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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鲞·壹

    中考之后,梁妤的心一直悬着。

    说来也奇怪,考试的前一晚,她梦见岁岁了。

    自从上次离开岁岁的家,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岁岁了。梁妤有时做物理题的时候会想起她,中考冲刺阶段复习压力如山,她会想起她,百日誓师的时候,她总会想,岁岁会不会也在南边的一所学校里宣誓,宣誓着不负师长,不负自己?

    “我永远忘不了岁岁伏在我腿上,说自己很开心能得到物理老师的帮助,说有助学金能帮家里省一大笔钱。”

    梁妤在中考进考场前,遇到了隔壁考场的同桌,排队过安检的时候两人挨得近,跟同桌嘟囔着:“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梦见岁岁了,我梦见她说她很紧张,她害怕。我安慰了她很久。”

    “岁岁应该已经好很多了,你不要太担心。”同桌安慰道。

    “好很多?岁岁怎么可能好很多?那次去她家,你看见了她的样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你无法感同身受吗?”梁妤突然有些生气。

    看着同桌怔怔的样子,她才明白,同桌是永远不可能对这样的伤害感同身受。

    恐怕就连自己,也无法真正与岁岁感同身受,因为她没有经历过阴d撕裂,没有经历过身上都是淤青。更没有被捂着嘴什么都不能说的痛苦。

    而同桌连女孩的生理痛都没有过,怎么可能会理解那些感受?

    身上的淤青可以消除,□□的撕裂也会恢复。那么心里的淤青呢?人生的裂痕呢?

    看着梁妤呆滞的眼神,同桌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把胳膊完全伸长,去拍了拍梁妤的肩膀,拍了两下,算是转移话题地安慰道:“我等着你金榜题名的消息。不过不题名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厉害。”

    “只有你知道没用。”梁妤本就紧张,如以一来,眼神更加落寞。

    梁妤写作文的时候,转动着笔,其实她昨晚梦见的是岁岁跟她哭:“小妤儿,我疼,我好疼,下面特别疼。”岁岁的声音是十分温柔的,而梦里她的声音是低沉的嘶吼声,像是把一切都撕碎了一般,凌晨被惊醒后,梁妤再难入眠了。

    所幸,三年的努力没有辜负梁妤,她等到了金榜题名的那一天,进入了理想的高中。

    随着录取通知书附了一份“学费减免须知”,虽有特殊规定没有明写,但梁妤知道,这是岁岁曾经希望的优胜班减免学费名额。她多么希望这上面也能印着陈岁岁的名字啊!

    因为是寄宿制,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爸爸就帮着梁妤一起收拾行李。

    “小妤儿,妈妈的照片就不带了好吗?”爸爸看着行李箱里的妻子的单人相片,跟梁妤说着。

    “是因为怕同学又知道我没有妈妈,像初中一样,会排挤我、欺负我吗?”梁妤直白问道。

    爸爸看着梁妤的双眸,一双极其像妻子的琥珀色双眸,眉头舒展:“好。带去吧,妈妈也会希望陪着你的。”

    开学一周是军训,同桌也考上了一所市重点,两人的学校是一个城区的,所以两个学校的军训都被安排在了一个部队,每天中午都会在一个大食堂吃饭。

    梁妤不止一次看见队伍擦肩而过的时候,同桌给她使眼色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终于在一次休息放风的时候,两人借着去小卖部买东西的时机,碰了面。

    “你知道吗?我小姨离婚了。所有学生里,我小姨最喜欢你了,军训完可以陪我去看看她么?”同桌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梁妤很惊讶,因为她记得以前看过书,女性在怀孕和哺乳期,丈夫是不能提出离婚的,刚想开口,同桌就像猜到她心思似的,叹了口气:“小姨哺乳期一过,那个男的就提出离婚了。”

    说这话的时候,同桌还咬牙切齿,甚至连“小姨夫”或者“前小姨夫”也不肯说。

    同桌好像猜到梁妤要问“为什么”似的,紧接着就说出:“那个男的背叛了小姨。听我妈妈说,小姨生小宝宝的时候他就不在,后来小姨产后抑郁,差点要跳楼了,还是妈妈正好赶到,把小姨从窗台上拉下来。”

    军号响起,两人赶紧分离,回到各自队伍。

    梁妤心里一直在想象同桌这些话的场景,这些话说得有些平常,也不甚抑扬,这种情景离梁妤似乎很远,远到她的生活里不可能出现这些事情。

    但是切切实实发生在她的老师身上,切切实实随着同桌的几滴眼泪掉在地上,掷地有声。

    终于,军训结束了。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梁妤的脚濒临“报废”。

    本来也带了卫生巾,和其他同学一样,垫在军训鞋里面,踢正步的时候能少难受点,结果自己的生理期正好在军训第二天就来了,不得不用了卫生巾。

    好在这段时间作息健康,也有适当锻炼,经常生理痛的梁妤反而在军训的时候没有不舒服。

    只是听说隔壁班一个女生也是生理期,肚子痛请假请了两天,那两天正好是练方阵最辛苦的时候,据说这个女生被班上其他女生集体冷落孤立,连吃饭也没有人愿意和她坐一起。因此梁妤就更不敢请假了。

    她的初中有岁岁,高中又会有谁呢?

