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谜

    满山都是枫林,没有一丝的风,干枯布满裂纹的树干上长着大片大片的红叶,有露水从上面滚落,粘稠带着腥味。

    滴在了一位提着灯笼的青衫公子白皙的手上,所过无痕后摔在地上。

    谢忘归看着手上这盏用八根剔透白骨做成的灯笼,红色的火烧的正漂亮,顶着头上的圆月便往山下走去。

    枫林镇的福禄酒家是整条街最早开门的,天还蒙蒙亮,酒家小二刚要把桌椅摆好,就有一位生着异瞳的客人落了座。

    “客官要点什么?”

    “就要杯风愁吧。”谢忘归进门粗略地扫了眼,便见那老旧的木牌上用黑炭写着风愁酒三字。

    小二拿布擦了擦头上的汗,压低了声音:“客官是从外面来的吧,这风愁酒现在可点不得。”

    “实话与您说了,这风愁酒是用我们镇的枫叶酿的,可如今这——出了怪事,镇守死得不明不白,连着这枫叶都邪乎了,平白无故地往下滴血。可是愁坏了主家,好好的招牌酒没了”

    “你没见着这家家挂着白布吗?”

    谢忘归在桌上放下一把碎银,看得小二直了眼。他左右观望着四处无人,将那银两收进兜中,堆起了几分真诚的笑。

    “客官是想接着听?这镇守是个好人,上任两年,就替我们剿灭了那枫山的匪。不少人都说,是那山匪的落网之鱼来复仇来了。可有点道行的人说,怕是镇守身上的亡魂引来了那山风野鬼。”

    “那镇守府在哪?”

    “客官您从这往前走,在茶楼那往右拐,走几步便可以见着一个宅子,牌匾上写着镇守府的便是。”

    谢忘归提着灯笼就向小二所指的方向走去,穿过铁匠的打铁声,茶楼的惊木拍桌声,书生的吟诵声后,镇守府引入眼帘。

    宅子由高高的石墙和厚重的朱门围成,门口却没有寻常大户所用的镇宅石狮子,只是用两个大盆养着两棵枫树,叶子正火红。

    异瞳公子细细的摸过朱门的每一处,却发现门锁毫无暴力打开后的痕迹,刚要离开,就感到一把冰寒之物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是何人?”

    “姑娘,这是?”

    “你又怎知我是女子?”

    谢忘归转过身,一双阴阳瞳直视着眼前的持刀女子。

    女子一身素衣,绑着护腕,头发如男子一般用冠束着,配着槐木雕刻的符。

    “便是猜着了罢了。容在下再猜,一身素衣,姑娘是镇守的未亡人吗?”

    “我字如风。”如风将刀往下狠压了一下,慢划过谢忘归的脖颈后收刀入鞘:“你猜错了,我是枫林镇守。”

    “我也不是什么未亡人,而是上任镇守是我的先归人。”

    谢忘归行礼致歉后,如水的声音响起:“在下是为上任镇守之死而来,镇守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否让在下一试。这灯笼就算在下抵在这的信物如何?”

    “允。”

    如风接过灯笼,也不多问,便引着来客回了镇守府。

    正堂中停着一口千年枫木棺材,四面雕刻着四季四境风景,不同于寻常工匠常雕的八仙图案,绘着岭南云林,北境雪原,沧州天海和塞外孤鸿。正棺面上则雕着满山枫林,似乎还未雕完,放在一旁。

    灯笼在靠近棺材时,猛地蹿了几下,在火光的照射下,谢忘归看到了棺中人。

    亡者二十五六的模样,剑眉墨发,闭目合唇。

    “亡者二十有六,高堂已逝,半月前剿灭了枫山匪,五日前被发现死于府中。”如风低眉平静地述说着,将灯笼移至下方。

    “夺命伤是胸口的一处刀伤。”

    异瞳盯着那道伤痕,谢忘归补道:“亡者应死于子时,伤口两指宽,由心口下方四指斜插入。凶器应该有波浪形的凹槽。谢某知道了。”

    “那如风再此就多谢先生了。这灯笼火焰不稳,莫惊了亡人,公子还是带回吧。”

    谢忘归提着灯笼一出门,就直急走向来时路过的铁匠铺。

    铁匠铺外围了一堆人。

    铁匠肩上搭着短褂,一手拎着还泛着红的铁锤,一手指着一位穿着破布褂的书生大骂:“你再乱叫,我叫人把你这文武都一桶狗屁的玩意浸死在那臭水沟中。”

