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年前林梓清回到京城里,江书砚便与她不睦,可能是八字相冲,俩人第一次见面就分外眼红,差点打了起来,若不是晋、宁二位殿下在,这俩人怕是得出事,果然,第二次见面便动手掐了起来。江书砚从小娇生惯养,别人都是讲一些好听的话哄着她。而林梓清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自然不会让着她,二人都不是会隐忍的主,火气一点就着。林梓清自小习武,江书砚一个娇小姐岂是对手,每次宴会都要吃一次亏,谢姝在旁边还能帮一帮,劝一劝。
二人打打闹闹持续了好几年,仿佛仇人一般只要见面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对此谢姝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梓清也不瞎,自然看了个清楚,冲着她们笑道:“哟,江姑娘这眼睛怎么了,有没有找大夫看过啊?眼睛要是有毛病得赶紧治,万一哪天瞎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你才有病呢,我今日不想和你吵,你别不知好歹。”江书砚虽然心虚但嘴硬,林梓清冷笑两声,嘲讽她:“也不知道是谁不知好歹呢,我们在这挑布料碍着你了吗?翻白眼就翻吧,还偏偏让我逮到了,天下还有你这么笨的人吗?”
江书砚自认为聪慧,最讨厌林梓清说她笨,可偏偏林梓清总是爱说。
“你说什么?林梓清,我就是不想看见你怎么了,本小姐真是倒霉,走在哪都能碰上你这个粗浅的家伙,改天出门都得看看黄历才行……”
眼见着二人言辞越来越激烈,谢姝赶忙阻止江书砚,“妹妹,不可如此无礼,快与林姑娘道歉。”
“林姑娘,江妹妹口无遮拦,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见谢姝插手,林梓清眼神一转,“谢小姐客气了,我与江大小姐是冤家聚头,不爱讲客气话,相互包涵。江大小姐喜欢哪块料子?我买了送你当做赔罪,如何?”
江书砚狐疑,“你会有那么好心?”
“当然,都说了是赔罪,只是江大小姐可否给个机会?”
江书砚有些迟疑却也没深想,便指着柜台上的衣料,“喏,那块晚霞色的云锦和天青色的软香罗,就这两个吧。”
林梓清看着江书砚高傲的样子,笑着拿出一锭金子,递给身边的掌柜:“把这两种布料包起来,我要全部,包括你们剩余的库存。”
江书砚以为林梓清此举是在讨好自己,有些得意,“我用不了这么多,意思意思就行了,本小姐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哎—— 用的了,光我院子里就有六个丫头,还有晋王哥哥身边的六个,宁王哥哥身边的六个,我都怕这些不够分呢!”
江书砚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小姐看上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我今日原本就是带她们来买衣料的,有好东西,自然见者有份啊。”
在江书砚看来,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江书砚浑身发抖,指着林梓清的鼻子:“你—— 你—— 林梓清,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们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我用一样的东西——。”
林梓清挑眉笑道:“故意的?有这么明显吗?配与不配,你说了可不算,衣料是我付的钱,丫头也是我的丫头,我要送给她们穿,你管的着吗?”
下面的伙计已经把所有的衣料清点完毕,林梓清吩咐他们留下两匹送给江书砚,其余的打包送到镇国公府,抬脚就要离开,江书砚岂肯轻易罢休,一把拦在前面,显然气的不轻。
谢姝虽然觉得江书砚言语跋扈,却也觉得林梓清将她与侍女相提并论欺人太甚,不想让她吃这个哑巴亏,“林姑娘,江妹妹无礼是她的错,可你不该如此折辱于她,江妹妹怎么说也是敬国公之女,单论身份而言与你不相上下,还望林姑娘莫要仗着几分聪明就欺人太甚。”
“谢小姐说的对,是我鲁莽了,江小姐,抱歉!”林梓清才不吃她这一套,转头得意一笑,违心的话她说的多了去了,谢姝不似江书砚,是个顶聪明的人,口齿伶俐不好惹,还是见好就收吧。
看着林梓清几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江书直跺脚,一直拦着伙计装车给林梓清送衣料,还是谢姝劝慰了好大一阵才给她带走。
林梓清是个说一不二的主,眼里更没有配与不配可言,到了宴会这天,她一身天青色的窄袖装,六个丫鬟都是晚霞色的衣裙,从进门到落座,途经之人无不侧目,其他家小姐的丫鬟都在议论。
“你看她们的衣服多好看,从哪里买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穿上这样的衣裙啊。”
“这是锦缎,听说是林家小姐特意给她们买的呢!”
