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天气非常凉爽，一阵风吹进来，飘进木兰花的香味。窗外有一棵木兰树，屋子里放着荷花和蔷薇花，又弥漫着淡淡的荷香和蔷薇花香。

    老易今天不回来了，她哄睡了小猫咪，打算通宵写稿。这个夏日凉爽的静夜实在太适合写爱情小说了。

    小丫头端了一大碟荔枝和几样切块的水果进来，荔枝底下放着冰，一盘红红的荔枝冒着缥缈的冷气，还真有那种仙境奇果的意境。

    王佳芝伏案写着东西，案头放着冰镇水果，冒着热气的绿茶，还有一瓶冰镇的荔枝酒，旁边一超大玻璃杯的冰块和一只空水杯。

    王佳芝剥开一只荔枝，冰冰凉的吃下去，又喝了放了冰块的荔枝酒，虚飘飘的很舒服。不过这荔枝已经不那么新鲜了，怎么能和老家的比呢。

    这一夜写了竟然有快一万字，天啊，手指磨得一碰就疼起来。

    王佳芝非常有写作的天赋，而且非常博闻强识，一本书里读到有用的东西，只一次就能清楚的记得。不止那些接触过她的文人，连老易都惊叹她这方面的才华。

    只是王佳芝对于自己才华的认识，和老易对自己颜值的认识是一样的。

    其他人怎么称赞她，她也是心里道：“场面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很有一部分原因是上辈子屡次投稿失败的打击。她并不知道在她死后，她的文章引起了那样大的反响。这辈子还是写，但投稿的心也灰了，只是纯粹为了自己的喜好写东西。她觉得现在的成就很大关系是老易帮忙。

    她看好多名人大家就是，有的人的文章好得要人五体投地，不知道怎么赞美的好，简直词穷了。有的嘛，读的时候心里想：“这人是怎么出名的，还是这样的有名？”

    四点钟天已经蒙蒙亮了，到小猫咪房间，见它在小床里安稳睡着。他进到屋子打开床头灯，见她搂着女儿的紫色兔子沉沉睡着，呼吸里带着酒精味和荔枝香。

    王佳芝喝的有些多了，虚飘飘的回到房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这小家伙还是呼呼大睡，嘴角流着浅浅的口水。简直就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猫。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写诗时候看到的海棠花应该就是这样吧，白里透红，散发着淡淡清雅的苹果香。海棠花是有香味的，他一直觉得说海棠无香的人一定是个大俗人。讲海棠花虽然美，可惜没有香味。海棠那样薄魅淡雅的花，当然是淡淡的香味才对。非要那样浓重魅惑的花香，不是一个清纯姑娘化艳妆，不伦不类的俗了吗？

    不同的是，王佳芝现在是荔枝香，不是苹果香。但都是白里透红的，一样的好看。

    这样可以为所欲为的诱人状态，要他怎么能忍得住。

    揉揉耳朵，捏捏脸，捏捏小手。王佳芝嘤咛一声，大概是梦里闻到了他的味儿，伸手搂住他一只胳膊。

    他想她还真是，一开始就粘人，没有不搂着他的时候。后来日子久了，还是搂着，只要躺在一张床上，就是要搂，没有一次睡觉不搂着他。后来天热了，热的一身汗，还是要搂着，弄得两人身上热腾腾的就是不舍得分开。

    上辈子从第二次开始，第一次搂着撒娇，就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也是没有一次不搂不抱的。第一次没有，是因为他没有给她机会。

