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大夫的表情很凝重,柳子衿流了血,可能是和我吵架转移了注意力,也可能是他忍着痛没说,总之大夫说明明可以早点止住的,偏生因为拖了些时辰误了最佳时机。
这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请大夫想办法,务必保住孩子。”我望了一眼昏过去的柳子衿,对着大夫道。
大夫叹气:“老夫自会尽力而为,可如今柳大人思虑过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
“你尽量吧,若实在保不住,也是这孩子的命数。”
为他开了药大夫就离去了,我强撑着睡意安顿好柳子衿,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不知不觉竟一觉睡到翌日午时。
柳子衿已经不见了,清儿说他回了前院,今日也未上朝。
我意识逐渐回笼,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柳子衿好像又动了胎气,也不知情况怎么样,昨天晚上,他好像哭了。
由于喝了酒,有些片段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大部分还是有印象的,我清晰的记得柳子衿和我吵架,最后哭着说他怀着我的孩子,我不能这么对他。
他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心口一拧,我爱了他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动过心,如今在我放弃之后却爱上我了么?
这是怎样的孽缘?
若他意识到自己对厌恨多年的人产生了感情,会是什么心情?
大概会觉得厌恶吧,毕竟他曾亲口说很讨厌我不是么?
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柳子衿究竟对我什么心思,对我用情到何种程度,我是后来才知晓的。
当然,那都是后话。
“郡主,您在想什么呢?这水都凉了。”我长时间的神游引起清儿的发问,她拧好毛巾递给我,担忧道:“郡主是在担心柳大人么?据说林太医一早便过来了,在前院为柳大人诊治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愣了一下,我昨日已为他请过大夫,药也开了,他今早又单独请太医诊治,还刻意去前院,是为了避开我么?
也罢,我们之间闹得如今这地步,他不信我也属正常。
本来也是我说不要孩子的。
我瞥了一眼,昨日大夫开的那药煎了一副,放在桌上没喝,剩余几副他也没带走。
其实这药中加了血莲。
成婚第二年柳子衿害了病,我东奔西走,后来从一位神医处求来这百年难得的祁山血莲,结果没用上,我将其收藏了起来。
昨晚我刻意问了大夫是否有用,大夫说这是好东西,加进去对身子大有益处,于是酌量加进了安胎药中。
“清儿,你把这药送去给柳子衿,反正是给他的。若他不信你,你让他给林太医检查过再用。”
“郡主,您还是担心他啊?人家根本不需要......”清儿瘪了瘪嘴,不是很情愿。
“快去吧,少贫嘴。”
“哦。”清儿慢悠悠地拎了药去前院。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知磨磨蹭蹭在搞些什么。
因着柳子衿到了孕中期,身子情况也比较特殊,大夫交代需时刻仔细着。
我怕他出事,故而性子收敛了许多,不再找小公子喝酒,也甚少去逍遥楼寻乐。
其实吧,和离还是要的,但我想等他生了孩子再说,毕竟他现在的身子真经不起折腾了。
柳子衿对我的态度变得奇怪,有时温柔得不像话,有时又莫名闹脾气,总之阴晴不定的,但总体来说比从前粘人了不少。
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怀孕的人跟常人不一样吧,特别矫情!
我是要离开的人,想着也就这最后几个月时间了,我就由着他,甚至在他发火的时候我也哄着不跟他计较。
久而久之,柳子衿变得温顺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挑刺,动不动就说难听的话,但借着孩子的名义使唤起我来倒是越发顺手了。
柳子衿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皇伯伯特意允他上朝五天便可休假两天,柳子衿待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
“你一天到晚在家腻着作甚?朝中的事处理完了?”一到休假,这人又跑到后院躺尸,一待就是一整天。
看到挺着肚子躺在软椅上悠闲看书的人,我实在是不爽,想差人将他丢出去。
他一来,磨得我连出个门的时间都没了。
“皇上体恤我怀孕辛苦,让我多休养,御史台的人也主动将活揽了去。你作为夫人,怎地连外人都不如?”柳子衿瞟了我一眼,语气颇为不满。
我狐疑道:“你那些命案,其他人搞定得了?”
“我教出来的人,你说呢?”柳子衿挑眉。
啧,狂妄自大的苟东西!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太傅被伤一案好吗?
可我又不好严明,万一惹他生气又得发疯闹上半天。
“咳咳...我的意思是,有的案子不是需要你亲自审问吗?比如前些日子....”
