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去后，等下午天渐渐凉爽了，带着孩子去院子里玩。

    晚上他回来收拾了坐在床上看书，她又一大只黏在他怀里，头贴在胸口听心跳。他把书放在她肩膀，她又变成了小猫支架。

    两人就这样静静呆着，她想起今天的事情，眼前浮现出马太太、梁太太谄媚的样子。

    她没头没尾的对他道：“我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女生。”

    “嗯。”

    “她特别喜欢穿洋装，梦想着能出国，能有荣华富贵，能有好的男朋友，要过好日子。”

    “然后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万劫不复。不是说人有好几世吗？能不能要她的每一世都活得生不如死，然后再不得好死。”

    “能，一定能。”

    老易又有些犯怵了。

    她又抬起身子，小猫一只和他脸对脸，看着他的眼睛。

    “放心放心，我没事。”

    他告诉过她，那几个人已经都死了，死得很惨很惨。具体是多惨，他没说，她也没有问。

    老易早就知道他们的打算，到时候要把王佳芝也一起杀掉，就说是误杀。如果他们不该死，世上就没有该死的人了。

    王佳芝只是觉得，为什么世上这样多的坏人，那些太太和赖秀金之流没什么区别，看你好欺负就不知道怎么糟蹋你才尽兴，看你得势，就各种巴结。但是骨子里都恨你，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她们这样恨你，非要你万劫不复才甘心。

    她又窝在他怀里静静的呆了一会儿，然后起来一整只过去，拿走他的书，两人对望了片刻，贴上去两人接吻起来。

    最开始那几次，王佳芝想他对自己感觉怎样，有没有对自己满意，她觉得他找女人就是为了做这件事情。后来她当然觉得不是那样的，他们之间一定还有别的，不只是睡。但到了最后，就又回到这里来。她想要他快乐，所以努力的绽放自己要他快乐。而且她想着，就算最后什么都留不下，最后他很快忘记了她，或者会嫌弃她。但是如果她给他的快乐比别的女人更多，之后他再和别的女人睡，他是不是会想起自己，想起自己至少在床上给他的比别的女人更多。

    读《资治通鉴》里有一个皇后，讲虽然容貌平平，出身低微，但是尤其会风月，所以得宠封为皇后。可是人品放荡，私德有亏。虽是正史，但她当时也觉得，可能人没有那么糟糕，只是写史的人带着偏见，所以把人写的特别不堪。

    王佳芝曾经的理想爱情中是和床没有任何关系的，是那样爱的非常深，一个死去，另一个耐得住一辈子的孤独的。读到这种故事，她觉得靠身体得到宠爱，是非常恶心龌龊的事情。但人一旦陷得太深，可能真的要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人了。

    他们睡到半夜醒过来，看钟不到十二点。她起来出去了一会儿，端了一只小盘子进来，放到他腿上道：“这个给你。属于你的一份哦。”

    “嗯？”

    一只手掌大的白瓷小猫盘子，椭圆形的盘子，上面两只猫耳朵，盘子上画着一双猫眼睛，一只圆鼻子，还有两个淡淡粉色的椭圆形腮红。盘子中间放着三颗大红的草莓，带着深绿的叶子，一看就是已经彻底熟透，再不吃马上要熟过头那种。这三颗草莓还特意被叶子对着叶子摆成好像三叶草的样子。

    “宝贝说要给你吃的。”

    今天她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收拾那些果蔬，发现草莓红了可以吃了。她们都带着一样的小猫帽子，米色的棉麻渔夫帽，上面带着两个尖耳朵，耳朵下面粘着黑色水钻做的眼睛和鼻子，黑线缝出两边的三撇胡子。这是王佳芝自己改的帽子。

    她要女儿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然后可以用来装草莓。

    小猫咪一颗一颗把红色的草莓都摘下来，帽子里一共有九颗。

    她用小手分出三颗道：“给猫猫，大白。”

    又把剩下大一些的六颗分出三颗道：“给妈妈。”

    剩下三颗道：“给爸爸。”

    王佳芝笑道：“那你吃什么呢，没有了。”

    小猫咪也有些疑惑了，她显然忘了，这样没有她吃的了。

    王佳芝伸手从那两堆里各拿出一颗，放在一堆，道：“我们每人吃两个。”

    小猫咪看了看，摇摇头，她觉得两颗太少了。

    她想起一次要送礼，找出一件，阿妈说这就可以了。

    他盯着东西，想了想，还是道：“太寒酸了。”

    两只还真是像啊。

    然后小猫咪还是把她分出去的两颗又放回属于给他们的那两堆里。

    这么小就这样懂事，王佳芝简直开心坏了。

    她从草莓里挑出三颗长得已经很大，但还没有变红的白草莓来，放进女儿的小帽子里，道：“妈妈可以吃这个，剩下的就给你吃了。白色的草莓更好吃的。”

    小猫咪竟然真的相信了，她喂了大白、两只小猫一只一颗，然后和妈妈一起吃草莓。

    他看着盘子里那可爱的三颗草莓，觉得这草莓真是不能再珍贵值钱了。

    难怪他回来见小家伙在小床里，搂着她的紫色兔子呼呼睡着，原来是和妈妈做了一下午的农活，累了才睡得这样早。

    小小年纪，就这样听话懂事。

    阿妈白天还夸呢，讲：“大姐儿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真是和她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啊？”

    她听出王佳芝的意思，自己也比他大不了几岁。

    笑道：“好多长辈们都这样说的。”

    他把一颗最大的摘掉叶子，喂给她吃。这草莓放在冰箱里好久了，摸上去冰冰凉的，又熟到劲儿了，吃上去好甜好舒服啊。

    “好久没有吃到这样熟的草莓了。”王佳芝感慨。

    上次吃是什么时候，好像也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后来在学校和这边吃的蛋糕上的草莓，都不是这一种。这种做不了蛋糕，放不了一天就要烂了。

    他又喂她吃掉一颗，最后一颗他要放进嘴里自己吃掉，她先拿走，摘掉叶子放进他嘴里。

    夜里他作了一个梦，是他二十六岁去苏联留学的时候。

    临行他抱着孩子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的。

    “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女儿搂着她的脖子，道：“爸爸早点回来~”

    他听了这个更哭得死去活来的。

    她穿着一件藏青色衫子，头发在脑后梳成一条辫子，捋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这样伤心啊。”

    火车开了，见女儿被岳母抱着，和他张着小手，然后车越开越远，见不到了，他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头靠在她肩膀上，哭道：“她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她咕噜着他的头发，无奈的笑道：“你不要这样了，我们很快会回来的，她就又会认识我们的。而且，我要我妈总是给她看我们的照片了，她不会不认得我们的。你真是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醒过来他很怅然，可能女儿真的不会记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