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

    薛岚只以为沈宁音身份在那,在姑苏私下里相见委实不便。尤其,这会儿他也重伤在身,于是,薛岚就只派人送了些礼过去。

    礼是上午送的,沈宁音是下午醒的。不过沈宁音却并没有直接回阮府。

    阮秀仪眼巴巴地在沈宁音的院子守了好些天,一无所获不说,甚至惹来了不少嘲笑。

    她再一次要失望离去之际,迎面就看见有人抬着个箱子走来,那人面白无须,阮秀仪目光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

    四目相对,来人看了眼阮秀仪身后的院子,望向她:“您住这?”

    阮秀仪扑空那么多次,眼瞅着宴会就在两天后开,而沈宁音却至今没回阮家来,阮秀仪十分恼火:“你是何人?来这儿作甚?”

    来人闻言,便觉着是找对了,笑得客气,甚至带着点讨好:“奴才是奉主子之命前来送礼的。我家主子是……”

    他话未说完,阮秀仪已经不耐烦听:“知道了,你走吧。”

    阮家是商贾,平日里迎来送往的客商很常见,阮家往外送的礼很多,往里收的极少极少。

    这么多年下来,能跑阮家来送礼的,一多半都是些破落户,想着要打秋风的,阮夫人压根儿不待见,都是收了礼就敷衍几两银子打发走。

    既是来打秋风,那些礼往往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便宜玩意儿。

    “这礼……”来人脸上的笑有些僵,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讨好的笑。

    眼前人越是这样小心翼翼,阮秀仪越是瞧不上,撇了撇嘴,她随手将箱子接到手里,一到手,箱子便往下一沉。

    “……还挺沉的。”阮秀仪有些意外,但她也不觉得能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来人有点紧张,等她抱稳了,这才松了口气,他的声音带着点尖细,笑着拱手:“那,少夫人您先忙,奴才就告辞了。”

    等那人转身走远,阮秀仪的榆木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喊少夫人,可不是来找自己家攀关系的破落户!那人是来找侯府少夫人沈宁音的!

    阮秀仪一时就觉着箱子烫手起来,她连忙抱着箱子往沈宁音住的那个院子去,庆幸的是沈宁音暂时不在,仆从们大多也被大丫鬟带走了,如今整个院子也就两三个侯府的丫鬟守着沈宁音住的那间房。

    阮秀仪打算放下东西就走的,可四周并没有任何人,而好奇心这种事,最是抵挡不住。

    阮秀仪只思忖着,看看也没什么打紧的。

    可她将将掀开盖子就被满目的璀璨珠光晃花了眼。阮秀仪几乎忘了呼吸,半晌她才喘着粗气摁住了箱盖。

    阮家豪富。阮秀仪从小到大也见识过不少,可那么大的东珠,血红色的玛瑙,还有各色水头极品的玉石头面,阮家就算有,那也轮不到她阮秀仪,更遑论这一整箱每一件都是这样的极品。

    阮秀仪一把抱住了箱子,转身就走。

    沈宁音醒过来的时候,将将过了晌午。门外传来兰香与人说话的声音。等小丫头进来时,她手里提着一盒酥饼。

    “少夫人,将才庙祝来过,这是奴婢托人带回来的桃花酥,您尝尝。”

    沈宁音这些天既睡不好也不敢睡太实,所以细算起来也不过眯了两三个时辰,这会儿没精神也没什么胃口。

    兰香见沈宁音不吃东西,只看着自己,心绪立马就低落下来,她知晓沈宁音想问什么,呐呐道:“没打听到春渠的消息。”

    见沈宁音眉宇间遮掩不住的疲惫与难过,兰香心中不忍,忙伸手拉着了她的手掌:“少夫人别难过,兴许春渠是怕人发现,所以避着人走的也说不定。”

    沈宁音没说话,兰香又道:“再说了,馆驿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皆是皇城司的人,等那边的贵人离去,兴许就能有消息了……”

    薛公公处恶意满满,沈宁音不确定是薛督公的意思还是下面人的意思。她连衙门口都靠近不了,更不用说找薛岚质问了。

    索性沈宁音也从没想过将一切都压在旁人身上,失望是有的,却也不至于愤怒。

    至于馆驿里头会是谁,沈宁音也两眼一抹黑,她只派了个从侍郎府带出来的心腹回上京去打听。

    前世薛岚不似今生,按部就班,到他出事时,也将将如今这样的地位。所以无妨是不是想杀他之人,但凡能掺和进来,地位也不会太低。

    沈宁音也不指望自己的人能直接打听出什么人来,但能有点线索也是好的。

    “少夫人,节哀。”兰香眼睛红红的。

    春渠不是个和睦人,平日里没少跟兰香私底下过孽的。可当真出了事,兰香却只想到了春渠的好。

    兰香道:“我明儿再走一趟,兴许问漏了呢?”