    原本他不在，她睡觉就不搂东西的，但现在养成了习惯，他不在，她睡觉总要搂着毛绒玩具。

    他看她这样搂着女儿的紫色兔子睡觉，觉得特别可爱，好像小猫团成毛团，搂着心爱的玩具睡觉。没错，有时候他也像她的玩具。

    他并不知道，那不是玩具。

    小时候她在河沿见一只小白猫掉进河里，它抱着一块冰在河上飘着。水太深，谁也救不了它，也没有人想救它。等那冰化了，它也要沉进水里死掉了。

    王佳芝就只能搂着这一块冰了，冰化了，她也就要死了。

    她和死人的区别就是这一块早晚要融化的冰。

    王佳芝觉得人都是自私的，爱的永远都是自己。

    父母爱子女胜过自己，宁可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那是因为失去孩子，她自己会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己死了，换回孩子的命，省的自己活着痛苦。说到底，也是爱自己。

    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他，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不管他是怎么想自己，嫌她恨她都无所谓。

    这人间地狱她早就活够了，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他，今天的自己再看曾经的自己，简直更是蠢。生不如死的活着折磨自己，还不如死了得到解脱。

    她想要的有很多，可到了最后，要她对这人间地狱还有留恋的就只剩下他而已，他真的死了，自己就是活着，还是生不如死的活在人间地狱，还不如死了的好。

    史书里写，有一个朝代闹饥荒，富人家满是金银珠宝，可就是没有粮食，有钱也买不到。他们默默的关上门，穿着华丽的绫罗绸缎，一家人平静的饿死。

    这才是有尊严的死去。骄傲了一辈子，姑且狗一样的要饭讨食也未必活得下去，还不如体面的去死。

    香港那三年她活得很平静，因为知道他也活着。

    有一个电影里，恋人经历了十几年才能在一起，女孩已经不年轻，她道：“就算一辈子见不到，知道你和我一起活在这人世间，就是一种安慰。”

    他换了衣服一躺下，她就小猫一样，梦里闻着他的味儿窝进他怀里。小猫咪早就也学会了，夏天热，他们要她睡中间，睡着睡着她闻着味，梦里不是往她怀里就钻，就就是往他怀里钻。

    若我生来便有九千错，

    等一人为我解惑。

    也甘愿紧箍枷锁，

    不过痴心不改是非凭说。

    纵我生来便有九千错，

    得一人赠他因果，

    谁赠我一丝温热。

    十二岁的时候，清晨她迷迷糊糊好像听到妈妈的声音，睁开眼见妈妈推着她，笑道：“起来吃荔枝，刚摘下来的。”

    过去到那小阿姨的果园帮忙，妈妈都带着她。弟弟太淘气了，会折断好多荔枝树的树枝枝。后来她要上学，妈妈就一个人去了。每次两三天就会回来，前天走的，今天一大早就回来了。

    妈妈提了一篮子带着露水的荔枝，篮子底铺着一层深绿色的叶子，要她赶快趁新鲜吃。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原本打算中午动身回来的，但是想早晨的荔枝最好吃，就赶大早天不亮就上路了。

    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新鲜好吃的荔枝。

    妈妈病得已经很重的时候，说一家中医或许有办法，她白天去上学，那阿姨陪着她去的。晚上她放学回来，见炉子上温着一个纸包，她妈妈要她打开吃。

    她过去特别喜欢吃一家小摊子的莲蓉馅烧饼，可是那摊子不做了，再也没见过那种烧饼。已经过了好几年了，这次去看病没什么收获，出来见到那医馆前面一家店，卖的烧饼和她爱吃的那一种差不多，给她买了好几个。

    “还有几个明天带到学校吃。就是凉了没那么好吃了。”妈妈坐在床上笑着说。

    “好吃吗，和之前吃得一样吗？”她自己没有吃。

    “嗯，和那时候一样的。”

    妈妈听到很高兴。不久后就过世了。

    五岁那年她跟着妈妈去那姨姨的荔枝园，她弯腰采那紫色的紫菀花和白色的旋复花，早晨的果园空气特别好闻，露水的味道，荔枝的香香的味道，还有紫菀花和旋复花的味道，好像菊花的味道一样。

    她抬起头，见不远处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个穿浅灰色衣服的好好看。她攥着花跑过去搂住他的腿。