柳子衿翻书的手一顿:“你想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不敢再往下说,连忙住了嘴。
谁知他将书往边上一丢,坐起身来靠在椅子上,阴阳怪气地问:“你不就是想问杨仲么?还真是惦念上了,一个前朝余孽,也值得你这般?”
我一时无语,我这还没问呢,他是从哪里看出我时时惦念的?
而且什么叫前朝余孽?说话这么难听怎么没被呛死!
“怎么,没话说了?放心吧,他现在还死不了,要处决也得等秋后。”
“处决?”我抓住重点:“不是还没查清楚么?怎么就要处决了?”
如今已是八月初,秋后处决的话大约霜降后到冬至前,算算日子也就两月左右时间了,难道弄初真的是行凶之人?
柳子衿语气稍沉:“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关心他?”
我心中确实免不了有些担忧,不知为何,我对弄初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我总觉他不至于骗我。
我接着有意无意地从侧面打听,柳子衿对此闭口不言,只说教我别管。
我得不到想要的消息,自然兴致缺缺,坐在亭子里撑着下巴不想动。
这个亭子就是当初我们一起听戏的地方,我脑子里还浮现出那日弄初说的话,我想,如果他最终是清白的,也不曾利用过我,那我与柳子衿和离之后还是要去找他的。
我正陷入沉思,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将我震醒。柳子衿抓起身旁的书狠狠掷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我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他正冷冷地盯着我。
“你又发什么疯?”我被打断思绪,心里生出几分暴躁,连带着说话也透着不耐烦。
“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无奈地皱眉:“你别闹成么?我不想和你吵。”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
我冷着脸,无声地拒绝回应。
柳子衿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啧,还耍上脾气了,谁惯出的毛病?他走了我乐得自在呢!
我本以为,柳子衿走了至少要冷我几天,这几天我终于可以清净清净,却不想晚膳的时候他又来了。
我正吃得香,某人臭着脸大赖赖往我跟前一坐,不悦道:“怎么用膳都不等我?”
我顿住:“我哪知道你要来?”
“我最近不都跟你一块儿吃的么?这还能想不到?”
“......”你忒嚒白天不是生气走了吗?我无语,让侍女又添了一副碗筷。
我有些疑惑,柳子衿平常不是这样的,若是他自个儿闹起性子,没个几天是消停不了的,哪里可能一会儿就先低头了,最近这转变实在是有些奇怪。
柳子衿胃口还不错,吃了满满一大碗,又吵着让我给他盛汤,吃完便捧着肚腹靠在背椅上,脸上多了丝满足。
“晚晚,帮我揉揉肚子,我这腰酸得厉害。”我就知道,这人一来准没好事,刚吃完就开始使唤人。
我依言照办,手抚上他膨隆的腹顶。
这是我第一次摸他的肚子,虽说知道里面是个活物,可当那东西在里面动作时我还是吓得差点拍下去。
柳子衿惊呼:“傅晚你别乱拍,他可是你儿子。”
“不能打么?这都经不住啊?”
“......你轻轻摸就是了,别乱打。多跟它说说话,你是它娘亲,总得培养感情的。”
谁想跟它培养感情来着?我又没打算认它。
不过有一点确实改变不了,这孩子是我的骨肉,我不想承认也还是它母亲。
我摸了一会儿手有些僵,不待柳子衿反应便停了下来。
“我想吃葡萄......”我方放下手,他就伸手往案桌上的盘子一指:“你能不能去给我剥点儿。”
我:???上瘾了是吗?
我发现柳子衿真的很了解我,他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踩我痛脚,也知道怎么做我才会心软。
我不想让他得逞,拒绝道:“不去,要吃自己剥。”
柳子衿眉头紧皱,眼里浮起淡淡的指责:“你是怎么当娘的,再怎么不喜欢它也是你的孩子,连剥个葡萄都不愿意。”
“.......”我竟无言以对,强词夺理到这个地步也是第一次见。
我嗤笑一声,进去端了葡萄出来,一颗一颗剥好给他吃。
此后,类似的情况发生了无数次,柳子衿天天往我屋里跑,缠得我无可奈何。偏生对这样的他,我还狠不下心,谁叫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呢?
我只能盼着他早点生下孩子,好拿和离书去找皇伯伯帮忙解除我们的夫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