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汤正望将自己治下的部队安排在了澜东政区大营内，随后自己轻装简从，来到渑梁行域办公楼里。
“你们几个别动，你们两个，跟我来。”
汤正望指挥身边几个人，守在门口角落里，自己则带着两名贴身护卫进入大楼里。
这时，大楼里已经没了人，但灯依然亮着。
汤正望换上一身休闲服装，来到周瓒徽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听见里面的应答，汤正望把门打开。
周光峡正站在窗口，周瓒徽坐在桌前。
“老汤，你来了，坐。”
汤正望示意后面两位贴身守卫站在门口。
周瓒徽瞟了一眼那两个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汤正望把外衣脱掉，搁在沙发扶手上。
“我刚才正和小周聊呢。”
“聊什么？”汤正望把衣服整理了一下，看着老周和小周。
汤正望是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不过他仍然叫周光峡小周。
周瓒徽把简报递给汤正望：“星权他们并没有从昭明津回首都。”
“那他们去哪里了？”
“直接去澜碛了。”
“……他们通知了谁吗？”
“应该没通知，如果有的话，冯锡正他们早就和我们说了。”
汤正望看了一眼简报的内容。
按道理来讲，他是无法接触到这一级的简报的。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既然星权他们变道了，之前搞的那些埋伏不就没用了吗？”
“所以，希望全在我们身上。”
“你和王轻尘他们联络了吗？”
“冯锡正给我写了封信，让我把兵调动一下。”
“你就不怕这么一调动，被他们发现了？”
“偶尔调动一下是正常的，我这两年都没有怎么动兵，要是一直不动，他们反而会怀疑官兵联合，稍微动一下也好。”
“不过这可是澜碛会议之前啊，局势紧张，万一他们怀疑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赶紧把你叫过来了。”
“难道……你就真的信了王轻尘他们吗？你就断定他们不会卖了我们？”
“老子才不信他。”
“我就知道。”
这几天，一接到周瓒徽的消息，汤正望像是被人闲置了一样，看着眼前自己曾经的老大哥被其他人管束着，自己总有些不舒服。现在听到这话，汤正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小周，你怎么看？”汤正望看了一眼靠在窗边的周光峡。
“起兵还是要起兵的，不过得小心行事。”
“起兵还要小心行事？”
“我是说起兵前的准备，起兵后当然要拼命打了。”
“你们就不怕打失败了吗？”汤正望忽然搞起了失败观念。
“破釜沉舟，不胜则败。既然我们有这个心思了，搅他个天翻地覆的，也干脆。”周光峡走到汤正望旁边，拍了拍他，“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这话说得倒容易，我也只是想想。”
“这倒可以。”周瓒徽看了一眼汤正望。
“我自己一个人死了倒也没什么，关键家里老小妻儿怎么办？”
“既然你有这牵绊，那干脆别来了。”
“来呀，为什么不来？”
“那你还顾忌这顾忌那的？”
“这不是想着最好能成功嘛。”
“那不就得了，想成功，就别想别的，破釜沉舟不就这么个道理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了，这次澜碛会议，他们叫你了吗？”
“没有。”
“为什么？会不会是他们有什么想法了？”
“他们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哪怕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也懒得去管。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别想别的。”
“可如果他们没有让你去开会，会不会是他们已经有所准备想来搞我们了？”
“这个……我看不会吧？”周光峡坐在汤正望旁边。
“怎么说？”
“毕竟，他还要顾及到我们并没有明面上的错误，只是私下里勾结，如果他们贸然对我们动手，对天下也解释不了。”
“所以他们现在其实是在引我们上钩了？”
“不清楚，要真是这样，我们就得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起兵了。”
“起兵是肯定要起兵的，这个毋庸置疑。”周瓒徽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人。
“这我们当然也是知道的，就怕星权他们借此大做文章，株连到我们的家人。”
“都说了，要干就不要怕。”作为在座年纪最长，资历又最老的人，周瓒徽成了三人团体当中稳固全局的存在，“对了，老汤，你那支部队是不是放到小周那边去了？”
“对啊。”
“明天一早我去看看，今天我们就先歇着吧，在这儿瞎猜也猜不出个屁来，干脆去放个炮。”
两个人点点头。
“你们两个就睡原来那两间好了，免得到时候他们又想东想西的。”
周光峡和汤正望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周瓒徽直接把坐下的椅子拉开，躺在了上面，将就着睡了一晚。
对于周瓒徽来说。这椅子可比他年轻时候打仗睡的泥土地要舒服多了。
