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还是心理咨询师吗？”文茵问:“现在需要我描述我的情况吗？”景明摇摇头，“前任医师已经记录得很详细了，我不希望你反复回想痛苦的过往，这是不利于恢复的。而且我觉得你不属于机理的失调，更多还是内心困惑的解答。”文茵饶有兴致，“那你需要我干什么？”“聊聊天吧。”景明仍是八风不动的笑颜。

    “哦？那你觉得庸碌而活与惨淡求死哪个更愚蠢？”

    “不能用愚蠢来说吧，他们各有活法，庸碌的人可能觉得自己平平淡淡很好，惨淡求死的人也可能很洒脱，他们都是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来活，你可以不亲身选择这种方式，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尊重别人选择的生活方式，每一种方式都是平等的，只要是在不伤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

    “只是觉得我很无趣而已。好像没有人想要死去，他们都有一个理由支撑，很坚定，不可动摇的。但是我好像只有情感薄薄的羁绊。可当我询问他人人生的意义，却是含糊且高度雷同的普世道德与征服的价值观。所以为什么人类还是那样惧怕死亡，困囿在沉重的道德之网下，又好像在无惧无畏地反抗。历经深切苦难的人从未起死心，而是为着浅淡的希望自我感动。”

    “或许是刻在基因里的吧，我不能解释，就像生物繁衍的本能一样，虽然人类已经淡化了这种直觉，但还是有潜在的冲动。我或者你，很难说经历过深切的苦难，也就难以理解希望的源头。你可能对人生的意义存在疑惑，但我觉得人生没有确切的意义，每个人都有对人生不同的看法，浅薄或深刻，尽管深浅程度也是人为定义的，同时处于不同人生阶段，看法也是不同的。每个人，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会经历一段，就是所谓的虚无主义的时光。其实虚无主义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过程。而终点呢，其实就是每个人自己在社会环境和自身修炼中形成的思想，都是不同的，缤纷的。”

    “那如果一生都难成体系呢？”

    “也不一定要达到可以出书立论的境界，或许只是，你的人生价值观呈现。”

    “也对，那你觉得活着的使命或者说目的是什么？降世于此缤纷，抽象，神奇，却没有目的。人类形成的思想，阶级又是从哪里来？我是否为真我，世界又是否为虚幻的盛景？规则是人制定的还是高维度指派的？为什么又存在高维度的说法？窥探下，又有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人眼映衬的世界，脑子认知的，是什么？既然一切唯心，又为什么有认知存在的规则？这个构造太宏大了。”文茵的语速逐渐加快，她不自觉皱起眉头，睁大双眼望着景明。

    “好吧。其实上面你说的那些问题，我都没怎么想过。不是说没有意义，我觉得这些问题很有意义。但是我觉得，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何尝不过的傻一些。其实不用特别在意，但是如果你想真的追求这些东西的话，这些答案其实不能靠问，得靠你自己参悟，可能要花的时间很久，但是应该会很值得，我可能在这方面帮助不了你。抱歉。但你可以把寻找意义当作自己的生命意义。”

    “对不起，提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问题，嘴比脑子快，想法太杂了，所以烦恼才多吧。”

    “烦恼多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说明你还有很多问题，等着你自己去解决。”

    “对啊，当局者迷，谢谢你！”文茵兴奋地说。

    心悸

    景明粲然一笑，“是吗？其实和你聊天很有意思，我更希望以朋友的身份与你交谈。”

    文茵圆圆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些狡黠，“不能反悔哦，在我郁期不可以嫌弃我无趣。”

    景明端正了笑容，“不要刻意分处躁期与郁期，这样会给你心理暗示，你要忘记你是一个病人，比如，知道自己作为我朋友的身份。”

    “什么嘛……你以后叫我茵茵吧。”

    “好的，茵茵。”

    “哎呀，你这么郑重其事干嘛！”

    笑闹着，治疗时间结束，文茵恋恋不舍望着景明，景明望着她小鹿一般灵动的双眸，无奈笑了笑，“我是一个拥有职业素养的医生哦，拜拜了，茵茵，下班联系。”

    “好——吧——”文茵拖长了音，想，好久没有人耐心听她说话并且给出建设性回应了。

    回到家，她急切下笔记录，

    “耀眼的，是眼眸弯弯坠星舞，唇瓣微张神灵动。靡靡之音卷席荒芜之境，破碎离落是鲜红勾叉伶仃。于是忐忑抒情，作腐朽态势，又谋新机逢生。

    眷恋一颗璀璨的明星，亦步亦趋点点流转的银河。交叠的感官拼凑出完美的幻象，异己的突破孕育着勃勃的生命力。浅吟低唱，隽永晦暗的波涛，却破爱欲动荡之思，盛月光，斟雨意，丝丝缕缕尘音，浩浩汤汤道韵，静观自得。然奴役于心，波折于情，真与美之奢，灵与肉之衡，又以何求？秋寒如骨，光润若梦，哀乎吾念，动乎汝情。是以冥冥沉潜。缘起。”

    落笔，潦草字迹狂飞，文茵掩饰不住久旱逢甘霖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