    军训结束了,同学们都在回校的车上,车上司机不肯开空调,虽说开着窗,“秋老虎”的炎热还是让空气里弥漫着夏末的汗水味和泪水味。

    看着坐在旁边的同班同学张敖,小声啜泣,她不禁好奇:“为什么要哭?”青春期的男生似乎都不愿意被女生发现自己软弱的时候,他连忙清清嗓子,说道:“我可没哭,只是有点舍不得教官,大家都在难过,我也难过。”

    梁妤小声笑了:“你难过什么?你不是被教官罚过一百个俯卧撑吗?你还因为顶撞他晚饭都没能吃呢。你什么时候和他感情又这么好了?”

    张敖听到之后,愣了一下,脑子有一瞬间好像没转过来,慢吞吞说了句:“是倒是,但是他……你不懂,铁血男人,铁血情感。”

    梁妤正在喝水,一时没忍住,呛了两分钟。

    军训结束后的中午,正是闷热的时候。梁妤站在公交车站前等车,因为要开学了,心情难辨,手上虽捏着一本高中必背古诗文的小册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直直盯着那篇《离骚》,心思却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久等啦!我在给班上同学分校服。”同桌从后面拍了拍梁妤的肩膀,又凑过去看了看她手中的小书,笑道:“你都背到高二的课文啦?可真是不减当年!”

    梁妤扯了扯迷彩服,把书折了个角,塞进上衣口袋里:“你为什么要去分校服?又是班长了?”

    同桌打了响指,眉眼上挑,得意地说:“答对了!重点高中重点班的班长,果然啊,是金子在金矿我也能发光呢。”

    独属于青春少年的傲气和活力,干净利落的寸头和额间,还能依稀可见一层薄薄的汗水。

    梁妤看着同桌上扬的嘴角,不禁笑了一下。却又想到,像同桌这样,开朗热情、品学兼优的人,也真是符合他这样父母恩爱,幸福家庭里成长出来的模样。

    那时候梁妤只是经常羡慕同桌,羡慕他有妈妈包的漂亮书皮,羡慕他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爸妈会一起来接他,抱着他说一声“真是辛苦了”。

    同桌的名字叫邢善,为此班上同学还经常拿他开玩笑,指示他干些搬水拿书的活,说他要“行善”。每每此刻,他总是眉眼飞扬地笑道:“我爸妈说,我的名字就是行善,善良温和的人是最好的人。”

    梁妤但是并不明白“原生家庭”这个词代表了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同桌、岁岁,无论如何也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有时候觉得,内心有些她道不明的东西,在悄悄生根发芽,每发生一件事,或者每看到一次轰塌的大楼,她的心里就会生长出一根藤蔓。

    军训基地这一站是首站发车,梁妤和同桌上车后找了个车后并排的座位坐下。

    梁妤靠窗坐在里面,从这里到英语老师家,还要四十分钟,好在这是直达的公车,没有换乘的辛苦。

    同桌看着梁妤想从口袋里拿书出来看,劝道:“别看啦,车上看这么小的字,又没吃午饭,空着肚子,会晕车的。”

    梁妤打开他,从口袋里拿出MP3:“我不看,我也怕晕车,我听歌不行吗?”

    同桌笑嘻嘻地自顾自拿了一边耳机:“行,我没这个,跟你一起听。”

    军训基地是在偏远郊区,很长一段时间车上就几个学生,良久,两个人就这样听着歌,一路没有说任何话。

    “人间?”一直闭着眼养神的同桌,听到这首歌的前奏突然说道。

    “嗯,我爸爸很喜欢这首歌,我也喜欢。”梁妤说道。

    车子驶过的路,旁边不远就是田地,窗户的风吹进来的是浓浓的泥土和田草的味道,风很大,额前稀碎的发丝被风吹着不住地扫着她被军训晒成了深麦色的脸,梁妤本来一直扒拉碎发,最后深吸一口气,把扎得高高的马尾直接散下来放松,黑发垂落,顿时觉得舒服极了。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梁妤提着刚在楼下买的水果,在上楼的时候,问道:“我一会儿,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她知道英语老师的难过,也害怕自己无意的话语会伤害到她。

