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李奇的自述）

    大概就在五年前，我从一个末流学校毕业，加入了独秀文化经纪公司。

    公司只有十多个人，其中大半都是经纪人。我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到处去张罗挖掘潜在的新人，掏空心思去找新人和我们签约。

    如果公司能捧出一个像样的网红，那公司整个就盘活了，我们这一群人就都有饭吃。

    于是，我们一帮人，每天就是在线上发各种消息，联系网络上颜值高的素人或小博主。但这条路很窄，大部分人联系过来，看到我们公司的条件就拒绝了，看不上我们小公司。

    看得上我们的，硬件多少还是缺点，底子不好，倾注再多精力也没用，说到底，我们也不是打造谐星的公司。

    那年八月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想去高中学校门口看一看，高中生的年龄段是最适合培养的。

    我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学生，没有经过社会污染的、心思比较单纯的。只要底子好，我们都是可以打造的。

    我在学校门口守了半个多小时，一大批一大批的学生从我的面前走过，都是条件很普通的。就在我有点懊恼自己的傻瓜决定时，我看到了李姜冰玉，她一个人背着书包从大门里走出来。

    她的身上自带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和普通的人群真的是有质的区别。等我看清她脸庞的那一刻，我心底里有一丝，惊喜吧算是。

    我突然感悟到了上帝捏人的不公，她太出众了，我仿佛能看到她在舞台大放异彩。

    她脸型偏窄，双眼像小鹿一样又黑又亮，鼻梁高挺，长长的黑发扎成马尾，清清爽爽。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她。她独自走在路上，我就在后面跟着，对，像个痴汉一样。我观察她的身高和姿态，我目测她有170左右，很瘦削，穿着校服，非常清纯，让人直接联想到初恋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觉得上天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机遇，她绝对是能红的底子。

    我很想冲上去直接介绍下我自己，我们公司，但我忍住了，或者说我没有勇气。

    那一瞬间的心情很复杂，我担心她成绩太好，想要继续读书，又担心她家境太好，看不上我们。你现在知道，当我看到她之后，那种不自觉把她想象的很完美的感觉了吧，毕竟一副好的皮囊就是会让人有这样的联想，即使我知道那不一定是真的。

    那天，我看到她过了好几条马路，进了一个城中村回家。

    我自始至终还是没有勇气，我想着下次吧，我下次见到她，就会勇敢的上去介绍我自己，我可以回去准备的很充分，争取签下她。

    可是没想到，一连过去了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学校门口等待，却再也没有见到她。那一个星期，从我眼前路过的都是普通人。

    我开始焦虑，懊恼，后悔，我担心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果我那天勇敢一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即使没跟她说过话，我已经陷入了这样患得患失的神经质感受里。

    于是我决定转场，我开始时不时就去城中村里逛一逛，期待能见到她。又是一连好几天的落空。

    直到一天下午，我终于又看见了她，她背着一个双肩包，没有穿校服，穿着一条简单的连衣裙，扎着一样的马尾。她正从村子里面出来。

    我知道这一刻不能再犹豫了，我几乎是睁大双眼，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一双黑眸，清澈见底，就那样看着我，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说：“你好，你好，同学。别误会，我是独秀文化的经纪人，我看到你形象比较好，想冒昧问问你有没有往主播这个方向发展呢？”说着我递上我的名片。

    李姜冰玉：“主播？”

    我：“对，我们公司会培养一些年轻人，挖掘他们成为网红。你的底子很好，是个适合当主播的料。”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眼神有些闪躲，我意识到她对我的提防。于是赶紧补充说：

    “我们公司是正儿八经的娱乐公司，我们也签了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网红主播，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是完全可以往网红路线发展的，后面在平台上唱唱歌，直播什么的，就可以有收入了。你可以关注我们公司的抖音号，你看看。”

    我打开手机，播放了几个我们公司旗下主播的短视频，那些点赞量都是上万的，当然其中一半都是我们自己刷数据刷出来的。

    李姜冰玉：“那做这行，赚钱多吗？”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一时间愣住了，职业习惯也许会让我脱口而出——多，多，当然多。但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双眸，我实在不忍心欺骗她，于是我说：“看个人发展，我看你底子很好，我觉得你能大火。”

    那天我们的对话大致就这样结束了，她要考虑一下。我让她如果考虑清楚，就联系我的名片。

    那天听她说要去医院，我从她的神情来看，她似乎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快乐和无知，黑色的双眸里总有一种忧伤。