“好羡慕啊,穿在我们身上肯定也美极了。”
“她们家小姐对她们真好!”
“……”
江书砚听着这些话,觉得异常刺耳,远远瞪了坐在丫鬟中间的林梓清一眼。叶寒来的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议论纷纷,她有些担忧:“清儿,你这又是做什么?”
林梓清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丫鬟们:“姐姐,你来了,你快看,好看吗?”
叶寒又仔细看了几眼,“好看是好看,只是这锦衣价值不菲,不是她们的身份应该穿的,这样实在不妥,还是快换了吧。”
林梓清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妥的,一件衣服而已,不就是给人穿的嘛,我们又没偷又没抢的,穿的好看一点又怎么了。”
叶寒担忧道:“你在自己院子里怎么穿都好,只是今日这样的场合,来的都是各家公子小姐们,你的丫鬟穿的如此惹眼,怕是不太妥当。”
林梓清却是个拗性子,“我不,别人家丫鬟怎样我不管,我的丫鬟怎样他们也管不着。我有钱,就乐意让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你看她们打扮起来多好看,丝毫不比那些贵族小姐差。”
微雨是个稳重的性格,原本就觉得不太妥当,架不住她家姑娘的强烈要求,还有其他人的起哄,一个妙龄少女当然也喜欢美丽的衣裙。此刻听了叶寒的话,她也觉得不妥,她不想因此多生事端,也劝林梓清让她们把衣服换了吧。林梓清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一件衣服而已,谁那么无聊,多管这份闲事,捏捏微露的脸,又摸摸小玉儿的头:“不换不换,这样多好看。”
宴会在晋王府新修的园子举行,来的人都陆续落座,晋王和赵靖瑄也一同从前厅走来。由于都是年轻人,并无长辈,众人也都无甚拘束,公子小姐们见了他,也只是点头问好,林梓清端着酒杯祝他之时,晋王霎时冷了脸,却只怪林梓清太过显眼——六个衣着华丽的丫鬟随侍在侧。
容宸是个重视规矩的人,来园子的路上就见别人议论,原先还不信,进来一见,脸就沉了下来:“放肆,如此没规矩,是想做什么?”
林梓清被突如其来的冷脸搅了兴致:“什么做什么?晋王哥哥,我今天可没惹事。”
“我说你了吗?”容宸瞥了她一眼,知道是她肆意妄为却不想当这众人的面给她难堪,只好发挥到她身后的六人身上:“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宴席上穿成这样?”容宸突然发难,不怒自威的样子,把六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林梓清袒护到道:“是我让她们穿的,一件衣服而已,生什么气?”
