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外的光直直打在躺卧榻上的人儿身上,那刺目的光叫人睁不开眼。躺着的人儿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紧缩,抚都抚不开,唇瓣惨白的打着,叫人看了心窝也跟着疼。
跪在塌边的谭映怜握着那人儿的手,不住的轻声呼唤:“师兄,师兄……洛延青……”
梦中的洛延青好似听懂了担忧的呼唤眉头松开了些,谭映怜才松口气下一瞬又让突然死抓她手的洛延青吓住。
本就强忍的泪珠彻底挂不住流了下来,她转过头问大师兄苏昧:“二师兄不会就这么走了吧大师兄…都是我错。”泪流满面的脸又转回去“如果不是我没事先探明,如果不是我大意,师兄就不会被那妖兽给伤了呜呜…”
屋门被人匆匆推开,来不及赔罪迟到便被拉至床前。雪禾给洛延青把完脉后眉头一皱,将屋内人吓的气都不敢喘。
谭映怜胡乱擤了下鼻涕水,忙问:“先生,我师兄还有救吗?”
苏昧听不下去自家小师妹的胡言乱语,给一爆栗,捂着人的嘴拉到一边给雪禾腾地。
雪禾不信邪的又重新把了脉,脸色古怪道:“伤哪来的伤,你们莫不是合伙框我来了?延青半点伤都没有至多算累到睡死了。”
苏昧疑惑:“?”
雪禾瞧着苏昧满脸懵然,也不禁犹疑道:“我医术也没呢么差吧?”
苏昧摇头:“不,我没有质疑先生,只是常人谁能睡整整三日?”
雪禾便要询问事情。
这时洛延青却突然惊坐起来,一手向空中虚抓,喋血一般的喊着:“不,阿晦!”
洛延青惊魂未定的喘着气,泪水无知无觉的淌了满脸。缓了许久泪止住,视线才清晰起来。
他转头一看愣住了,屋内一伙人都在错愕的盯着他。
洛延青思绪翻了又翻,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然投身于灵火之中绝无生还可能,现在却好端端的在这,如梦一般。
梦中经历的太真实太痛苦,让他如今寸寸皮肤仍像在被灼烧一般。
洛延青将止不住颤抖的手藏进被里,收敛思绪讪笑的看着大家:“哈哈…大家都在啊,这是怎么了?”
听着洛延青的声音,谭映怜忍不住了,直接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苏昧皱着的眉头也不禁放松下来。
一直躲在房间角落暗处的阿晦走到洛延青面前跪下。
“师尊,对不起。”阿晦声音闷闷的,但充满了内疚的歉意。
洛延青直觉这幕异常熟悉,恍然忆起是百年前的一幕。
这是师妹带着自个徒弟去历练失踪在风岭峡的事。那会自己只听了谭映怜半个耳朵便风风火火的跑去救人结果中了计谋而中毒。
这事本就不怪阿晦,他传讯玉简损坏无法联系人。谭映怜和阿晦年纪相仿,心思单纯,被阿晦的失踪吓住了,哭着联系他时,他也是救自己宝贝徒弟心切才中了那妖兽统领的陷阱。
瞧着阿晦自责低垂的脑袋,他本就心软,不是他的错又怎么忍心苛责,软了语气道:“本就不是你错何来自责一说?你为救人躲进山洞避开妖兽,有勇有谋更该嘉奖才是。”
阿晦珉着唇依旧情绪低落,洛延青好似瞧到了阿晦脑袋上耸拉着的狗狗耳朵,心彻底化成了一滩水。
他抱稳怀里的谭映怜,试着一点点将身子挪到床沿,轻扯着阿晦的衣袖,试图将他拉到身边。阿晦见洛延青手上越发的用力,不敢再跪,忙坐到床边握着洛延青的手,然后脑袋又继续垂着。
谭映怜感受着洛延青艰难的动作,打着嗝止了哭,从他怀里挣出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依旧一脸惨白的洛延青,茫茫道:“师兄你好白啊。”
洛延青:?