    抬头见他朝她笑了，一双眼睛亮亮的，好像星星一样，他的嘴薄薄的也好看。

    她听到妈妈叫她，然后到跟前把她抱在怀里。她知道好像这样做不太对，就头埋进妈妈怀里。

    那人临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阿姨笑道：“小小年纪还选上女婿了，还知道挑最好看的选。”

    妈妈道：“平时很怕生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又蹭着她的额头，笑道：“我的宝贝这样好看，长大了一定可以嫁个那样好看的。”

    过几天就要出洋了，总算把事情都处置交代的差不多了，真是觉得有些累了。本来事情就多还烦，他又太过心细，这种性格也是够折磨人的，可是不这样就没办法安心。

    难得有这空闲的三天，真是难得浮生三日闲啊，来广州快三年了，竟然还是第一次有时间出来走走。虽然有宥元恺（老吴）这个讨厌鬼一起，但这都不重要，瑕不掩瑜嘛。

    一直听说南郊的风景非常美，尤其有一大片荔枝林，现在正是荔枝变红的时候，一定非常好看。自己还没有看过荔枝树呢。想想真是的，来了快三年，竟然没有见过真正的荔枝树。非常喜欢植物的他想到明天可以见到荔枝，昨天夜里还异常兴奋。

    他、阮良、宥元恺三个人一起出门。没办法了，不叫宥元恺又好像孤立他，叫了他他一定本着见不得人高兴的宗旨一定加入，就不能做个人吗？也对，要是能做个人他也就不会这样招人烦了。

    路上经过一座小庙，清灰墙，里面好大一棵白兰树正开着花，从墙头露出来，好远就闻到白兰花的香味。

    他最喜欢这花了，三个人进去见一座青灰色的小庙，虽然小，但建的非常雅致。那白兰树下面开着一棵很漂亮的白芍药，底下还放着一盆的荷花。荷花这时候刚好开了一朵，是白色的，好高的花茎，上面一大朵白荷花，亭亭玉立，好像出浴的仙女。

    他好喜欢这里，尤其这朵花，过去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一片白色玉样的花边飘落下来，落在水面上，向他轻轻滑动一下停了下来。

    他忙双手合十，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弄掉了你一片花瓣。”

    他道：“这里真好，真是古庙倚乔木。”

    其他两个这时候也过来，宥元恺看到那花，伸手要摸。

    他推开他一边道：“会掉花瓣的。”

    “就许你碰不许我吗？”

    宥元恺就是这样，很容易生气。

    阮良忙小声道：“清净之地，我们不要这样。”

    宥元恺很生气的瞪圆了眼睛。

    庙里有几个石碑，他们到一块前面看上面的字。

    写的是唐朝一个书生去相亲，路上遇到一个老人，靠着一个好大的鼓鼓的麻布袋子，手里拿着好厚的一本书在看。

    那上面的字书生一个也不认识，问老人那书上写的是什么，袋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老者讲这书是天下姻缘录，袋子里装的是红线。按着姻缘录，用红线把两个人的脚绑在一起，无论怎么样，他们一定会结为夫妻，跑不了的了。

    书生于是问，自己这次相亲会成功吗？老者讲这次是不会的，相的女孩不是他在姻缘录旁边的人。书生就问那自己的妻子在哪里。

    老者往前面不远处指了指，道：“那就是你妻子。”

    书生看过去，一个脏兮兮的，五六岁的小女孩在玩泥巴。

    书生极其生气，自己的妻子怎么可能是这个乳臭未干的脏丫头，他才不要这个妻子，一时愤慨，拿起一块石头就砸过去，小女孩惨叫倒地，他也落荒而逃。

    后来的十几年，他一直找媒人说亲，但种种原因，就是没有一个成功的，直到有一天，上司赏识他的才干，又见他人到中年还没有娶妻，就把义女许配给他。

    妻子比他小了十几岁，貌美又贤良，两人非常的好。不过刚结婚的时候，他发现妻子眉心一直戴着花钿，什么时候都戴着，从来不摘下来。

    他问起缘故，妻子哭着道：“小时候不知道哪个恶棍拿石头砸我，这里受伤留下了疤，我怕你嫌我破了相。”

