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晚上9点多,我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半眯着听着客厅传来“啪嗒”一声。
谁回来了?
明天才是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他们这就回来了?
我住的是三室一厅的主卧,隔壁两个房间住着另外两个男生。
基本上,我在家都窝在自己的小房间,所以也没见过他们几次。
我没有多想,加上头疼的厉害,关了灯想早点睡。
9点多的夜晚,太安静了,在这样的寂静里,脑袋里胀痛的感觉愈发明显,闭着眼睛甚至能感受到脑袋里绷着的那根筋,从太阳穴直通天灵盖。
朦胧间,我听到外边有零星的雨点打在阳台窗户玻璃上,声音杂乱嘈杂。
春天的雨总是下在深夜,渐渐地,楼下的彩钢瓦也被砸得哔哩啪啦响。
不知道窗外的茉莉还好不好,我模模糊糊地想,但是却也真的爬不起来了。
“滴答——滴答——”
阳台好像漏水了,水滴的声音在屋内。
没办法,这里老小区,窗台的墙体大多都是开裂的。
阳台上还晾着衣服,我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起来把衣服收了。
我睁开眼,却发现伸手不见五指,周围是浓稠的黑,摸台灯开关都摸了老半天。
灯亮的那瞬间,周围的黑突然像潮水一样退去了……
我收完衣服捏着脸盆沿着阳台走了一圈都没找到漏水点,地上也没有水,但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却没有消失。
外边的雨还在下,房间里很安静,房门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啊——”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在尖叫的后面,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我没有办法判断这声尖叫在哪里,愣了半下,才想起来放下盆,冲了门口把房门反锁,落锁之后,我蹲坐着门后,摸了摸胸口不寻常跳动的心脏。
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在我的身体里,或者说在我的脑子里,我那根紧绷的神经与心脏共振。
客厅没有动静。
“301大半夜你干什么呢,还让人睡不睡觉啊!”
是住302的阿姨。
她喜欢和一群老太老头聚在楼下树荫处讨论物业的种种不作为,其中一条就是群租房泛滥。这些话,我开着窗的时候,能听得很清楚。
没事,天亮就好了。
“陈先生?你在家吗?”
第二天的早上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敲的是我房间的门。
我靠着门睡了一晚,身体累得像是被碾过一遍,浑身酸疼,但还是憋着口气厉声问道:“谁?”
“陈先生你好,我们是物业的,麻烦开下门。”
门外的声音很好听,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句尾第三声的缱绻温柔。
我走到阳台,看见窗外天光大亮,便不再犹豫,开了门。
意外的是,门外什么都没有。
浓稠的黑,连光都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扶着门框,试图退进房间,身后原本的房间却在这时消失了,我整个人顿时陷入了黑暗。
活着的念头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清晰,我试图大口呼吸,却于事无补,痛苦的根源是呼吸被剥夺。
供氧的不足,让我脑袋越发不清晰,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滴答滴答——”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我的脸上,温暖的阳光甚至让我觉得被黑暗吞噬的恐惧似乎是一场梦。
手机在枕头旁边好端端放着,充着电,屏幕上闪烁着韩利的微信来电。
头疼稍微好了点,我揉了揉太阳穴,并不打算接这通电话。
韩利是我前男友,为什么是前,因为这个傻逼出轨了。
他比我小三岁,是我同系学弟,还在读大二。
