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好消息!我,新时代神灯,考到证了!
真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就这个证啊,废了我不知道多少时间。
叫什么“神灯入世资格许可证”,真难整。
它算是我的工作证明,有了它我就可以在人类世界和神灯界自由穿梭了。听说人类的世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什么树啊草啊花啊牛啊羊啊狗啊猫啊,比我们这里有趣得多。
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准备入世了。
我们神灯入世前有很多步骤,麻烦得很。
首先是要考察各个地区的生活习惯——有的地方人们喜欢熬夜,更容易遇见神灯;有的地方不封建迷信,去了绩效会很低;有的地方许愿人数太多,在那边上班容易过劳;有的地方驱魔行业发达,年轻神灯过去容易没命……
综合考虑这些以后,新神灯还要填一二三志愿和是否服从调剂,然后神灯总局会根据能力、志愿、竞争将他们分配到不同地区。
但是隶属于人类所不能解释的玄学世界,我们的管理制度大多非常混乱,极易被干扰。
比如现在——
“神灯神灯保佑我录取第一志愿。”一只金碧辉煌、造型古典华丽的中世纪神灯远远看到我,便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地踱过来了。
看得出来它真的很希望录取第一志愿,以至于这会儿头也不抬就在许愿。
我们蜡烛一般出门不方便带工作证,所以新手和前辈不好区分。可能是因为这个,眼前灯把我当前辈了。
待它稍微走近了些,能听见我说话了,我灭半灯,很遗憾地告诉它:“不好意思啊宝,我也是新手,还没领工作证,不能帮你实现愿望。”我十分抱歉地转了个8字圈以示诚意。
“啊?那你不去排队填志愿,杵这干啥?”
“蜡烛不方便移动嘛……而且不急,早晚能填到我的,《神灯录取法》第十七条说了,巴拉巴拉……保证所有新神灯都能被公平录取到合适地区和岗位。”
“哇你心态真不错,祝你录到喜欢的地方!”
陌生灯和我道了再见,就急忙去找别的灯许愿了。跑得贼快。
其实新神灯填志愿这几天,在职神灯是不能接收愿望的,防止扰乱新神灯录取的公正性(详情见《神灯录取法》第22条)。
但,富贵险中求。每年都有传言说谁谁谁背地里找谁谁谁许愿,录取到了哪个一线许愿基地……这些话传的有灯罩有灯芯的,但谁也没法印证真实性——传闻中的灯早就入世卷死卷活去了,偶尔回来一趟也是一问三不知。
“什么九角竹纹琉璃灯?不认识啊!”
“害,我录取过去纯纯是运气好,和这些没关系。你放轻松,志愿好好填,以后的日子还长,没问题的!”在一线许愿基地待了六年的前辈回来登记证件,和打听的新灯们一个个友好碰头,它被人类盘包浆的身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愿力深厚的金光随着它婀娜扭动的身姿步步远去。
“不愧是前辈啊,扭得这么专业,人类一看就知道它是很厉害的神灯!”我的伙伴退出灯群,也试着晃晃悠悠地走路——没一会儿就歪七扭八摔在地上,把我吓一跳:它可是个煤油灯!万一盖子没盖紧,把油摔出来就完了,光补油的手续就够它跑半个月了,那时候它还要同时处理入职手续,得忙死——还好它盖紧了盖子,只有通风口漏了几滴油出来。
诶呀,不小心扯远了,本来想说我的职业大事的,不小心把神灯界的大小事闪出来一堆——这些事以后有空慢慢说。
总之,一番操作后,我录取到了十七线许愿基地——这里大多是快要荒废的旧村子,屋顶有黑猫跑过时,瓦片就颤上几分、摇摇欲坠,等到了冬天,雪覆上去,它们就摔到地上,如果没碎可能会被捡回去继续用;狗和鹅是村里最热闹的生物,精力旺盛,从村头跑到村尾,从早吵到晚;一些留守老人喜欢在村口晒太阳,白花花的胡子和稀疏的头发每天从各个地方聚来……
