得不像话的雨宝叹了口气,“你个傻孩子,别人一对你好你就掏心掏肺,爸爸不是不准你交朋友,只是怕你再被人骗了感情。”
“不一样的爸爸。”,夏小雨摇了下头,夏父笑了,“哟,这会儿帮着外人说话不结巴了,那你说说,哪儿不一样。”
夏小雨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名字不一样。”
夏父回他,“长得一样。”
夏小雨还是摇头,“不一样。”,他从夏父怀里抬起头,用手指指着左边眼尾给夏父看,“小远这里,没有痣。”
夏父这倒没有注意看,不过只当夏小雨看错了,“他保护我,帮我要回,瓶子。”。夏父怕夏小雨重蹈覆辙,不容置疑道:“他再好也不准跟他玩。”
父子俩的这次晚间谈话再次以夏小雨的失败告终,次日一早,夏小雨偷摸起来捡鸡蛋,“母鸡,母鸡拜托了,宝宝需要营养,我就拿两个,蛋宝宝,就好了。”
说完眼疾手快从母鸡尖嘴的攻击下摸出两个鸡蛋,夏父听他捣鼓半天,应该是在给自己做鸡蛋羹当早饭,夏父躺在床上心想。
“爸爸,我去捡瓶子了。”,夏小雨大喊一声,夏父回:“早去早回!”
夏父拄着拐杖走出卧房,抻脖子看着门口一瞬间溜没影的夏小雨,边往灶台走边嘀咕,“这孩子捡瓶子都这么积极呢。”
掀开锅盖一看,锅里只热着两个红薯和一碗稀粥,“奇怪,鸡蛋羹呢?”,夏父又掀开另外两个锅盖,全都没有。
以前母鸡下蛋了,夏小雨都会把鸡蛋让给夏父吃,还是夏父劝他他才会吃一小点,从来不会心疼自己。夏父看着空的两个灶锅和红薯稀粥,眼雾朦胧地笑出声,“主动吃鸡蛋羹好,好啊,这孩子总算会心疼自己了。”
林远还在为夏小雨昨天不同意带他回家这件事赌气,转过身用背对着他。夏小雨捧着鸡蛋羹跟着转过去哄他,“吃了,对宝宝好。”
夏小雨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他推开面前的碗,“我都生气了你还只关心肚子里的宝宝。”
夏小雨脑子转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提宝宝林远要生气,不过闻着碗里香喷喷的鸡蛋羹,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林远看着夏小雨呆头呆脑的样子,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他干巴巴问了句,“你还没吃早饭。”
夏小雨点了下头,“吃了。”
“吃了个屁。”,林远看他馋得只吞口水的样子都觉得可怜,他把筷子抢过来,夹了筷鸡蛋羹递到夏小雨嘴边。夏小雨闭着嘴摇头,用气音道:“给宝宝吃。”
林远忽悠他,“宝宝说他不饿,让你吃。”,夏小雨这才肯张开嘴吃鸡蛋羹。蛋羹味道其实并不好,齁咸,还有许多绿色的气孔,林远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林远有着近乎和白树一模一样的面貌,夏小雨看着面前喂他吃鸡蛋羹的男人,恍惚间想起了当初教他用筷子的白树。
林远看出他的心思,不满地把筷子塞进夏小雨手里,“自己吃。”
见夏小雨吃完了,林远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去镇上交检讨书。”
夏小雨点了点头,往他兜里翻,翻着翻着他急了,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不见了不见了。”
刷拉一声响,不见的检讨书出现在夏小雨眼前,他正伸手去抓,检讨书一下子闪开身,男人好听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想要?”
望着面前好看的男人,夏小雨点了点头,林远很满意夏小雨这样的反应,“可以,那你像昨天那样叫我一声我就给你。”
“昨天那样,叫你?”,夏小雨歪了歪头,他不记得昨天他怎么叫的林远。林远看他呆呆的样子,急得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子,“你这个傻子。”
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绯红,林远清了清嗓子,难为情地提醒夏小雨,“远宝。”,说完林远不等夏小雨再问,像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命令一个傻子,“快叫我,叫了就给你。”
“远宝。”,宝这个字对于夏小雨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字眼,毕竟夏父经常雨宝雨宝的叫他,可对于林远来说,这样亲昵的称呼着实抚平了他昨天不能跟着夏小雨一起回家的委屈,消淡了他昨天看见满纸夏小雨写的白树时吃的浓醋。
“再跟我撒撒娇。”,林远再次提出要求,这可给夏小雨难住了,他不懂林远口中的撒娇指什么。
“算了。”,林远朝夏小雨招手,“你过来,以后再教你撒娇,现在先教你把检讨书写完。”
夏小雨走了过去,林远把他拉到面前怀里禁锢住,他试图转头看林远,奈何禁锢他的力气太大他转不过去,只好把头转回两人面前地上的检讨书上,“写完了呀。”
“纸写满了就是写完了呀。”,林远觉得夏小雨一脸疑惑的样子很可爱,“你认真数数,有没有三千字。”
夏小雨听到林远的指令,真一个一个字认真数了起来,“1,2,3,4,8,10……99,3000。”,“三千个,字呀。”,他一脸认真地说,“写完了写完了,远宝我们去镇上。”
夏小雨记着赶快交完检讨书然后带林远肚子里的宝宝去医院看医生,他在林远怀里扭来扭去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林远喊了一声乖,夏小雨立马安静下来。
“99后面就是三千了啊。”,林远看出夏小雨不会数数,问他,“字数没有达到,要重新写。”,他边说边掏出一本崭新的本子放在夏小雨面前。
夏小雨反应过来,不当着林远的面重新写一份检讨书肯定是不能去镇上了,只好接过林远递过来的新笔认真写了起来。
其实只是看起来认真,夏小雨把林远的膝盖当成书桌,靠在他怀里一笔一划写字,只是每次写上白树二字就会被林远要求重新写。
当夏小雨第不知道多少次犹犹豫豫下笔写的时候,刚写上一撇就被一只手抽走本子,“又要写白树啊。”
夏小雨扣了扣脸,朝着林远露出八瓣牙齿笑,林远被他那傻样逗乐,“我算是发现了,一有不会写的字,你就会写上白树二字。”
夏小雨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笨笨的,他脑子不开窍,总是写不好字,老师要么露出失望的表情,要么露出生气的表情,可这些表情在林远脸上通通都没有,一贯讨好的夏小雨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脑子宕机一样维持着观察林远的姿势。
林远弹了下夏小雨翘起的笔尖,“傻愣着干什么,我教你写字。”
等夏小雨反应过来,林远宽厚的手掌已经包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通过手背传达到全身,夏小雨的心脏再次开始加速运动,林远掌控着夏小雨手里的笔,在纸上写下:林远。
夏小雨看着纸上的连个字出神,他不认识这两个字,林远教他:“林,远。”
夏小雨跟着开口念:“林,远。”
“是我的名字。”,林远把下巴靠在夏小雨的肩膀上,“小雨,请忘记白树的名字,只记住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