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三日前,绯绯在高奴河中捡了个死人。

    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绯绯睡了一日后,溜溜达达地坐在河岸边一棵巨大的胡杨树下,伴着习习凉风,她揉揉眼睛,看着奔流的河水,脑中想的却是油滋滋的嫩羊腿和炙豚肉。绯绯怜爱地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打算先去吃点东西。

    就在站起身要走的那一瞬,她眼尖地看到有什么庞然大物顺着高奴河水滚滚而来。绯绯在高奴河里捡惯了东西,此时几乎条件反射般三步两步越下河滩,跳入凶猛水势中。

    此时初春时节,天气骤暖,高奴河上游冰凌消融形成春汛,湍急水流中那黑漆漆的大块头去得极快。

    绯绯一下没有抓住。

    看那大小,可能是受伤的野牛一类的活物。

    绯绯虽不喜水,但也来不及细想,一下扎进水中,拼尽全力顺流追去,终于在一个流速较缓的拐弯处抓到了那团东西。她顾不得细看,费力地拖着那硕大的东西上了岸。

    她坐在河边多年,才捡到这么一个大活物,连忙抹一把脸上的水,喜滋滋地看拖上来的东西。

    一看之下,她惊得险些跳起来,那是三个勾在一起的死人。

    左边的女尸没有脑袋尸身僵硬,四肢却柔软地弯曲着。右边的尸体浑身尸蜡面容却诡异地栩栩如生。只有中间的年轻男子像是新死不久的,不见任何腐败肿胀,除了脸色青白,模样竟是意外的好看,自己刚刚抓住的就是他还有弹性的腿,才误以为救上来的是活物。

    要是活物就好了,还能给自己无趣的生活添加一点新鲜感。

    绯绯遗憾地摇摇头转身离开。她走了几步,想到让死尸曝尸荒野一则不体面,二则要是被其他动物吃掉万一引发瘟疫也是麻烦,索性又走回去打算帮他们三位入土为安。

    绯绯看着眼前死尸,盘算着如何挖坑埋葬,却在三具尸体上看出些不同:他们三个,确切地说是左右两个紧紧拥着中间的青年男子,不知死前经历了如何激烈的勾当?

    更何况三人腐败程度不同,死亡时间也不相同,那又如何能死死纠缠在一起?盯得时间久了,绯绯发现那年轻男人胸膛竟像活人般还在轻微起伏。

    轻微起伏?!

    绯绯第一反应就是诈尸,她猛地后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中间的人可能还活着。她连忙扑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拉扯着两边的人尸。

    谁知尸骨缠得极紧,绯绯只好使了灵力,拆了人尸勾连的骨殖,才分开这团死人。这才发现中间男人的小腿被无头女尸的指甲狠狠插入,小腿上面布满黑色瘢痕,显然是中了尸毒。绯绯扯出拔出女尸手指的时候力气大了些,中间的男人甚至还皱了皱眉。看到他还有知觉,绯绯心下稍安,扶起他的时候又看到他背后刀伤,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斑驳,周围皮肤更是呈现一种不自然的青紫。

    落水、刀伤、尸毒、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没发现的内伤……

    绯绯犹豫了一瞬,伸出玉白的手指放在男人头顶,只见一股如有实质的绯红灵气慢慢注入他的身体。不时,男人的脸色终于不再被一片青气笼罩,呼吸起伏也重了些。

    绯绯收回手指,有些疲惫地坐到地上。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匆匆掩埋住剩下两个死透了的尸体,半拖半抱地把男人带回自己的洞窟。

    三日来,绯绯都会去自己唯一能够到达的沙井镇市集上买些麦饭,炊饼,带些羊羔或野雉回来煮汤,再慢慢喂给那年轻男人。在她的精心调养下,男人背后刀伤已长出新肉,一身致命剧毒也被绯绯用灵力清理得七七八八。他体质极好,重伤至此昨日竟已醒来,还告诉了自己他的名字——霍沛。不过,还没有再多说几句,他就又晕过去了。

    此时绯绯刚从沙井镇拎着兔肉炊饼回到三闾山,她旋身进入一个极不起眼的狭小石缝,穿过曲折幽深石廊,进入一处幽暗平整的洞窟,虽已深入三闾山腹地,但洞内并不潮湿逼仄,甚至还浮动着阵阵朦胧香气。洞窟四壁更是描摹了连绵不断的佛教经变壁画,最引人注目的一面墙上用朱砂、赭石、藤黄、青金石、云母、金屑、银粉勾勒出辉煌华艳的净土世界。其上以天宫楼阁为背景,无量寿佛说法会为中心,平台之上为歌舞伎乐,七宝莲池中碧波荡漾,红莲浮水,莲叶田田。化生戏水,祥禽振翅,瑞鸟和鸣,所见景象皆是佛国世界的殊胜美好。洞窟上方更是遍绘云头牡丹团花图案的藻井,精巧远胜三闾山外的所有石窟。

    然而,这叠叠玲珑如花城仙台的石窟中一侧摆放着些家具器物,另一侧摆放着一张高足胡床,竟是把佛窟当成了住所。此刻霍沛躺在胡床上,他面色苍白,略带倦容,五官精致绝伦,竟是画笔难以描摹的隽逸清举,虽有伤在身,却也掩不住松下风般萧肃的濯濯风姿。

    绯绯进来时,发现霍沛已经醒来,正望着满窟的壁画出神,她惊喜说道:“你又醒啦?”