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那是因为:
我是蜡烛,而这里的祠堂是为数不多一直点蜡烛的地方。
哦你说那些大寺庙啊,那边当然也很好,但人太多,工作很累,我喜欢摆烂。
反正摆烂不会影响神灯寿命,就算我是蜡烛也不会。
嗯——这么说吧,神灯蜡烛和凡人蜡烛有很大不同,比如说凡人的蜡烛会燃尽,而我不会,因为凡人看到的我只是真正神灯在人类世界的投影,并非本体。
为了方便人类接受,愿力丰厚的神灯常常为自己兑换一个人类世界载体,没多少愿力的神灯则附身在与本体形态接近的发光物品上面上班——形态不一样怎么办?把身体挤一挤就好了啊!不是谁都有足够愿力去兑换定制载体的。
幸运的是,我们神灯很Q弹,挤一挤对我们来说很容易——不像很多人类的灯,硬的像石头。
不过也可以理解,人类一直都很弱小,需要光来保护自己。于是他们把灯打造得越来越坚固,先是让火能稳定地烧很久,再是给火加上罩子防止被风吹灭,后来想出办法让火随时随地烧起来,再往后干脆连火也不需要了,因为叫“电”的东西让光能随时随地亮起而不会烧到人类……
他们越弱小越需要光,却害怕火的力量,只好想尽办法囚禁灯,试图让火可控。
但神灯不像人类的灯一样有很多规矩,因为我们很强大,也会控制自己。所以我们可以软可以硬,可以通风散热也可以穿皮草,或者心血来潮变成红的蓝的绿的黄的都可以(只要别吓到人类)。我们除了基本形态改不了,别的都能改。
唯一的可怕后果是,太过自由会脱离人类社会,然后收不到愿望,最后绩效很低。
比如我,作为一只摆烂的蜡烛,这个世界已经快要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唉,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古德摸宁!”我迅速进入状态,对着难得出现的人类小孩打招呼。
“嗯?谁在说话。”
“是我哦,我是神灯,有神秘的力量,年轻人,想要许愿吗?”
为了彰显我的身份让他信服,我特地用花哨的舞步把自己扭成一朵高贵的神灯花,在他身边婀娜多姿地跳舞。
“可你不是蜡烛吗?”
“蜡烛怎么了?蜡烛就不能是神灯了?你小小年纪,心里不要有太多偏见。”我装作不悦,心中却戚戚然。唉,果然这幅身躯看起来还是太弱小了。
“……也对哦。”小孩挠了挠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头发,指尖扑棱棱掉下许多头皮屑,混在祠堂的灰尘里,像是六月飞雪的冤屈。
是留守儿童吧,我猜测。
“嗯嗯,所以你要许愿吗?可以许三个愿望哦,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我不信。”
“嘿!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倔犟?大好的机会不要,多少人可是一辈子都等不到此等机缘!”
我瞬间换了口气,假装文邹邹地批评小孩。
(前辈是这样教的:如果当场说不过对方,就装作自己是一把年纪、经验丰富的老神灯,这样对方就会觉得自己不许愿是不识抬举。)
不知道我做的如何。说起来这工作可真难。
“呵,你装什么装?什么神灯神像的,最会吹牛了,根本实现不了我的愿望。”
“大胆!竟敢将我与那石头混为一谈!我今天非要实现三个愿望让你看看!”
虽然有些神像是真能许愿,但这边这个最多算是石头成精,什么也做不了。身后的“石头”听见我们吵架,动了动想和我交谈或者凑热闹,但我根本没空搭理它,只想着骗点绩效……哦不,愿望来实现。
“我~才~不~信~~真正的神灯哪有这么求人许愿的?你肯定是冒牌的,说不定是什么蜡烛成精~”
“有眼无珠!我可是天生地养的神灯,你竟说我是蜡烛成精!”
