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六月二十九日上午六点零七分,在青樟小学附近的小巷子旁发现了一位伤痕累累的女童,疑似遭遇了性侵……”听着电视新闻里的声音,池穆不禁皱起眉头。
新闻还在继续播放,池无虑从楼上下来,看见池穆在看电视新闻,他也做到沙发上:“老爸,又有什么新闻啊?”
“你刷牙了吗?洗脸了吗?”池穆并不是特别想让儿子看到这样的场景,于是转移话题,让池无虑去洗漱。
池无虑从小到大都挺听话的,听见池穆的话,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哎呦,知道啦知道啦,现在就去。”说罢,他就朝卫生间走去。
这时候,黎念从外面买早餐回来了,一看见黎念回来,池穆就关掉电视,走过去接过黎念手上的早餐:“老婆大人回来啦,买了什么好吃的呀?”
“还好意思说呢?一大早就坐在那里看电视,你怎么给小虑做的榜样呀?”边说着,黎念边走到水壶边倒了一杯水。
池穆讨好地笑着,顺便把早餐放到桌子上,走到黎念身边给她捶背捏肩:“老婆大人辛苦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行了,都老夫老妻了,还叫什么老婆,”黎念拍开池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走到餐桌旁边打开早餐,“快点儿过来吃饭。对了,小虑还没起吗?”
“好勒,”池穆也走到餐桌旁坐下,一边冲着卫生间大喊,“池无虑,干什么呢,磨磨唧唧的,快出来吃早饭。”
池无虑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来啦来啦,”他也坐到餐桌旁,拿起一块煎饼,“真香啊!”后面就是愉快的早餐时间。
吃完早餐后,池无虑就直奔时忘忧家,来到大门口,输密码、开门、换鞋一气呵成。
一进门,池无虑就往楼上跑,刚跑到时忘忧房间门口,他就已经气喘吁吁。敲了敲门,没人应,那就没办法了,那就只能——自己开门啦。
推开门,时忘忧还躺在床上,看见此情此景,池无虑也没有啰嗦,直接扑倒了柔软的大床上,对着时忘忧耳边吹气:“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时忘忧只是哼唧两声,又接着睡觉。池无虑看着这幅样子的时忘忧,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钻进被子里,在时忘忧旁边躺下睡觉,美名其约“养精蓄锐。”
又过了一个小时,池无虑迷迷糊糊爬起来,身边已经没人了,他走到门边,看见时忘忧在楼下吃早饭,他站在楼上看着时忘忧:“哥,你吃早饭怎么不叫我?你爸妈呢?”
时忘忧抬眸看向池无虑:“你不是在家里吃过了吗?我爸妈出门了。”
“你早上吃的啥呀,给我也尝尝,”听完时忘忧的话,池无虑就走下楼,走到时忘忧旁边,拿过他手上的生煎包,用筷子插起一个,“什么好吃的,我来尝尝。”说着就一口塞进嘴里。
池无虑边吃边往餐桌边走:“好吃,真好吃,你怎么吃这么好的东西,”池无虑又插起一个塞进嘴里,“是不是我不来,你就要吃独食了。”他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慢点吃,”时忘忧递了一杯水给池无虑,“又没人跟你抢。”时忘忧又端出一盒生煎包,坐在池无虑对面开始吃。
早餐吃完后,池无虑拍着鼓鼓的肚皮瘫在沙发上:“舒服啊,没有作业的假期真爽啊。”
正当池无虑感慨时,门铃响了,池无虑积极地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吓了屋里的两人一大跳,看见门口的两人,池无虑欣喜过望:“小舅,你怎么来了?”看到唐影梁的池无虑开始激动起来,说着,池无虑就让开了点儿,“先进来吧。”
唐影梁依旧站在门口,神情不像往日的温柔,脸上带着严肃:“小虑,有些事需要你和忘忧一起来一趟。”
“啊?我犯什么事了吗?”池无虑慌慌张张的。
唐影梁无奈扶额:“没有的事,只是要问你们一些问题,”边说着,他边朝时忘忧那边看去,“忘忧,走吧,我和你爸妈打过招呼了。”
“哦,来了!”听罢,时忘忧换好鞋子,拉上池无虑,“走吧!”时忘忧已经知道了唐影梁找他们是为了什么,其实他也不想去,也不能说他不想去,准确来说,是他不想让池无虑去,他不想让池无虑知道那件事。
警察局,审讯室里,一位周身散发着威严气息的警官坐在池无虑对面:“接下来我说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看见这么严肃的气氛,池无虑也不禁正襟危坐起来,“嗯,知道了。”
“昨天下午五点四十分你路过了青樟小学旁边的小巷子,对吗?”