    自那以后每天，我都会特别期待收到她的联系，不愿错过一个电话或好友请求，结果一直没有等到。我想，如果我再去堵她，似乎就有点过于强人所难了。

    突然有一天晚上十点多，我在短视频账号上收到了一条名为“玉玉兔ki”的私信：

    【你好，我是那天在白水洲的女孩，我想了解下怎么成为主播呢？】

    第二天，她来了公司，我们签了正式代理合同。

    我觉得她的名字很不错，便直接复用了，注册了账号“李姜冰玉”。

    我了解到李姜冰玉是单亲家庭，她的母亲已经是癌症末期了。为此她休学了，专心照顾陪伴母亲。过去的日子就是两点一线，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她的母亲，似乎预后也不太理想。李姜冰玉只是想尽可能赚点钱治疗母亲。

    “这世界上一切都需要钱。”

    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一个花季的少女嘴里说出。至于她的父亲，似乎很早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那个时候，我深深同情这个女孩的遭遇，她这么美丽，我曾以为她会拥有一切世上的美好，可现实生活却如此斑驳破碎。我不仅给了她很多经济上的援助，预付了工资，给她买衣服和日用，平时还想尽一切办法开导她的心情，让她快乐。

    她不喜欢上学，没有理想，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李姜冰玉曾说，如果妈妈离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可以做什么，但她遇到了我，至少觉得有希望。

    印象中没过多久，有一天夜里，李姜冰玉突然给我打电话，又问我借了两万块钱。

    那天她的妈妈去世了，给她留了一地烂摊子，李姜冰玉甚至连火化费用都没有。我陪伴李姜冰玉一起送走了母亲。

    自那以后，李姜冰玉似乎了无牵挂，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可惜李姜冰玉她什么都不懂，不懂视频，不懂互动，不懂节奏，意味着我们要一点一点的教她从零开始。而且很遗憾，她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太多。

    我们公司常年有对外合作的培训机构，给李姜冰玉也报名了。让她好好学习如何和屏幕前的观众互动，引导用户参与，同时展现自己的颜值或才艺。

    李姜冰玉无所依靠，决定要更努力的成为网红，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骨子里有一种劲，想要报复世界的不公，想要扭转苦难的局面，这更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底气，毕竟她真的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7月底我们上传了第一条舞动视频，播放量只有不到50，点赞更是屈指可数。

    我们持续的策划，创作，写剧本，但视频反响都比较平淡，三个月过去了，只增长了几百粉丝。在资本的流量分配下，太多优秀的主播了，想要出头是很困难的。于是我们只能变着法的想角度，想文案，想剧本，期待终有一天能打造一个爆款。

    于是我在想，我复刻第一次见到李姜冰玉的样子，校园主题，穿着校服，清纯动人的样子，凭借我对男性审美和网络审美的直觉，我觉得是有尝试机会的。

    于是那天，我们就用李姜冰玉的校服，和她的高马尾，书包，在学校背景拍摄了一个回眸一笑的短视频，经过剪辑和加工，发了出去。

    没想到第二天，这条视频居然爆了，我一觉醒来打开后台999+关注，999+喜欢，满屏的小红点。

    我措手不及，那天下午，第二天，第三天，视频源源不断的一直都在被点赞，我时不时就想刷刷看，多少了，又多少了。那条视频，最后整整获得了750万赞，5000万人浏览过，我们真的，做出爆款了。

    那天我们在公司里开心坏了，我们感到一切都有希望了。

    那条视频的文案是——马上大学开学了，怎样才能假装经常去的样子呢？

    虽然屏幕后的观众并不知道，视频里的漂亮女生不仅并没有上大学，反而中学也没毕业。但观众都愿意相信他们想象中的脑补的情节，我深谙此道。

    从那以后，李姜冰玉的视频、直播开始受到关注。我们是日更，每天直播，两天一个视频。公司也倾注了更多资源到李姜冰玉身上。

    我一开始就很看好她的，她真的可以当网红，她是这块料。李姜冰玉也成长的很快，她非常上镜，已经游刃有余的在直播间里打PK，收礼物，以及带广告等等。

    那个时候也许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兴奋，每天都期待有新的增长，每天都沉溺于创作新的内容，每天都预感会过的比昨天更好。

    又过了三个月，李姜冰玉的粉丝有三百万了，这时候她的一条视频广告就可以为公司带来大几万甚至数十万的收入。

    但粉丝增长却遇到了瓶颈，不管我们怎么努力，粉丝的增长却越来越慢了，甚至陷入了停滞。公司决定给她炒cp，也就是情侣号。

    金佳禹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