    书生气得浑身发抖,按在书上的手因用力泛着青白。

    “你粗鄙。明明就是,我,我那日见着了木镇守的伤,是特殊的铁器,整个枫林镇,就,就是只有你炼的出来。你今天中午就关铺子,莫不是,不是心里有鬼”

    “你个连话都说不流利的腌臜。有本事就把那凶器的图纸放在我面前,不然我看谁敢多舌。”

    铁匠将锤子往地上一砸,吓得书生将话半路咽了回去。他赤着眼看了一眼周围,单手就要单手将铺子的门关上。

    却发现门关不上,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

    “我可以画出来。”

    铁匠浑身的肌肉都绷起:“现在拿不出来,现在就滚。”

    谢忘归环视了一下周围,朗声道:“谁有纸笔,可以一借。”

    酒店小二刚要掏出记账本,就见那恶狠狠的眼神一扫过来,瞬间吓得打了个寒战。书生摸遍了身上后,歉意地看向

    “没有图纸,就烦请给我让个道吧。”

    “怎么没有。”

    青衫公子化破指尖,以血为笔,以臂掌为纸,就这样绘出了一把长约一掌半的弯刀。

    血沿着臂膀流下,染红了衣服,也镇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见过吗?”

    铁匠仔细地揣摩了半响,粗着嗓子回道:“没见过。”

    “真的吗?可是你明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刚刚看得这看似认真的几眼,可是连瞳孔都没有聚焦过。”

    谢忘归逼上前去,将带着血印的左手印在了铁匠的胸口。

    “你现在流的汗比我早上见到你融铁时流的还多。”

    “滚开,你敢唬我,我明明早上就打了四个锄头,根本就没融铁,不信你问问临铺的人。”

    然后一下撞开谢忘归,匆匆离开了。

    谢忘归看向忽然有了丝底气的铁匠,怔愣了一下,沉思后拿回别再门上的灯笼,一步步向在周围看热闹的酒家小二,却在快走到时停在了那里。

    “这该死的铁匠,把我刚收的学生吓哪去了?”

    书生在到处焦急地问人,店家小二抬眉打量了一下青衫公子后哼着歌的走了,揣着手看热闹的人各自散开。

    “你看到了一个这么高的小孩吗?怀里揣着本习经。”书生用手比划着,“公子莫怪,这是在下的第一位弟子,有些胆小怯懦,刚刚还在身边。”

    “未曾见到。”

    谢忘归别过了书生,提着灯笼走进了织着小雨的街口,灯火未灭,人影绰约,只身浅行。

    等行至日头东挂林稍,青衫公子已是出了镇,抬眼一见,浅笑道:

    “果真是时间逆流啊。凡我经所,时间顺流,凡我过后,众人不识。”

    “只有提着这灯笼走过时,这时间才会顺着流动。若是再破不出这字谜,这镇守都能活过来了。”

    “所以酒馆是整条街最后一个关门的。书生是先去找了铁匠,铁匠才在下午熔了店内相似的铁具。所以凶器必然出现在那铁匠铺中过,时间逆流,我就可以找到它。”

    ***

    枫林镇的铁匠无子无女,一人守着家打铁铺,是全镇打铁最好的手艺人。今天也是接了个大单,有人请他做把铁刀,还邀他去酒楼一坐。

    酒过三巡,铁匠就开始拍桌称兄道弟了。

    “我敢说,整个枫林镇,就我的手艺最好,你找人是找对人了。就我那弟弟,读了点圣贤书,就看不起我。也不看看,是谁把他养这么大,也不看看是谁打了那剿匪的军械。是我!”