“诶呦,你这么有本事,不如你实现我三十三个愿望试试呢~”
小孩的语气越发令我不快,我当即回应道:
“来就来!说出你的三……三……等下,你刚说三多少个?”满腔怒气来不及发泄,被我一个急刹车呛了回去,可怜的烛火因我变得颤颤巍巍,险些熄灭在这个午后。用人类的话来说,我此刻算得上心惊肉跳。
小孩的睫毛看起来很软和,凌乱的头发一堆堆垂在额头。他把眼睛笑成弯弯的缝,心满意足地瞅着我,一眼又一眼,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我被他看得烛火都奄奄一息了,他才慢慢开口,连小虎牙都在雀跃:
“嗯——是三十三个哦,神灯大人~”
众所周知,当神灯对你说可以许三个愿望时,你的第一个愿望一定要许“我想许100个愿望。”
众所周知,当人类对你说“我想许100个愿望”时,作为神灯你一定要拒绝。用任何理由拒绝,或者干脆无理由拒绝。
虽然神灯刚见面都会说“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但那只是客套话,可能只有初代神灯会说到做到。事实上我们都有拒绝的权利,尤其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原因无他,就算真的实现了100个愿望,我们在同一个人身上得到的也只有三个愿望的愿力。
工作量上去了,绩效没上去,吃力不讨好,万一完不成还会损害神灯声誉。
但是……
多年以后,面对萌新神灯,无定制载体·冤种蜡烛神灯前辈将会回想起小孩带他去见识人心险恶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小孩说,是三十三个愿望。
我感觉自己愿望没骗到,反而被骗着签了卖身契。
这真是神灯族之辱啊。
幸运的是,小孩没有立刻许三十三个愿望,而是悠哉悠哉说“不急,慢慢来。”
不过,很难评价这到底算不算好事,因为神灯只有完成答应的所有愿望才能回神灯界休息。
我很怕他赖我一辈子,就像前辈给我讲的恐怖故事一样: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神灯遇到了人类,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人类,所以他很高兴地让人类许愿。
人类说:“我还没有想好,要不等下次再许愿吧!”
神灯说好,因为他没有一点经验。他等啊等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只好就这样在人类世界徘徊了很多很多年。直到那个人类衰老死去,神灯才失去束缚,终于能够返回神灯界。此时他的灯油已经快耗光了,火焰微弱到能被人类世界的风吹灭。回到神灯界以后,大家都很照顾它,也借给了他新的灯油,终于这只神灯醒来了。
它问其他灯:“为什么那个人类没有回来呢?”
其他神灯说:“因为他忘记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类的记性很差,总是会忘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所以说,如果能立刻实现愿望,就不要拖到以后。
后来《神灯生存指北》就多了一条:务必在三个月内实现所有愿望,否则联系巡游神灯解除契约。(巡游神灯的职业也是在那以后出现的。)
这个小孩果然是坏家伙,他一点也不急,安安稳稳地等了三个月也没有许愿。于是时间一到,我就找到了这边的巡游神灯——他是一只手电筒。
手电筒听说我的情况后表示很同情,并同意为我解除误签的契约——
但是要命的是,居然解决不了,因为小孩骗我签了33个愿望的契约,这个契约的能力太强了。也就是说,我可能真的要被这小孩赖一辈子了!
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烛火,闪烁几下以示同情,正要安慰我时听见远处的呼救,于是来不及说什么,把灯一灭就跑了,因为这样跑得快。
而我的脑光里只剩下一句话循环播放:“解决不了”“解决不了”“解决不了”“解决不了”“解决不了”。
第三个月零一天,我找到小孩——有愿望的契约在,对我来说“找到他”易如反掌。虽然我没有手掌,也不清楚为什么“反掌”很容易,但好像人类造这个词就是这么用的。
刚见面时还是夏天,小孩因营养不良而显黄的头发泛出一层油光,脸上除了汗水就是汗水流过的印子,现在被秋天的风一吹变得干巴巴的,有些皲裂。
小孩坐在门口剥玉米,由于手臂还没玉米长,看起来剥得很是费劲。
此刻我才意识到某个坑我33愿望的小孩不过四五岁——这么看来,人类果然天性狡猾。
他的身边坐了一位老人,同样在剥玉米,老人粗糙的手指看起来远没小孩灵活,动作却比小孩利落得多。老人的白发中掺杂有一些黑丝,玉米须一样在风里微微晃动。
天色暗下来,玉米还剩几个没剥完,老人让小孩先进厨房烧火,他很快过去。
我趁机跟上小孩,和他坦白了“三十三个愿望”的契约解除不了这件事,并建议他尽快许完愿,防止我被束缚太久。
小孩一边把点燃的干草塞进灶肚里,一边“哦”了一声。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橘红的光几乎比在枯草上还平静。
我奇怪于他的反应——连生气都没有,只是自顾自烧火,仿佛没听清。
于是我又问:
“所以你答应吗?就是快点许愿。”
他终于抬头看我,火焰闪烁在眼睛里,他浅棕色的瞳中多出几分明亮。
“可是我不相信你能实现我的愿望。”
“为什么不试试?又不亏。”
他沉默几秒,往烧起来的火中添了把柴。
“你能……”
“云云,拿个袋子过来!”老人在门外喊。
小孩立刻跑出去了。
但我还是听到了他的愿望,因为我是神灯。
他说,想让爸爸妈妈重新在一起。
“可以实现。”
从外面回来的小孩被我吓一跳,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你听到了?”
