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杜浟此刻的愤怒已经压过了他的理智,从地上捡起石块就朝着空中的月奴扔过去“既然见过光明,那你就去追逐光明啊?难道在黑暗里待久了,忘记怎么去追逐光明了,还是说,你是个懦夫,害怕在追逐光明的时候被光明灼烧,只能在这里自怨自艾,欺负小孩儿。”

    月奴挥挥衣袖便将石块弹开,冷笑“追逐光明,笑话,我一个只要梦境之力突破到从五品就必须得自裁谢罪的卑贱奴隶,哪有这个资格。”

    “如今天下,皆以梦境之力实力为尊,何时,梦境之力突破从五品是一种罪过了?”杜浟不解。

    月奴自嘲般地回答说:“梦境之力突破从五品自然不是什么罪过,但,一个卑贱的奴隶梦境之力突破到从五品,比一城之中半数贵族都要强,甚至哪天要是突破到正七品了,会威胁到城主的地位,这就是原罪啊。”

    杜浟一时语塞,他很清楚,这个世界里的奴隶地位低得令人发指,“不是的,追求变强不是罪,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果然是母子啊,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月奴看到杜浟手上幻化的弹弓消失,他本人一副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一时也琢磨不透杜浟想做什么。

    杜浟因月奴这句话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你,见过我阿娘?”

    “没见过,但听说过。”月奴冷冷回答说,“两年前,在皇都举办的万朝宴会上,有奴隶叛乱,想要杀死宴会上的所有贵族,结果失败被俘,当日参与叛乱的奴隶全部处死,为首之人更是被处以凌迟。

    但那个奴隶十分能忍,行刑第一天,他痛骂贵族们对奴隶,对没有梦境之力的平民们的剥削和压榨,行刑第二天,他骂苍天不公,神明不慈,为什么给了他天赋和智慧,却又吝啬于只给他一个奴隶出身,行刑第三天,他双眼被挖,耳朵、鼻子和舌头,均已被割掉,身上也是处处可见白骨,却是在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灵魂堕化成魔物,并问众人,我想追求自由,我想做个人,有什么错?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只要是没答上这个问题,或者答案让灵魔不满意的,全都被他一爪子抓死了,甚至最后朝廷派出了所有梦境之力在正七品以上的贵族精锐前去讨伐,结果双方僵持了三天三夜,直到你娘顾岚衣出现,她给了那个灵魔回答,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道。

    灵魔又问她,既然这个世道错了,那这个世道可以改变吗?奴隶,有一天也能堂堂正正地做人,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贵族吗?

    顾岚衣当时的回答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这个世道错了,那我们就去改变它。

    灵魔说:哪怕有可能就算赔上性命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岚衣的回答是:总要有第一个人站出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多么漂亮的话呀,你娘既然都大言不惭地说出了要改变这个世道的话,那就坚持到底啊,去改变这个世界啊,她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死掉了。”

    难道阿娘也是穿越的?杜浟从月奴的话里听到了很多熟悉的言语,比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是由梦镜神三次毁灭世界又三次重塑世界开始的,所以农民起义这样的历史在这个世界是不曾存在的,倒是贵族叛乱的历史屡见不鲜。

    但是,月奴的那一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未曾见过光明,也是现代社会人人熟知的一句名言,但看月奴又并不像是个穿越者,杜浟此时已经摆脱了愤怒,理智回笼,于是他决定试探一下对方。

    “我阿娘,是为了保护我云间城中数万百姓免遭魔物袭击才重伤不治牺牲的,而她的遗愿仅有三条,第一是赦免一批在那一次讨伐魔物中牺牲掉的奴隶的家人,第二是减免云间城百姓三年人头税,第三是希望自己的葬礼能一切从简,以免劳民伤财。

    我阿娘,她一直一直都在为了这个世道能变得好一些,更好一些而努力着,你,一个将改变世界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家伙,没有任何资格可以指责她。

    既然你觉得世道不公,自己身世坎坷,奴隶的身份是你摆脱不了的枷锁,那你就斩断这个枷锁啊,哪怕需要连同手脚一起斩断,你觉得自己梦境之力达到从五品以后就会被赐死,那你就先下手为强,送能赐死你的人上路,烟霞城里有几个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达到中级贵族或上级贵族水平的,你送走一个够本,送走两个赚了,也不要怕家人被牵连,只要你没死,总能为他们报仇,既然世道不公,那就推翻这世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反抗吗?”月奴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污,露出脸上的那个奴字来,“禁忌之书上曾经有人说过,少部分人类以强大而又健康的体格得到了力量,又以这份力量得到了财富或权力,但人类总是吝啬于分享自己的财富和权力,当他们得到了财富或权力之后,所想的,并不是教导他人如何获取到财富或权力,而是该如何才能将天下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为此他们甚至会短暂地团结起来,统一对外,毫不留情地将其他也想要赚取财富或获得权力的人消灭掉,顺便再将获取财富和通往权力的道路都给堵得死死的。

    梦镜神曾经三次毁灭过世界,就是在那三次之中看到了人类的贪婪即将导致他们走向灭亡,所以第三次重塑世界之后,梦镜神赐予了人类可以开启梦镜之战,获得梦境之力的能力,原本,只要有心,应该是人人都能通过筑梦师开启梦镜之战,获得梦境之力并通过修炼对战等提高自身实力的,但,最开始开启梦镜之战并将梦境之力修炼到顶尖级别的那些人,却还是抱起团来防备后来者梦境之力的突破,但凡看到后起之秀,不为我所用,就为我所杀,久而久之,关于梦镜之战和梦境之力就演变成了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开启梦镜之战,贵族与贵族所生的孩子开启梦镜之战的概率比平民结合要大得多。