    谢忘归又倾身将酒给满上了,笑着说道。

    “这酒倒是比不得风愁。”

    “欸,老弟,此言差矣。那风愁虽是出名,但却不够烈的,比不得我们现在喝的。那酒是我们镇守亲自酿的,清冽爽口,还有点奇香。不知怎得归了这酒家,还改了这名。不过有我们镇守亲自所酿这名声,这酒也算是出名了。”

    “你有图纸没有,拿来给为兄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让你出这么大个手——笔。”

    铁匠猛地晃了晃脑袋,往酒桌上一靠,一手拽过那图纸,盯着眼前的如玉公子,暴喝道:“你竟敢偷军械图。”

    “这明明是镇守的四名近卫才可以配得的长刃刀,图纸怎会在你这。我就说我那四位兄弟忠心可鉴,怎会在死后流出那莫须有的谣言,定是你勾结了流匪。”

    说罢,把那银两一推,酒杯一摔,就要冲上来。谢忘归一闪一避,就提着灯笼稳稳地站在一旁。

    酒家小二一把冲上来,拦住铁匠,却被一把揪住。

    谢忘归见状凝眉,用挑灯笼的树枝在那铁匠臂上一点,那揪住小二衣领的铁臂就卸了力,软软的垂了下去。

    酒家小二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胳膊,看向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店,连放在一旁的酒缸都有一个被砸破,酒带着醇香往外流,也是来了气。

    “这桌椅砸坏了,主家一定叫你们赔。你这铁匠,力气这样大,脾气还暴,那怪你那书生弟弟,前几日整条街的寻你。说你把他那宝贝学生的给打坏了。这不又来寻你了吗?”

    铁匠不等自己的胳膊缓过劲,那厚实的大掌往那桌上一拍:“你这新来的小厮知道什么?这人拿出了军械图,八成与那枫林匪有关。镇守都说了,有个匪头子给跑了,指不定就是他。”

    酒家小二诧异地看了眼谢忘归,眼中竟带了丝轻蔑,:“就这公子细胳膊细腿的,能当上那匪头子?你这铁匠倒是,给镇守打的军械偷了点工料,被他当众抽了三鞭赶了出来,你莫不是怀恨在心?”

    铁匠的脸沉了下来,却是不敢再说些什么,夺门而去,却被书生堵住了。

    “圣人言,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看在你主家出钱抗匪和我学生的面上,我不同你一般计较。”书生说完酒家小儿,又转向一脸惊愕的铁匠:“你—”

    书生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铁匠听完跺了下脚,嚷道:“怎么可能,就那大点孩子,我怎会打他。更别说在他脖子上掐出那样深的红印。就一口饭的事,我至于吗?”

    “而且那小家伙看上去不是个好惹的,生的瘦弱,倒是一身猛劲,却总是把你送的那本习经带在身上,连睡觉都不离,也是个怪胎。”

    “那习经是他亡父留下的,自然是要宝贝些。都说了不要道听途说,是谁跟你讲那是我的了?”

    铁匠皱了下眉没出声,与那书生离去了。

    谢忘归提着灯笼,看着那几乎要燃尽的烛火,叹了口气,往那镇守府中去了。

    烛火要燃尽了,解谜的时间就要到了。

    他径直敲了门后就进去了,如风穿着素衣在烧纸,一张一张,撕了投进火中,黑白就在火光中缩成一团,化为灰烬。

    “公子这是寻得答案了吗?”

    “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谢忘归将灯笼放在一边,用白皙的指尖触碰了一下火光,又猛地缩了回来。

    “姑娘是位侠士,是见了四境风光之人。应该是甚少见这枫林镇的外人,他们似乎不曾见过你。”

    “我字如风,便如这风一般,向往这自由。我不喜这世间对女子的偏见与桎梏,也不愿辜负这双刀术,定是要在四海闯闯。这里不过是风的栖所,游累了就在这歇歇,但都是男装。”

    “是因为有镇守在这吗?”

    “他是位公子,可惜他家世代守在这枫林镇,荣誉加身,也是枷锁加身,竟未曾出这里半步。”

    如风的眉眼飞扬,“你知道吗?他是唯一一位见过我穿女装的公子。我曾红衣加身,一曲翩迁,醉后与他谈笑山水,他知我意,待我以礼。我本无名,这字就是他为我取的。”

    “姑娘为何不踏出这府宅,是不敢吗?”

    “公子怎知,不踏出去,就不是勇呢?”

    谢忘归提灯战了起来,挥袍行礼,却被如风叫住。

    “这灯笼很漂亮,这烛火也很好看,可惜这里只有我看得到。公子寻得了答案,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希望公子知道,我字如风,是这枫林镇的最后一任镇守,未死于情爱,死于家国,未负君恩,一生如风。”

    枫树林还是那般,未见着风,却见着月漏在了地上,青衫公子便提灯靠在树上,望向山下那个爬上来的身影。

    “凶手喜欢逗留在案发之地,果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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