“当然,我是神灯。”
“真的能实现?他们能和以前一样?”
“唔,在一起没问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我没法确定。”我看见他失望的眼神,立即解释起来:“但你放心,他们一定是心甘情愿地因某些契机而重新爱上对方。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搞那些,不强人所难。”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心甘情愿?”
“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你只要知道是真的就行。”我没有告诉他,真实原因是我目前很弱,没有直接操纵别人情感的力量。而且在我们的神灯资格证考试中明确强调了,能不操纵情感就不操纵情感,因为这是实现心愿的方法中最有风险的一种。
人类的情感千奇百怪的,作为神灯,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的万千关联。
所以,我连让他许愿都得又求又哄又骗的,真是卑微啊。
但是小孩好像更不信了。我感到十分郁闷——既然一点也不信我,为什么要骗33个愿望?他到底图什么?图开心吗?
眼见着他对我的信任度一路下降,我又想起前辈讲的恐怖故事,担心重蹈覆辙,于是挣扎片刻,还是换了个说法告诉他理由。
“好吧好吧,我说,其实是这样的:如果机会恰当,任何性格的两个人都可能成为爱人或仇人。不过机会总是随机的,所以人类能爱上恨上的人总是有限。但是作为神灯,我可以捕捉到很多人类不知道的机会,让人类的命运被机会改变。所以你爸妈确实可以重新在一起,心甘情愿地。现在,许愿吧!”
我满心期待地等小孩开口,只见他笑容灿烂如花,说:
“我觉得还是算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很好。我不许愿了,但是谢谢你!”
……
……
好个头。
明明可以让我继续解答他的疑惑,可以告诉我不继续的原因,可以直接换别的愿望……但为什么偏偏要说“算了”?!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我的火焰骤然烧得剧烈了几分,又被我压抑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有些紧张地盯着我,一言不发,不靠近也不远离。
昏暗的房间内异常安静,我靠近他,看他目光闪烁,嘴唇紧抿,像是因我的愤怒而害怕。
我又逼近几分,半灭的火焰不至于烧伤他,却使他颤抖着后退半步。
这个小孩一点也不怕蜡烛的小小火焰,却害怕生气的神灯。
我想,他其实清楚我有特别的力量,也知道我能实现愿望,他不许愿仅仅是因为不认为自己的愿望是正确的。
人类世界真讨厌啊。
我说:“可是这对于你来说不好。”
“什什么?”
“你说你爸妈虽然分开但生活挺好的?可是要许愿的人是你,我也只在乎你的心情和感受。他们好不好关我屁事?你凭什么因为他们的感受取消这个愿望?”我越说越气。
“我……但是…我下次…”
“没有下次,因为你刚刚取消了这个愿望,所以它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下次。愿望死了。”
小孩愣愣的看着我。
“它……死了?愿望会死?”
“蜡烛都能成精,愿望当然也会死。”
“……是因为我刚刚说'算了'?”
“是啊,你说算了,所以愿望死了啊,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我不打算安慰他,独自回祠堂冷静去了,也没看到小孩后面的表情。
“算了”是神灯最讨厌的词。
自那次交流以后,我有很多天没见过他。
这个地方真是相当的荒凉,三个月中除了那小孩,我只见过两位老人前来祭拜。
但是每次我刚开口,他们就吓得逃跑,根本不等我说完。
……好吧,看来还是小孩好对付,至少他们接受能力强——如果不是他那种莫名其妙自说自话诡计多端狡猾可恶的小孩就更好了。
我终日待在祠堂里爱岗敬业,却无事可做,经常因闲得慌在周围晃悠。
祠堂门口种了棵古老的银杏,秋天以后叶子一点点干枯金黄,扇动着驱逐最后一点炎热。
这里天气多变,尤其在秋季。经常前一周还阴雨绵绵,后一周又烈日当空。
我有时会和石头成精唠嗑两句,有时只是闲站着发呆,恍惚间闻到浓郁的香味,熏得我迷迷瞪瞪晕晕乎乎。
真的很香。
直白欢快、毫不含蓄,我的存在忽然有了实感,一呼一吸间是来自某处的浓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想象出的金色逐帧靠近我。越来越浓,包裹住整个世界。
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它的时间算不算得上转瞬即逝?