    看完这个故事他们三个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求姻缘的月老庙。

    阮良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三个男人来求姻缘了。”

    又道：“其实这个人也是犯傻，晚娶妻就晚娶妻，又不是不能有妾，不能生儿育女。刘邦四十多岁才娶了吕后，有了正妻，之前小妾儿子都全了。”

    从庙里出来，路上阮良对他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答应家里的旧式婚姻，其实你父母都是听你的，你不答应也没什么的。为什么非要娶一个毫无了解，甚至连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呢。”

    他笑道：“如果没有感情，旧式婚姻反而要比新式婚姻轻松很多，因为不必太耗费心力。”

    这时候听“喵”的一声，他转头，墙上一只小白猫正朝他喵喵的叫，他笑着朝它招招手。

    阮良笑道：“我真是不懂你。总是觉得，你这样一个人，就这样娶一个……哎！”

    阮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虽然觉得他就这样娶一个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乡下女人，实在太糟蹋自己，但人家自己愿意，而且那个不相干的女人将会是人家的妻子，疏不间亲，自己一个外人何必两面不讨好的得罪人。

    宥元恺道：“人家志不在此。”

    他知道宥元恺的意思，说自己不懂儿女情长，只想着升官，喝！这话宥元恺不知道和人说了多少次了。谁讲人一定要谈恋爱了，自己没有有恋爱冲动的对象又不是自己的错，难道没感觉还要硬恋爱，那不是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吗。

    终于来到了他梦想中的荔枝园，清晨草木间笼罩着清寒的薄雾，一颗一颗的荔枝树好像深绿色的大伞，比肩接踵的连在一起。树上一大串一大串鲜红色的荔枝，深绿配着鲜红，上面挂着一层露水，晨曦里泛着亮光，空气里弥漫着荔枝香和露水的味道。

    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小姑娘在采花。

    “这里好像仙境啊。”他心里开心道。

    他正和另外两个说着话，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一把野花，头靠在他腰上，两只胳膊搂着他的腿，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抬头看他，对她笑，好像一只小猫一样，真是可爱死了。

    刚要伸手摸一下，她的妈妈忙赶过来，把孩子抱回去。

    “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

    “怎么会呢，您的女儿真漂亮。”

    他忙借机伸手摸了摸，迟一些就要被抱走摸不到了。

    阮良道：“你还真是，不管什么年龄的女生都喜欢你。”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很高兴。果然，美丽的人眼光也像容貌一样好，小姑娘都觉得自己比其他两个好。

    宥元恺长相是很端正的，不过相由心生，要人觉得他容貌也讨厌了。他一直觉得阮良比自己漂亮多了，白白净净的，五官也很柔美。

    宥元恺总是和人讲，也不知道那些女生都喜欢他什么，不过比中人之姿强一点而已。宥元恺这样讲，其实是心虚，知道自己容貌气质和他差很多。

    他们离开后听后面有人道：“小小年纪还选上女婿了，还知道挑最好看的选。”

    他心想人家小姑娘也是觉得内涵气质比容颜重要，阮良就比自己好看那么多。

    最无视低估他容颜的人就是他自己。

    阮良拍了拍他的手肘笑道：“你的小媳妇找你来了，等过了十几年就能娶了。”

    他笑道：“那你是月老吗？”

    梦里她哭醒了，外面天已经亮了，但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看钟还不到六点钟。

    “怎么了。”他问道。

    “我梦到我妈妈了。”她惨然的笑道。静谧了一会儿，她搂着他，头靠在他肩膀哭道：“为什么她那么年轻就死了。

    为什么她耗尽一辈子的心血，最后什么都没得到。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记得她。”

