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进了一个充满不祥气息的森林,你清楚地知道你在拿性命作为赌注,森林、小孩、夜晚,标准的鬼故事开场。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你别无选择。你在树林间穿梭,将你养父母飘渺呼喊的声音远远抛至脑后,你知道他们的呼喊充满虚情假意,他们不爱彼此,更不会爱你,你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台生物机器或是一只实验动物,一个不得不研究的对象。反正不是人类,更不是他们的孩子。
你并不熟悉这片森林,你仅仅只是偶尔透过车窗望向过这片暗林,用你因过早的失去自由而灰暗死寂的眼睛。
仅仅只是车窗外的风景,暗林便成功诱惑你,凭着森林的清香浸入你的梦境,陪伴你度过一个个难熬的夜晚,使你的内心有了温柔的余地。
你渴望了解它。
可你被所谓的“养父母”拘禁着。
如同监狱。
你的内心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随着年岁一起生长。
终于有一天结果。
你凭借你假意的顺从偷到了手铐上的钥匙,他们的警戒心就像你曾经叛逆的青紫一同消逝在了你现在看似光洁的皮肤之下,你在他们面前像一只温顺的绵羊,只是你身上更深的惩戒已经牢牢地长在了你的心里,像常年痼疾,反反复复地提醒着自己,令你无法忘记。
你趁着他们的大意——一只泄了气的轮胎(临行前被你悄悄戳破了一个洞),在坐在你旁边的你的“养母”下车换胎时,你意识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咔嗒”是手铐被打开的声音,声音清脆。在手铐被打开前,你犹豫或又没有犹豫的心里活动,在此刻荡然无存,“养父亲”缓缓向你转过了头,带着僵尸的严肃和凸起无光的双眼……
他的眼神映出了你曾经的恐惧,生物本能唤醒僵直的身体,你用力推开他们没上童锁的车门,向暗林拼命跑去。
你嗅到了自由的味道,像长久压抑后的一声惊雷,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这是新的体验。
你早知道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冲动鲁莽而愚蠢潦草地失去生命,但你别无选择,同时也期待着,期待着暗林给你的指引。
你的时间开始流动。
天色暗得发紫,像脖子被命运扼住的人的脸色,你跑的飞快,死亡追逐刺激着你敏感的神经,太阳就像和你一同赛跑一样,迅速下落,天光渐隐。
林中的崎岖远超你的想象,脚下的杂草没过了你的脚踝,微微刮着表皮,起伏的土地令你重心失衡,几欲跌倒。
你不是林中野兽,实验动物的生活让你在森林中显得跌跌撞撞,突兀不堪。
你平稳的呼吸因狂奔而错乱,淋漓大汗湿了头发与衣衫。你气血上涌,大脑充血,视线模糊。
喉咙的腥甜宣告了你的极限,你咳出它,暗红色的血花在你的白衬上绽开。
一颗渴望自由与相遇的心激发了超常的速度 ,同时也使你的肌肉酸涩不堪,过度呼吸所带来的晕眩摇动着身体,令你随时昏倒在地。
可你不想停下脚步,因为你从未如此自由。
你望着入夜的天空和寂静的森林,阴森森的,十二岁的孩子应当感到害怕才对。
是啊,阴森森的,这是你从未见过的风景,漆黑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兴奋,灰林鸮怪奇的叫声,池塘边轻灵的蛙鸣,群狼震慑的共嚎,连平日不常见的月亮都是那么明亮、皎洁……
可你只是人类。
你被跑后由头脑与四肢涌上的疲惫侵袭,崩断了你脑中的弦,你无力地摔倒在地,滚到了一颗粗壮的大树下,闻到了雨后土地的泥泞与青草味。
此前因身体不协调已经摔过许多次,泥水浸透了衣裤,紧贴着皮肤,砾石与矮枝桠划过衣物外的身体,流出殷红的血。
多么狼狈。
你流下了泪。
你失去了暗林的指引,你感受不到它了,你期待而又兴奋的心一点点下沉。你开始质疑自己,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你甚至认为自己在长久的监禁生活中发了疯,一个人怎么可能与森林建立联系。
你哈哈大笑,嘲笑着渴望救赎的自己,神色却越来越冷。
笑声响彻森林。
笑声会引来你的“养父母”,但你已然心死,毫不在意。
你挣扎着使自己的背靠在树干上,痴迷的望着短暂自由的漆黑天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你沉醉的望着月亮,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过了很久。
似乎是被你之前的笑声吸引,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像黑色的蛇一样在泥地上爬行舞动向你缓缓靠近。
你有所感知却以为是你的“养父母”,可他们从没有馨香,并且永远带着一股消毒水味。
你睁开了双眼,视野上点缀着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