勾得灯迷离失落,沉醉难醒。
直到一场悲情意味的雨,打乱空气里的香。
我出门寻找,直到在几百米外看见一棵开满金黄色小花的树。
我私心很喜欢金色黄色橙色,它们明亮雀跃,就像火焰。
树在雨里燃烧。
金的入土,香的成泥,浓郁的埋进第二年的风。
我靠近,树下站着一个小孩。红色的伞不大,被他扛在肩上显得很重。
“你……你不是蜡烛吗?不怕下雨?”他的头发长长了,几乎盖住眼睛。
“我是神灯。”
我用了一点愿力,令他的伞轻飘飘悬在头顶;又有风吹过,刚好将小孩的刘海撇向两边,露出明亮又难过的一双眼。
伞面上接了些花,如同细碎的点缀。
他张嘴,却没说话,最后仰头看着我抿了抿嘴唇。
“这花好香,我第一次见。你也是来看它的吗?”我问。
“是桂花。但我是来找你的——找你许愿。”
“……哦?”
忽冷忽热的天气下,小孩的奶奶生病了。
老人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夜里发烧,浑身滚烫,躺在床上动不了。
小孩找邻居借了药,老人皱着脸喝完,身体没有一点恢复。
“可以让奶奶的感冒好起来吗?”
“我没法接受这个愿望——因为她没有感冒。”
“那是为什么?”
“奶奶多少岁了?”
“……不知道,属羊。”
“那你爸爸多少岁了?”
“好像是四十几。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重新许愿吧,愿望可以不用那么具体。”
“我希望奶奶恢复健康。”
“好,会实现的。”
就这样,我实现了他的第一个愿望,对我来说很简单,但对大部分人类来说,这可能是他们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机会。
因此这件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听说那张家如娟在床上病了好几天,后面连水都喝不了,把家里云云急得哇哇哭,到处找人——老人却在第六天早上什么病也没了,回到白胡子和灰头发中间嗑瓜子,看着可精神。
“听说你急得哇哇哭,云云?”有天我在外面闲逛,听说了这件事,觉得稀奇,特地跑到厨房,边进门边说。
“……你好烦啊!”小孩把头往灶肚凑,不肯看我。
“躲归躲,你小心别把头发烧到了——咦什么时候剪了?”我好奇地凑到他头边,结果小孩侧身更厉害了。
“今天奶奶刚剪的。你走开!我要烧火。”
我啪一下把灶点好了。我可是神灯,这种小事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这还不简单?”我得意洋洋看着他,“这下没借口了吧?想问什么,说吧。”
小孩心不甘情不愿地扭捏了两下,终于问出口。
“我现在还剩32个愿望,那可不可以……”
“纠正一下,你还剩31个愿望。”
“啊??上次那个也算啊?”
“是啊亏死了吧。下次好好许愿,别整些乱七八糟的。”
“哦——”他又开始扭捏。
甚至为了防止我偷听,在心里也用数数代替愿望。
都数到57了。
祖宗,你憋死我算了。
小孩支支吾吾一番,终于说话。
“唔就是,我在电视上看到小孩6岁就要上学。我五岁了,虚岁六岁,隔壁欣欣比我小一个月,今年就去上学了。我是不是也可以?”
“当然。要许愿吗?”
“万一他们本来就想让我上学,我又许了愿,那不就浪费了。”
……真会省啊。我为自己没能坑到一个愿望懊悔。这小孩,小小年纪,脑子转挺快。
我叹气,但还是提醒他。
“你打电话问问不就好了?”
“我可以用电话?”
“怎么不能?”
“我怕奶奶知道了骂我乱动东西。”
“诶呀我帮你看着就好啦,快去吧。”
小孩马上冲向门口,又顿住,可能是想起自己要烧火。
“快去快去,我看着。”我闪了闪火苗安慰他。
小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往卧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