    “你还记得她啊。”

    “我没有资格，我是她的耻辱。”

    “不要这样讲，你是她的骄傲。”

    “不是的。她爱的人不爱她，她的儿子不想她，她的女儿也那样的不争气。她那样好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佳芝恨的人有很多，但最恨的是自己，赖秀金就不会像她那样。

    她重要的人已经少的可怜，可是就这样，她在他们谁跟前也抬不起头，死了的她没脸见没脸梦见。活着的她做贼一样亏心的不敢要他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

    她母亲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她是真的爱她父亲啊，愿意为了他付出那样多。最后得到的是一个无情的丈夫，冷血的儿子，和一个被糟蹋的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埋在荒郊野岭。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拼了一辈子命，从年轻时候起，各种奔波劳碌，惊心动魄，就是作了高官还是饭不能吃饱，酒不能喝，连安生觉都没睡过几个。最后落得身败名裂，好不容易找个人，就是这么个人。

    她自己呢，从小到大要强拼命，就换来一个这样的自己。

    她心里问自己：“王佳芝，你对得起谁呢？”

    他肩膀的衣服已经要她哭湿了，渐渐平静下来，外面也已经大亮了。

    她突然道：“下辈子，我们谁也不要记得了，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吧。”

    他心里“咯噔”的一下。

    她又道：“我来找你，要么你来找我。真的好好过一辈子。”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捋着她的头发道：“一定会，好好过一辈子。”

    这辈子他是什么都给不了她的，下辈子重新开始，当然就不同了。

    她道：“有件事我本来就想问你，我想写信给我爸爸，给他些钱，看能不能把妈妈的东西要回来一些。现在手里一件她的东西都没有了。”

    她现在有事情总习惯要问问他。他也发现了，倒是又多了一件心事。过去她独立惯了，自己一直活着当然愿意不要她操心拿主意，可自己不在了，她这样依赖自己，可怎么办呢。

    “好啊，信我替你写也好，用政府的信封，他不敢不给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样不给他钱不就好了。本来也该是我的东西。妈妈的东西本来就该有我一份的，干嘛要给他们钱。按规矩，嫁妆本来也不该给老公的，人不在了，要么留给孩子，要么娘家收回去。”

    他笑道：“我是怕他们拿了钱也不给。这点小钱就不必省了。”

    其实那些钱对于王佳芝来说，也是小钱了。他给的零用钱每个月都花不完，剩了好多好多。

    他这辈子想着她跟着自己这样委屈，自己又这样忙，人也不能总陪着她，能给的只有钱。王佳芝没特别多用钱的地方，买东西也有限。她不花，他只能想办法要她花。

    太太们都羡慕易太太零用钱多，就是那样花还是花不完。王佳芝的零用钱她们不知道，因为王佳芝不怎么打麻将，也不怎么讲排场，所以她们看不出来她的零用钱到底多少，如果知道，要吓死了。

    邝裕民他们总是觊觎王佳芝的那一份奖金，对于王佳芝现在的零用钱来讲，那一点芝麻小钱。

    引用《金瓶梅》里的：在她身上花的银子，打个银人儿也有了。

    王佳芝不是银人儿，打的是金人儿。

    王佳芝最恨自己，但并不妨碍她恨透了那几个人渣。

    他们有钱，有亲人在乎，自己就仅剩下骄傲和贞洁，为什么他们也要糟蹋了呢。他们死了父母还有别的孩子，她母亲就只剩下她了。

    上辈子老易也过不去这一点，这样一个可怜的孤女，他们为什么就要选中她呢。

    其实他也明白，就是孤女才被作践死了不怕家里有人来要人，才不用负任何责任。

    可是他就是过不去。

    他好多次的问老吴：“那样一个孤女，你们为什么非要选她呢？”

    他知道老吴是怎样的人，他不是问老吴，是在心里反复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是她呢？

    歌词摘自《九千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