    慢慢的,天下间再无筑梦师,而能开启梦镜之战,拥有梦境之力的人也越来越少,就算有,也只在贵族阶层,平民中偶尔蹦出一两个能开启梦镜之战的人,也只能成为给贵族们当狗,成为他们的奴仆,否则就会被杀害,底层平民上升的路再一次被堵死。

    雪上加霜的是有一年,有个皇帝生了一堆废物,他的孩子中,没几个能开启梦镜之战的,能开启的那几个资质实在愚钝,又不肯努力,就算是儿戏一般只要进入对手就立刻认输的梦镜之战也不愿进入参与,所以直到皇帝已经风烛残年了,他的子孙中实力最强的也不过才梦境之力从二品,于是这个皇帝开始磨刀霍霍挥向梦境之力高于从二品的其他贵族,甚至下旨禁止所有人在修习梦境之力,终于,在老皇帝死后,新帝登基的第二年,民间农田少了梦境之力的保护导致农作物减产,民间饿殍满地,因为梦境之力实力最高的也不过正三品,人类差点就被魔物和魔兽吃灭绝。

    这一切毫无疑问地触怒了梦镜神,于是神降下了神旨,废除那个废物新帝微薄的梦境之力,并将其赶下帝位,贬为奴隶,连同其他皇室血脉一起贬为奴隶,并重新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要梦境之力达到正九品就可以争一争皇帝的宝座,也只有梦境之力达到正九品才有资格问鼎九五,否则天下可共诛之。

    后天下大乱,经过五百年混战之后,才终于形成如今天下六分的稳定形式,人们依照只有梦境之力达到正九品才有资格成为皇帝这一条规则,制定了其他规则。

    而奴隶,则是变成了触怒神灵,被降下神罚,是世界罪人般的存在。

    你告诉我,奴隶身份即是原罪的情况下,要怎么反抗?你当真以为,这成千上万年以来,没有奴隶试图反抗过吗?

    但结果是什么呢?结果是没有一个奴隶反抗成功过,天下间所有奴隶的处境待遇没有任何变化,就算好不容易出了你娘亲这样一个怜悯弱者,致力于改变弱者环境且有能力改变弱者环境的人,也年纪轻轻地就香消玉殒了。”

    “你的意思是,我阿娘的死,并不是单纯的魔物袭击,而是与想要改变奴隶的处境有关?”杜浟之前一直以为顾岚衣的死只是不幸的意外,但现在月奴这话,仿佛其中另有隐情。

    “呵。”月奴轻笑出声,“你凭什么认为一个看过禁忌之书,当众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还打遍梦镜榜前十无敌手的存在,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会放过她。”

    “禁忌之书,是什么?”一个有实力,又整天都想改变世界,还当众说出有造反意思话的人,就算世人都认为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但坐在龙椅上,尝过至高权力滋味的皇帝们可不会这么认为,在皇帝眼中,这样的人就是想谋朝篡位的潜在危险逆贼,趁她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铲除威胁才是正确的,这一点杜浟理解,但理解归理解,要是自己阿娘的死真的与当今天下的六个皇帝有关系的话,自己是一定会为阿娘报仇的。

    不过现在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禁忌之书这个词被月奴提起了,能被称作禁忌之书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之物。

    月奴对杜浟也算是有问必答了,“禁忌之书就是除了被梦镜神选中的神使之外,其他任何人都禁止刊印、阅读、传播的书籍。但自梦镜神重塑世界至今,总有许多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去寻找流落在天下各处的禁忌之书偷偷阅读,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未曾见过光明就是我在禁忌之书中读到的句子,还有你娘亲说过的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些话,都来自于禁忌之书。

    你想知道禁忌之书里讲的是什么吗?”

    “应该是讲的梦镜神第三次重塑世界之前的历史、文化、宗教、语言、风俗习俗之类的吧。”杜浟猜测道,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禁忌之书,其实就是梦镜神第三次重塑世界之前的所有文字记录。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杜轻风的儿子,果然聪明。”月奴夸了杜浟一句,不过杜轻风如果没有中毒倒下的话,如今正值壮年,老肯定是不老的,至于老谋深算这个词,杜浟觉得和他爹是搭不上一点边的。“你现在还觉得你娘亲的死,是意外吗?”

    “是不是意外,我自己会查清楚的。”杜浟冷冷道,“但我阿娘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整个云间城免遭大规模魔物袭击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那如果你查出来你娘亲的死是身份远高于你的人做的呢?”月奴越问越危险。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这是杜浟给出的回答。

    月奴在听了杜浟的回答后再次笑了起来,笑够了之后他突然对着杜浟招了招手,“你过来。”

    杜浟戒备地看着他,并未挪步,月奴只好自己走过来,“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出手了,毕竟我也时日无多,只是想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于你。”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去做。”杜浟并未放下戒备,但他还是承诺了月奴愿意帮他处理身后事。

    “我死后,若侥幸留得全尸,还请找口棺材将我装一装吧,我这边容貌,若在乱葬岗叫狗啃鸦啄了,未免可惜,棺材钱你去长山城梅子村的赤溪私塾找一位姓陆的教书先生要吧,告诉他是雪朗月的棺材本,他会给你的。”

    “雪朗月,很好听的名字。”奴隶是没有姓名的,人们喊他们通常都是贱奴贱奴的喊,月奴也只是因为侍奉于床帏之间的奴隶的雅称,其他的还有刀奴、凳奴、马奴等等,雪朗月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未尝没有反抗这个世界,反抗自己奴隶命运的意思在里面。

    “好听有什么用,世人又不会承认一个奴隶的名字。”月奴自嘲般地笑道。

    杜浟却是坚定且又认真地看着他,“我认,且我云间城今后的所有官方记载中,都会写,今日与我打第三场梦镜之战的对手,名唤雪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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