江书砚冷笑道:“衣服?这落日锦岂她们这些丫鬟能穿的,林小姐年纪小,不知轻重,她们自己还不知吗?或者说这些丫鬟是故意欺主,殿下,这么没规矩,可得好好惩治啊。”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真的是落日锦?我就说看着眼熟,真是晦气,我也买了刚刚制成衣裙,还没有穿呢,等回去就扔了。”
“就是,商贾都不得着锦衣,更何况下人,落日锦名贵,岂是她们这样的身份能穿的,我看就是成心的。”
“有其主必有其仆呀,主子那么不守规矩,奴才可不跟着学。”
林梓清反驳众人道:“吵什么吵,不就是件衣服吗?晋王哥哥,你别听他们胡说……”
晋王心中暗骂笨蛋,目光冷淡的盯着她,“衣服也不是随便穿的,什么样的人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你可你不守规矩,而她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林梓清语塞,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么,怎么祝个寿就要掉脑袋了。叶寒眼见她气呼呼的样子,便知道又是理解不了京城里的规矩了,忙出来打圆场,“清儿,这样确实不妥,让她们去把衣服换了,晋王殿下不会怪罪的。”
林梓清觉得这些人都在小题大做,可他们一人一张嘴,自己又说不过,连叶姐姐都不站在她这边。于是,她赌起气把六人叫起来,“晋王哥哥既然不喜欢,那我带着她们走就是了,免得给晋王哥哥添堵。”
赵靖瑄揶揄:“我说你的脾气也太大了吧,表哥让你的丫鬟换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林梓清不屑一顾:“既然是我的丫鬟,那我想让她们穿什么,她们就要穿什么,落日锦再名贵也没花这些人的钱,他们凭什么在这指指点点。”
赵靖瑄小声和她说:“不是衣服贵不贵的事,而是穿衣要讲个场合,在你自己家里,你让她们把金子穿身上都不要紧,这儿是晋王府,你让她穿成这样就是在害她们,你知不知道?”
林梓清更不能理解了,怎么给自己的丫鬟穿一件好看的衣服就是在害她们,她觉得可笑至极:“你们都有理,只有你们这些“贵人”才配穿名贵的衣服出门,我就不该来这个地方,还准备礼品,真是可笑。”林梓清生气的将桌子给晋王准备的贺礼踢到一边,上好的天青瓷瓶,摔了个粉碎。赵靖瑄和一众人都被她这一举动吓的面面相觑,在别人眼里,这无疑是在打晋王的脸面。
叶寒赶紧把林梓清拽到身后,“晋王殿下恕罪,她年纪小,不懂礼数,别跟她一般见识。”
晋王静静的看着林梓清作天作地,耐心已经到达了极点,赵靖瑄偷偷看他的神色,也帮着打圆场,他不想让表哥当着众人的面发火,对名声不好,拉着他的胳膊想让他坐回主位上:“就是,表哥,不值得为几个下人生气,来来,这么多人在呢。”
晋王扶住赵靖瑄的手,也懂了赵靖瑄的意思,他知道林梓清性格如此,也不想和她计较许多,转身走到主位却并未坐下:“主子年幼,你们这些奴仆不加以规劝,反而唆使,实在可恶。来人,把这些人拉出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言罢就有数个侍从由四面涌入,将林梓清她们团团围住,林梓清反应迅速,一脚将一人踹翻在地,指着他们怒道:“我看谁敢,你们今日谁敢碰她们一下,我剁了他的手。”
此言一出立刻镇住了那些侍从,赵靖瑄没想到她如此刚硬,叶寒赶紧捂住她的嘴,“清儿,不许胡说。”
“我可没胡说,我看他们谁敢动一下。”林梓清掰开她的手,又指着那些侍从。
晋王此刻终于控制不住脾气,一脚把前面的桌案踹翻:“混账,你是要反了天不成,本王倒想看看你怎么剁了他们的手。统统拿下——”
“且慢,表哥息怒。”赵靖瑄赶忙上前劝道,众人看事情闹大,也赶紧附和:“晋王殿下息怒”
赵靖瑄无奈的摇头心里想:“这丫头太桀骜了,敢这么跟表哥说话,救不了。”
即使晋王暴怒,林梓清也丝毫不惧。从小到大,她伟大的爹爹教了她那么多,她却只记住了一件事——只要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不用畏惧任何人的威胁。“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晋王哥哥,是你先欺人太甚的。”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容宸:“莫说打狗,就是打你本王也有这个权利,你若再口出狂言,本王不介意替你父亲教训你。”
怪只怪这句话容宸说了太多回,已经震慑不住她了,林梓清回怼道:“晋王殿下真是威武,这份气势若放在战场定能震慑敌军,不攻自破。”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如土,表面夸赞,实则嘲讽。赵靖瑄以为自己幻听了,看见容宸脸都绿了,又一次打心底里佩服林梓清。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好一阵,直到晋王阴沉的声音传来:“宴会取消,诸位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