他拿出桌子底下抽屉里准备的一条小毯子，盖在身上，关了灯，就这么睡去了。
汤正望和周光峡在回去的路上，依然不停地讨论。
“小周，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你怎么不放心？老大哥都说了没什么问题。”
“他我当然是信的，毕竟他比我们经验多多了。”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我怕星权他们是早有准备想要引我们上钩啊。”
“其实我也考虑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既然我们都已经这么干了，干脆一干到底，就像大哥讲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放心不放心的，睡完觉再说。”
周光峡搂住汤正望的肩膀。
“天好黑呀，路都看不清。”
“不需要看清楚。我们走过的地方就是路。”
两个人回到各自的房间睡下，一睁眼就来到了第二天。
两个人起床，来到周瓒徽办公室。
此时的周瓒徽正好收拾完东西：“行了，走吧，去检阅三军。”
汤正望和周光峡向周瓒徽敬了礼，跟在周瓒徽身后，走了出去。
三人坐上车来到军营里。
此时的澜东军营已经被驻扎在此的澜东部队、渑梁军队和昨天刚刚赶到的渑南部队整个填满了。
周瓒徽和另外两人来到澜东军营指挥部。
三人向哨兵敬礼，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看见了澜东军区副总指挥。
“怎么样？大家精神都得不错吧？”周瓒徽叉着腰，走到他面前。
“大家精神头都很足。”
“那就好！”周瓒徽笑了笑，“大家应该都睡醒了吧。”
“保证睡得饱饱的，随时等候域长下命令。”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尽管放心，有我在，哪怕死也要死出个人样。”
四个人一起来到指挥室。
副总指挥推开门，里面的人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全体立正，稍息，域长和两位区长过来了。”
副总指挥让出一条路，跟在三个人后面。
周瓒徽走在前头，没几步就走到了推演桌的主位上：“全体都有，坐。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了。渑南的兄弟部队已经都过来了，咱们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说是恶战，可能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但是大家一定要打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我过来看一眼。”
“请域长放心，我们保证打赢，不打赢，我们也不会活着。”其他人纷纷应和着。
“好，就要你们这股精神头。咱们是军人，军人上了战场，就不能当缩头乌龟。他奶奶的，躲枪躲棒子像什么话？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谁要是敢退后一步，我让他死我手里。”
底下的人像是注定要死了似的，不由分说地笑了起来，只当是个玩笑话。
“好，有这种精神头就够。问大家，自己底下的战士有没有大家这股精神？”
“有！”
“好，那我也就不去看了，毕竟那么多年了，也信大家。”
底下人纷纷点头。
周瓒徽张望了一下桌上的推演情况：“怎么，被卡在流云了？”
“对，我们这边始终攻不下，我怕玉罗他们要过来驰援。”
“玉罗驰援不可怕。毕竟荆秋大平原畅通无阻，他们要想过来，轻而易举，我们只要把沧浪给拿下，也就够了，北边有一个阻挡，万事大吉。”
“可现在关键是，我们是要重点围攻澜碛呢，还是要直接整个吞掉渊洛行域？”
“凭我们手底下的本事，其实澜碛就够了，而且我们在首都也有自己人，到时候我们这边起兵，他们遥相呼应不就完了？”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他们变卦了怎么办？这总也是个说不准的数啊。”
“哪怕是说不准的数，也得给我算出答案来，明白吗？”
“明白。”
“现在我们眼下，就只有澜碛一个目标，先不要去管沧浪和其他地方，你管不着。要是真把它拿下了。作用也就够了。”
“明白。”
“你们两个要不要讲几句？”周瓒徽看着身边两个人。
“行吧，那我先讲几句，毕竟这里大部分都是我的人嘛。”周光峡走了过来，底下澜东政区的将领们纷纷鼓掌欢迎：“没什么好讲的，刚才域长已经讲了，咱们老大哥讲话就挑重点。我就一点，不怕死。”
底下笑成一片。
“区长，你也讲讲呗。”汤正望的将领们也纷纷看向他。
“我讲什么？两位都已经把话讲完了。”
“就讲讲嘛，毕竟老哥仨都在这儿呢，就你一人不讲也不合适啊。”
“行行行，我来讲。大家现在在这边推演，刚才老大哥也讲了，没什么用，就把澜碛拿下就行了，眼睛就盯着这次会议。”
“明白。”
底下又是一阵掌声。
“行，给你们自己区长鼓掌，我讲话半天了，你们也不鼓掌一下。”
汤正望和周光峡看了一眼周瓒徽，朝底下挥挥手：“来，给域长呱呱呱唧。”
两拨人闻声立马站起来鼓掌。
“行了，别给我臭显摆了，打好眼前的仗最重要。到时候我们一声令下，你们立马出动。”
“明白。”
“行了，都坐下吧，鼓个掌而已，还站起来，搞得跟欢送会似的。”