    同桌想了想,说道:“没事,我小姨现在好很多了,你人又好,又热心肠,就算说错什么,小姨也不会生你的气。”

    敲门之后,梁妤紧张地等在门口,心里想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瞬间,楼道灯刚好灭掉,只有屋内客厅的暖光灯照过来。英语老师看见梁妤站在门口,沉默了一瞬,梁妤打破尴尬,喊了一声“Miss.张您好。”

    张老师没有说话,只是停顿了片刻,直直看着梁妤的脸庞,眼睛微动,似要喷涌出无数情感来。突然,她紧紧抱着梁妤,继而大声痛哭起来。

    梁妤刚开始被这一刻弄得有些懵,更没想到开场会是这样。

    她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很喜欢英语老师,却也觉得自己和英语老师没有这么“亲近”,没到能被英语老师抱着哭的程度。

    同桌也愣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就过了那一阵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妤感受着逐渐被她眼泪润湿的肩膀,她缓缓伸出手来一面紧紧回抱着老师,一面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张老师,我来看你啦,我来看你啦。”她觉得,此刻她不需要说太多话,只是好好抱着张老师就好。

    她也想到,张老师也就比自己大十岁,如果平时遇见,她大约会叫一声“姐姐”。

    哭了好一会儿,张老师才被同桌劝住,梁妤才得以进屋,三人才坐在沙发上。

    张老师擦着眼泪,赶忙从桌上拿了个桃酥给梁妤,苦笑道:“对不起,我大概吓到你了,我只是好久没有见到学生了,一见到你,就想到以前我在你们班上课的样子,想起班上好多同学,一时没忍住。我还答应你们要放电影呢,是我失约了。”

    同桌最会活络气氛了,忙装作生气:“什么意思啊Miss.张,我不是你学生啊?我可是三天两头来看你们的!”

    张老师顿时笑了,红肿的双眼虽然还含着眼泪,但眉眼已是舒展:“好,对不起了,我们小善也是我骄傲的学生。”

    梁妤看着同桌的样子,也开心笑着。

    大家坐定,张老师倒了两杯水给他们,说道:“你们今天来得也不巧,今天是小宝例行检查的日子,你之前说军训完要过来,但是小宝检查也只能今天去,我麻烦你妈妈带小宝去了,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看吧?估计要晚饭之前才能回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

    梁妤拉着张老师的手,说道:“我不是来看小宝的,我是来看老师的。”

    张老师听到这句话,内心极暖,笑着抚摸着梁妤的脸,温柔说道:“好,瞧你,军训晒着了吧,也没防晒,都晒黑了。一会儿我拿些我擦脸的东西给你,都是我还没用的,女孩子长大了肯定需要的。”

    同桌心直口快,张口就来:“害,她本来就不白,用这些还能像刷墙一样吗?”

    梁妤虽然不是很在意外貌和肤色,但冷不丁被这么一说,立即不客气地打了他一拳:“邢善,你日行一善能不能嘴上也偶尔留德啊?”

    张老师笑着说:“小善啊,你也长大了,以后可别口无遮拦的。梁妤是不计较,要是我被这样说,我可是真的会生气哦,你这样无论是对谁都是不礼貌的,更何况是女孩子。”

    同桌听后,立马装作黛玉进贾府里王熙凤的那样,赔笑道:“是呢,该打,该打。”

    梁妤和同桌,跟张老师坐在沙发上聊天,聊了许久,从高中难度升级的英语,到最近军训的趣事儿。

    期间梁妤在想要不要和老师说岁岁的事情,想了想还是算了,张老师已经是个伤心的人,岁岁也是她喜欢的学生,又何必再多添一份心碎呢。

    “我呀,现在就是紧张,听说高中英语和初中相比,跨度很大,难度也高很多。最近一直在背单词,但总感觉记不住。”梁妤仰头看着天花板,无奈哀叹。

    张老师点点头:“是啊,尤其你们两个的这两所高中,都是重点,肯定云集了很多优秀的学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初中可能看不出来,但是高中差距就会明显了。再加上其他科目压力也大,肯定要改变一下学习方法了,不能只是死记硬背,多读一点外文书,培养自己的语感。不过我相信,你们的老师肯定很厉害的,你们也不差,放轻松吧,有些什么英语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我,经常来家里坐坐。”

    聊了很久,梁妤也放松下来了,听着张老师的话,她调皮笑道:“那张老师的意思是,可以给我补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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