    沈宁音心下叹息,摇了摇头:“你去不去也是一样找,如今外头乱着,我不能让你也出点什么事。”沈宁音拍了拍小丫鬟的手:“你多派些人,再上衙门报个失踪。”

    那么多天过去,沈宁音知道,春渠凶多吉少,没放弃找寻这件事,更多的是给自己一个念想。

    “对了。”沈宁音抬眸看向门口:“我走了这么些天,阮家如何了?还有,既知我醒了,怎么不见染竹?”

    听着染竹二字,兰香脸色登时变得极难看。

    沈宁音顿了顿,轻声朝兰香询问:“怎么了?”

    兰香红着眼睛:“少夫人,您把那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忘了吧!”

    沈宁音一愣,她素知两个丫鬟一路伺候着自己,今生的关系还挺好的,她有时候都会想,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要将染竹边缘化,该怎样怀柔些,才能不吓着兰香。可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必自己费心思了。

    兰香将染竹卷款离开之事细细说了一遭,一边哭一边骂。

    沈宁音分明是被人家背叛的苦主,这会儿还要抱着小丫鬟好好安慰。

    兰香抽抽噎噎哭完,擦着眼泪看向主子:“少夫人,您不生气?”

    生气么?沈宁音想,的确该生气的,她只是早有心里准备罢了。

    前世冷元景纳了染竹做妾,沈宁音只以为是冷元景好色无度,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染竹是被迫的。偌大一个府宅里头,染竹是过得最舒心的那个妾室,就连染竹的儿子,沈宁音也都是悉心教养的。

    她缠绵病榻时,冷元景要娶沈弦思做续弦时,每一处她需要帮助时,那孽子没有一次选择的是自己。

    沈宁音前世想了很久很久,想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想自己是不是因着疏忽大意让染竹没能嫁给自己千挑万选的掌事。

    可如今,随着染竹的背叛,沈宁音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终究是湮灭了。她也想明白了所有——原来,不是那孩子不愿选择自己,而是她亲娘,从一开始,就没选过自己。

    那些白眼狼,从一开始,便是养不熟的。

    此时此刻,沈宁音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冷静些。她听见自己平淡的语气:“没必要生气。”

    沈宁音越是如此,兰香越是愤恨:“不行!先前要寻少夫人抽不出空,如今您已回来,奴婢定要将她押回来给您发落!”

    摸了摸手边的青花瓷茶盏,沈宁音沉默一息才道:“你说她进了冷家门。那银子,咱们是半分也要不回来的。”

    冷家是个怎样的地方,沈宁音两辈子都忘不掉,冷老太太、各屋妯娌都不是省油的灯,进去的银子,想掏出来几乎不可能。就算拿着染竹的卖身契去讨也顶多要回个人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兰香气得心肝肺都在疼,她捂着心口咬牙切齿:“与染竹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共事过,真真叫人恶心!”

    沈宁音安抚了两句,有些无奈地命人清点了损失。

    看了一遍账目,沈宁音舒了口气,她带来姑苏的大笔银子早换成了货品,剩下的银票、现银拢共几百两银,虽不少,沈宁音倒也损失得起,货品拉到上京一趟便赚回来了的。

    沈宁音想了想,抬手在苍白的脸上点了些胭脂,气色红润了起来:“兰香,去把首饰盒子拿来。”

    等打开首饰盒,沈宁音略挑了两件惹眼的。

    这两件招摇的玛瑙朱钗未入夜就送到了冷家去。

    染竹正在单独的丫鬟房里头沾沾自喜,冷元景一回来,便做主给她换了地方。他原是要换去客房的,可冷老太太与嫂嫂都不乐意,最后就搬去了大丫鬟才能住的廊庑。

    尤其染竹还无意中发现廊庑离冷元景的书房很近。

    有时候,人总是爱脑补,能将种种巧合都安在男女之情上。

    此刻的染竹只觉自己与冷元景定是两情相悦,他没有开口纳妾只不过是因为冷家老太太的阻拦。

    染竹心思重重的时候,房门就给一下子推开了。

    户枢骤然转动时,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时候分外刺耳,染竹吓得一哆嗦。

    丫鬟很没礼貌地冷哼,斜睨着染竹道:“真真是晦气,外头来了个人,非要亲自见你!你快点去客厅把人打发走!”

    染竹对冷家上至主子下至奴婢都是唯唯诺诺的,对丫鬟将才轻蔑的行为不敢有半分怨怼,只赔笑着点头:“好,好的。”

    一转身,她又听见那丫鬟小声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一个臭跑腿的,敢这么耀武扬威的。真晦气!”

    染竹听罢攥紧了拳头,觉着来人定是兰香派来的,她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一时间,她觉着自己成了冷家人,便要与冷家同仇敌忾,一心只想好好收拾那跑来造次的旧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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