三个人伴着里面的笑声走了出来。
临走前，周瓒徽嘱咐副总指挥：“让大家有目的地去推演，不要一下子就想着全国战局。”
“明白。”
“我们走了。”
三个人简单向里面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连续几天，三个人时不时跑来军营里面看望将士们，大家也一直在为着会议期间起兵做准备。
就在开会的前一天晚上，周光峡拉着汤正望来到周瓒徽办公室里。
“怎么了？”周瓒徽看着眼前略微喘气的两个人。
“我们想了一下，要么还是不出动热武器为好。”
“不出动热武器……那我们的优势呢？”周瓒徽看着眼前的周光峡。
“老汤，你说吧。”
“老汤，是你的主意吗？”周瓒徽看着汤正望。
汤正望坐在沙发上，看着周瓒徽：“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出动热武器吧。”
“你们什么意思？开会前一天，起兵的前一天，你们突然变了。我怎么打？”
“当初我们也没有顾及到。”
“顾忌什么？当初怎么不早说？”
“不是，我们主要是考虑到，贸然用热武器，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呀。”
“实力才是硬道理，管什么用不用热武器的。”
“你忘了吗？全世界禁用热武器。”
“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条就可以改，你明白吗？”
“关键是,如果我们真的动用了热武器，他们可以想尽千方百计来拦阻我们。”
“什么千方百计，我直接热武器开路。”
“这件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考虑了很多天了，还是决定……不用热武器。”
“你们两个……当心败就败在你们两个身上！”
“我们反正已经仁至义尽了。”
“什么仁至义尽了，起兵前你跟我说这种话叫仁至义尽了？你这是搞分裂！和平了那么多年，怎么反倒畏畏缩缩的？”
“如果我不这么讲，我们会分裂得更惨的。”
“也就是说，你已经想到我们会输了？”
汤正望顿时哑火。
“小周，你怎么看？”周瓒徽已经懒得顾及汤正望，他只能向周光峡寻求帮助。
“目前我考虑到的是……其实热武器的确是我们的优势。”
“你看看，人家就是比你想的周到。”周瓒徽像是找到了借口，炮击了一遍汤正望。
“你先给我讲完。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我们在没有把澜碛拿下之前就动用热武器，那时我们的势力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恐怕会散杆子。”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把把澜碛拿下，然后再用热武器打向全国？”
“……对。”
周瓒徽坐了下来。
对于这个答案，他也还是很不满意。
但是经他们这么一说，周瓒徽似乎也考虑到了，贸然无视国际约定动用热武器所造成的可能的后果。
他也不想自己的成果被葬送在手里。
“所以说照你们看来，我们对澜碛的攻势就只能用冷兵器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汤正望正要说话，被周光峡用手按住了。
“那看来，我们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是啊。不过还好。”
“还好什么？”
“热武器有单独的一个部队，我们只需要在攻下澜碛前，让他们按兵不动就行。”
“可这样，其他部队会有意见的呀。”
“功劳都分给那些部队，不就好了吗？他们不就是嫌自己出力多，分功反而比别人少，到时候直接大笔一挥不就完了。”
汤正望和周光峡两个人考虑了那么久，似乎并没有考虑到，当初周瓒徽就是热武器部队出身的，只是后来被转到了冷兵器而已。
面对着自己的老部队不能和自己共同分享荣誉，周瓒徽的心里多少会有些难过。
不知道老部队知道以后会怎么想自己，他也不敢去想，只好在脑中设想他们会接受这个安排。
“照你们这样说，现在就只有这种方法了，别的方法没有吗？”
“目前看来只有这种了，要想不被当成众矢之的，就只能先不动用热武器。”
周瓒徽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拿起桌旁的电话：“喂，我是渑梁行域域长周瓒徽，帮我接通渑梁特殊作战部队指挥室。”
“好的，请稍等。”
几秒钟过后，对面传来了一阵声响。
“报告。”
“是热武器指挥部吗？”
“是。”
“我是周瓒徽。”
“请域长指示。”
“……计划有变，在攻下澜碛之前，你们按兵不动。”
“……瓒徽？……”
“照命令行事，不要问为什么。”
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明显停顿了一下：“是。”
周瓒徽挂断电话：“这下可以了吧？”
汤正望和周光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头。
三个人就这样，一边坐着，一边讨论，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个时候，在澜碛准备参加会议的代表们都已经纷纷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