昨日我站在他们学校门口对面,看着韩利一米八的个儿藏在校门口拐角,搂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亲得忘乎所以。
真是难为他了,明明是直男,偏偏忍着恶心和我这样的同性恋交往了一个月。
有些可惜,但我还是掏出了手机,3.2倍焦距,高清□□实时照片发给了韩利。
大家都体面一点,才一个月而已,分不分手倒也没有十分重要。
手机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响个不停,我干脆直接关了机,拿着钱包就出了门。
苏城旧街,多是要拆迁的危楼,矮小的楼宇间是四通八达的巷子,我就住在这断垣残壁缝隙之中。
楼下巷子的尽头有一条河,与这片土地缠绵了百年之久,在今年之前都负担着大多数居民的生活用水,即使自来水水费没有多少钱,但是在老一辈心里,能节省一些是一些。
沿着河的另一侧则林立着大大小小许多铺子,但大多都空着,目前也就我家花圈白事杂货店还开着。
店里扎花圈、剪纸钱的手艺是世代相传,爷爷传给爸爸,爸爸再传给我,也算有个一技傍身。
平时也没什么生意,最忙的也就清明,冬至,八月半,一年忙个三回,要是没个兼职,饭都吃不上。
年前政府说沿河一侧都划在了红线内,打包卖给了开发商,要求我们这些铺子在上周之前搬迁,因着正巧赶上清明,我们家店又比较特殊,特地给我多宽限几日,但最晚也是明日了。
今天就是营业的最后一天。
清明前后雨水很多,下午的天阴沉沉的,我坐在柜台后面撑着脑袋瞧着河边柳枝儿发呆,电话也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是老家奶奶的电话。
“小雨啊,是奶奶。”奶奶的声音嘶哑无力,夹杂着电流声,老家的信号有些不好。
“嗯,我知道。”我轻声应了。
“大村上吴勇知道吧,他女儿......”
“我不认识她。”我以为又是要给我相亲介绍女孩子,心里顿时冒了火,想立刻把电话挂了。
“哦,不认识啊,那也没事,我让她给你带了些菜,都是才摘的,吴勇说他女儿晚上七点就能到,直接送你店里去。”
“知道了,没有事我就先挂了。”
没等奶奶说话,我就直接挂了电话。
很多事情过了时效就永远没法弥补了,我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
天色渐渐暗沉,废弃的街道只有路灯还在坚守,我看了看表,距离七点还有两小时,今天的路灯亮的有些早。
“嘀嗒嘀嗒——”
我好像又听到昨晚的声音了!
门外,天骤然漆黑,我在亮堂的屋内连屋外的柳树都有些看不清。
昨晚的恐惧又再一次笼罩在我心上,嗓子又些发紧,一双眼睛紧紧等着屋外,双腿一步一步往门口挪去,至少我要把门锁上。
就在我将两扇门合上的瞬间,一只手撑在了门上,从门缝间挤了进来。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只手——潮湿,苍白,纤细。
门被从外边慢慢推开,他伴着水汽走进了店。
很年轻,比我大概高半个头,头上戴着卫衣的兜帽,额尖的发梢还滴着水,肤色苍白,挺翘的鼻尖坠着一颗小小的红痣,俊俏得不似真人。
“您,您哪位?”
我后退了两步,颤抖着问。
“我找穆雨,我爸爸让我来送东西。”
“送东西?”
可是奶奶不是说七点吗,而且应该是吴勇家女儿吧,怎么会是一个男生?
“哦对对对,奶奶说你七点才能到啊,现在才五点多吧?”我有些怀疑。
“外边下雨了,我们走的高速,没有堵车。”
因为走得高速,所以能提前一个多小时到?
我抬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没听我奶奶说起过你呀。”
“外边雨很大,姐姐还在车上等我,东西很多,你也一起来拿吧。”
他的声音很冷,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身又走了出去。
吴勇家有弟弟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我有些犹豫,刚想喊住门口的男生,就见他冲进了雨里。
外边的确下了雨,密密的雨在黑夜的平面留下丝丝痕迹,我想起他穿的卫衣,棉质的卫衣应当是不防水的。
“喂,你拿把伞呀!”我冲门外喊出声,提着门口的伞也循着他的步伐走了出去。
霎时间,周遭漆黑,路灯也好,店铺也好,全都消失了。
“嘀嗒嘀嗒——”
声音再次出现在我耳侧。
这次他离我很近。
“后面!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