“嗯。”
“路过那条小巷时,你看见了什么吗?”
“我……我看见……一个女孩……还有两个男人……”
“继续,他们在做什么?”
“那两个男人……拖着那个女孩……往小巷深处走……”
“你还记得那两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我……我不知道……”
“你说的话确定属实吗?”
“确定……”池无虑开始害怕,不知道会怎么样。
“行,你出去休息会儿吧。”那个警官整理着手中的资料。
池无虑乖乖走到外面,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着。“那个女孩会怎么样呢?她会有事吗?”一系列问题充斥在池无虑心里,现在的他正在给自己进行心理工作。
另一边,时忘忧也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是唐影梁。
唐影梁问了他一些差不多的问题,然后就把他带了出去。两人在长廊上走着,抬眼,看见正坐在长椅上发呆的池无虑,池无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虑!”时忘忧和唐影梁同时朝池无虑开口。
池无虑抬头看向两人:“哥,小舅。”由于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唐影梁走到池无虑面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想什么呢?小屁孩。”
池无虑从长椅上下来站好:“没想什么。”
看出池无虑不太高兴,时忘忧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别想太多,回家吧。”
“好,”池无虑松开时忘忧的手,走到唐影梁身边,和他进行了一套属于男人之间短暂的告别,然后又回到时忘忧身边,牵起时忘忧的手,“走吧!”
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正值正午时分,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照下来,树影斑驳,熙熙攘攘,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
回到家,两家父母还是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两个小毛孩,俗话说得好“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就是——登基的时刻,”对于池无虑来说也不例外,上午的事就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房间里传出激烈的游戏枪声,池无虑正在电脑前“奋斗”,那时忘忧在哪里呢?哦,他在厨房里“奋斗”,为了两人的午饭“奋斗”。
过了好一会儿,池无虑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来到厨房,站在门口:“哥,你弄的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咱俩吃方便面吧。”
“嗯,还是吃方便面吧。”时忘忧放弃了与这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斗争,洗干净了手,走到零食柜前站定,挑起了方便面的种类:“小虑,你吃哪一种?”
池无虑凑到时忘忧身边,看着琳琅满目的方便面,随便拿起一桶:“这个吧。”
时忘忧也拿了一桶面,接过池无虑手中的面:“我去泡,泡好了叫你。”
“好嘞!”说着,池无虑又跑回楼上去玩游戏。
没一会儿,池无虑就跑下楼,坐到餐桌前,等着吃面,时忘忧端着两桶面出来,一碗放在池无虑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行了,吃吧,小心烫。”
两人开始吃起面来,吃完后,时忘忧收拾好东西,和池无虑一起玩起了游戏。
“上呀,哥,别心软,揍他……”池无虑一边操控还一边指挥时忘忧。
两个人玩的很激烈,时间很快来到三点半,池无虑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刷视频,时忘忧开始坐在书桌前看书。
“哎哟卧槽,哥,你看这个视频,卧槽卧槽卧槽!”说着,池无虑就把手机递给时忘忧看。
手机上是一个新闻的场面,播放的正是那个事件,看到那个事件的一刻,池无虑就震惊了,手机被举到时忘忧面前,时忘忧只是撇了一眼,然后就接着看书:“少看点儿,对眼睛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池无虑正刷得起劲,哪能听得进时忘忧的话呢!
又过了两个小时,五点半了,池无虑又开始叫唤:“好饿呀,啥时候吃饭呀?”他拿着手机坐起来,“我爸妈怎么还不回来?”
“行了,你给他们打个电话看看。”时忘忧也坐到池无虑的身边。
“对呀,还是你聪明。”话音刚落,电话的铃声就响了。
“嘟……嘟……嘟……”电话响了几分钟才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一听就是黎念,“喂,怎么了宝贝?”