    霍沛仿佛才察觉般转头看向绯绯,满室玛瑙锦绣、琉璃翡翠衬得她云颜绝世,貌美无双。

    然而,这幅任谁看了都心驰的天人之姿,霍沛只轻轻看了一眼,淡淡点点头后又望向那副气象恢弘的观无量寿经变。

    此时,天下大乱,南北两分已近三十余载,皇权内部不断更迭:阴谋、篡位、弑君、屠杀充斥南昭统治阶级。而民间则匪盗横行,天灾人祸不断,质妻卖子之事更是寻常。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南昭佛教信仰盛极一时,寺庙林立。王公贵族是以信佛为荣,更有皇帝舍身出家。霍沛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也读过许多经书。眼前这一面巨大的壁画显然是根据《观无量寿经》绘制的,无量寿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座上,菩萨分列两侧,圣众围绕。舞伎击鼓踏足,翩翩起舞,婀娜的飞天演奏着拍板、排箫、横笛、箫、琵琶、笙、筚篥、法螺等乐器。壁画上七宝池、八功德水,殿宇巍峨,宝树成行,百鸟和鸣,正是西方极乐世界的美好场面。

    可是,自己昨夜似醒非醒间,却见白日里和自己说话的姑娘一身红裙从壁画中慢慢走出,虽然她美艳无双,可那场景依旧令人毛骨悚然,甚至比在水中缠住自己的活尸还诡异三分。

    第二章又遇活尸

    然而霍沛反复端详,也看不出这壁画有何异常,眼前的少女从壁画中走出后,壁画上也不见少了什么。霍沛目光流连在壁画中央激昂起舞的舞伎上。

    舞伎身材丰硕,姿态却极轻盈,不知谁人妙笔,他一身薄如蝉翼的绯衣,似红非红,似有灵性般,一望便令人深陷其中,再也无法忘怀。饶是见惯南昭奢靡富丽的霍沛,也如被夺了心神般痴望着那如梦似幻的绯色。

    霍沛心中种种念头纷至沓来,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

    绯绯看他冷淡模样,撇撇嘴,一边熟练地给兔子抹盐去腥,一边感叹他远不如很久前自己救的那只毛茸茸的风生兽可爱。

    没有安静多久,绯绯又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霍沛回答道:“多谢姑娘关心,我已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不知姑娘是如何清理我种的剧毒和尸毒的?”

    绯绯不知如何解释灵力一事,只含混说道:“唔,是一些独家本领。”

    看她模样,霍沛心中怀疑更深,说道:“我想去看看你救我的地方。”

    绯绯犹豫地说:“不过三日,你能够下地了吗?之前我救了只骨折的兔子,那兔子骨头还没长好就急着蹦跳,结果没跑两步,骨头就又断了。”

    霍沛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绯绯见状只好拎着收拾好的兔子,慢慢跟着他走到外间石窟。

    然而,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铅云浓重,天色昏黄,裹着沙尘的狂风打着旋阵阵而来。

    要起沙暴了。

    三闾山地处西凉州,生活在此的人无人不知沙暴的厉害,此时人人关门闭户,连最虔诚的僧人和画师都匆匆离去,生怕赶上沙暴。

    绯绯毫不意外地炖上兔肉,又顺手往锅中放了些天麻沙葱和榛蘑。边做边和霍沛说:“要起沙暴了,我们不如先回洞中暂避,等天气好了,再去如何?反正尸体也不会跑。”

    好不容易从那令人生疑的洞窟中出来,霍沛哪管外面是不是起了沙暴,就算是下了刀子,他也不肯回去,因此完全不为所动地向外走去。

    绯绯眼见拦不住,有些恼火地想放任他自行离去,可看外面红褐的天色,这场沙暴恐怕不小。这人虽不讨喜,但好歹是一条性命,绯绯翻个白眼,跟了上去。  两人顺河回到那日的岸边,却不见任何尸体的痕迹,不管是无头女尸还是僵硬的男尸,甚至是匆匆掩埋的痕迹全都消失了。

    霍沛还想再向下游走去,绯绯却一把握住他的胳膊说道:“不要再走了,走出这里,再有危险我救不了你。”

    霍沛挑眉,刚要开口,却听见背后河滩上传来沙沙的响动。此时,风头渐起,黄沙漫天,无论是礼佛的僧众还是打窟的匠人都已回到住所躲避沙暴,那不详的沙沙声听起来分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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