“妈,你和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池无虑把电话放到耳边接听。
“哦,我和你爸爸还在外面应酬,暂时回不去了,你要是饿了,就和忘忧一起出去吃好不好?”黎念抱歉地回答。
“好吧。”池无虑撇了撇嘴。
“对不起啊,宝贝。”听出了自家儿子的不高兴,黎念赶忙表示歉意。
“妈,没关系的。”池无虑打起精神,又变成了那个小太阳。
“嗯好,那我先挂了啊,你们早点吃饭,一定要注意安全,爱你宝贝。”黎念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池无虑朝时忘忧晃了晃手机页面:“我妈让我们出去吃。”
“嗯,行,走吧。”时忘忧点点头。
两人换好鞋子,出门打车,来到周围的小吃街。
“哎呀,真舒服呀!吃什么好呢?”池无虑发出感慨。
看着这样活泼开朗的池无虑,时忘忧露出笑容,太难得了,十年,这样充满生气的池无虑他已经有十年没有看见了。
“要不吃这个吧?”池无虑回头指着一家面馆给时忘忧看。
“行,听你的。”时忘忧温柔地看着池无虑笑。
两人并肩走进面馆里,点了两碗牛肉面。
热腾腾的牛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池无虑大口吃起来,吃得满嘴都是红油。
“给,赶紧擦擦。”时忘忧递了一张餐巾纸给他。
池无虑接过洁白的餐巾纸胡乱地擦了擦嘴巴。
很快,两人就解决了晚饭,一起在小吃街上散步。
池无虑突然抱怨好渴,吵着闹着要喝奶茶,时忘忧也只好去买。想着在大街上,想着有那么多人,不会有什么事的。池无虑就站在原地等他,怎么说呢,乖的不得了。
但好景不长,等时忘忧回来一看,只见池无虑被围在人群中,蹲在地上,身上脏乱不堪。一见这副场景,时忘忧连忙拨开人群,跪到池无虑身边。
池无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嘴里还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我……”
时忘忧抱住池无虑颤抖的身体,不停地轻声安慰:“别怕,阿虑,是我,别害怕。”
池无虑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把抱住时忘忧,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哥……”一开口,池无虑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掉,很快就沾湿了时忘忧胸口的布料。
“别害怕,我来了,别害怕。”时忘忧温柔地替他顺着气,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
周围的人群还在对着两个人指指点点,嘴里咒骂的话语不堪入耳。
池无虑抽泣了一段时间,随后轻轻抓住时忘忧的衣角:“哥,我们回家吧。”
听着池无虑哽咽的声音,时忘忧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了:“好。”然后扶着池无虑起来,用手盖住池无虑的脸,为了不让他看见那群人丑陋的嘴脸,也为了不让他们看见池无虑的脸。
走到大路旁,时忘忧招手打了一辆车,带着池无虑回家。
家里,两家父母已经回来了,时忘忧把在街上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陈述了一遍,清晰的思路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也对,他是十年后的时忘忧。
黎念和唐槿澜轮流安慰池无虑,池穆和时臣舟商讨着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报警。
第二天的新闻上,不仅仅出现了那个女孩,甚至还附上了那天傍晚的监控。监控里,时忘忧和池无虑明明已经看到了小巷里发生的事,却还是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离开。
自此,两人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网暴。他们做错了什么呢?即使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去阻止那两个男人,又能怎么样呢?结局会有什么改变呢?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所有的陌生人都在指责他们。
2013年8月7日,又是一年立秋,天气却丝毫没有转凉的意思,依旧是酷暑难耐,池无虑再次离开了人世间,因为受不了别人恶毒的语言。
每天一打开手机,就是谩骂的留言,时时刻刻的骚扰电话,他真的受不了了。
池无虑的葬礼上,时忘忧像十年前一样,哭得很惨很惨。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还是死了呢?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他?
葬礼那天的晚上,时忘忧躺在池无虑以前住过的房间里,睡在池无虑以前睡过的床上,抱着池无虑以前抱过的玩偶,安静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灰暗,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他的父母和池无虑的父母该怎么办,他不能死。
不知过了多久,时忘忧闭上双眸,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床上。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地板上,为这个黑暗的夜晚添上一抹明亮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