不过十七又娇生惯养的谭映怜那见过这种场面,哭太狠了,脑子到现在还发着懵。
待反应过来时整张脸像熟透了的虾一般,她捂着脸躲回洛延青怀里。她躲的这一下太狠,撞的洛延青肺腑直疼,洛延青迅速扭过脸捂着嘴咳起来。
洛延青看了眼谭映怜,涩然道:“师妹啊…咳,你是,半点不想师兄活啊。”
谭映怜将脑袋抽出来慌乱道:“二师兄,呜呜,对不嗝…我…”
苏昧将谭映怜拉起来递给她一杯水,冷漠的对洛延青道:“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无碍了。”
洛延青无辜的朝苏昧眨了眨眼:“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凶病患呢。”
苏昧依旧漠着一张脸,不吃洛延青撒娇这一套:“你也别说谁了,他们糊涂犯错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糊涂,冷静是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你等师尊出关,看抽不抽你就完了。”
洛延青噎住,心虚的移开眼。
苏昧又扭头对赖在洛延青身上两人道:“自个数数你们的错处,回头再写上百遍忏悔书给延青。”
阿晦率先跪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该不同谭师叔说明便独自行动,我不该不顾后果行动致使队伍暴露,我不该听见道友求救不救,我…”
“行了,师兄我不怪他们,这事是我疏忽,他们都还是孩子。”洛延青忙止住阿晦的话,越听越心惊,明明上辈子在洛延青找到他时责令他将这些烂在肚子里的话,这辈子怎的就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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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延青拖着重伤的病体在悬崖瀑布后的山洞里找着躺着的三人,两个小孩一个成人。洞内满是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洛延青揣着一颗心一个个寻过去,发现三人里头没有阿晦,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三人里头,两个孩子还活着但高烧不止,而死的那个应该是段家小儿子段匀。
突然,洞深处传来时轻时重的脚步声,洛延青背着手凝了灵力戒备的里头受伤的黑影靠近。
阿晦发现有人找到了这儿,但他身上带的师尊给的阵法、符箓早已在先前的鏖战中耗尽,只得握紧手中匕首,踩着步子试图给对方制造实力不详的假象。
越靠近外头,光越亮,阿晦在朦朦胧中认出是洛延青后满脸的戒备彻底松了下来。洛延青叫了他一声,对着他招手。
“当啷!”金属落在岩石上的响声回撤在整个岩洞内。
阿晦丢开匕首,红了眼的扑向洛延青怀里,洛延青回抱住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小团子,揉着脑袋温声安慰:“阿晦没事了,没事了。”
阿晦搂的更紧,力度大到洛延青强撑的内伤再度重伤要吐血一般。
洛延青想这不是团子,这是他的冤家。小崽子看着这么小只,力道怎就呢么大呢。
洛延青刚想出声让阿晦撒开爪子便感受到衣上传来被浸湿的冷意。
洛延青闭上嘴。
冤家真是冤家啊,平日小崽子最是冷静,再粘人也仅是臭着张脸轻扯衣角,问什么事也只道无事然后走开。什么情绪全靠洛延青的良心发现,没想到这哭起来这般遭老罪!
自个上辈子绝对是欠他了,这辈子来还。
洛延青默默咽下内伤欲翻涌出的血,蹲下扯出腰间坠的玉佩给阿晦系上,又抱了抱快碎掉的阿晦,宽慰道:“这是抚渊道君送师尊的平安扣,现在给你以后让它替师尊保护阿晦,阿晦不怕了。”
见阿晦虽依旧红着眼,但逐渐平缓下来,洛延青才问道:“这儿发生了什么能告诉师尊吗?”
阿晦沉默半晌,似乎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才逐字逐句洛延青道明。
妖族最近动作频繁,苏昧指派了谭映怜带着门下几个出色的弟子同其他宗门弟子组了个调查小队前往交战地边缘进行调查。而阿晦性子沉稳冷静,苏昧便让他跟去看住总爱咋咋呼呼的谭映怜,有事便传讯回来。
小队调查中深入一处山洞时,里头兵力异常对,阿晦直觉这里头的不对劲。但谭映怜与众人商议不能空手而归,决定深入,打不过再跑,阿晦劝说无果只得沿路布下阵法与符箓。
而在里头却碰到了实力无限接近结丹的妖兽统领,只得使用隐匿符寻机会逃出。小队用符篆藏匿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阿晦不能坐以待毙,自己有师尊给的诸多保命法宝,独自引开妖兽注意力所有人存活的希望更大,当下立即决定独自行动。
阿晦找到谭映怜塞给她传送阵符,叮嘱一会一旦有异变就带上所有人跑,只要这块山洞坍塌就立刻启动传送符,引动先头在外面布下的千里缩地阵。
谭映怜茫然的点头答应,误以为阿晦未卜先知的满心敬佩。
阿晦悄悄退到众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摸着墙体溜到妖兽统领所处的洞口侧听。
妖兽统领手下:“主,那洛延青真的会来吗?”
妖兽统领搂过身边的美娇娘,就着那妖兽美人的手灌了碗酒,不屑回道:“你们不探出那人类小队已经来到这了嘛,那洛延青宝贝徒弟和他师妹都在里头,这人最是虚伪狡诈,但也最重感情,不可能不来。人类这些没用感情可是最好利用的嘿……王的计谋从不出错!”
妖兽统领手下连连附和:“王天下无疆!哎哟!”
妖兽统领砸了手边的酒碗过去,怒道:“蠢货,是天下无双,回去重读书吧!人类虽是最无用的族类,但这文字倒是不错。哈哈哈哈!来来来美人,继续喝,今朝有酒把酒醉……”
阿晦听的心里一惊,忙缩回墙角,想引动传讯玉简,一记刀风袭来。
阿晦本能的身子后仰避开要害处,但小臂到手肘处却留下了可怖的伤口在不断流血,阿晦迅速点了穴闪到一边,玉简已从手中脱落碎成片。
妖兽统领龇牙嘲笑阿晦面前:“听够没人类的小崽子?哈?原来是洛延青那宝贝徒儿。”
阿晦漠然的看着妖兽统领,冷冷道:“想抓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话语间向妖兽统领丢了把爆裂符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师叔跑!”
谭映怜拉了身旁的道友们扭头头就跑,一位道友又是错愕又是怨怼:“怎的你们计划行动不通知我们一声?这被发现了还查什么。”
谭映怜这才回过味来,阿晦是想独自引开敌人让他们逃脱,不禁回怼道:“没看见那妖兽的灵流?那明显是快结丹的妖兽,这是边缘地,不可能出现的妖兽。我师侄是独自引开给我们创造逃生机会。”
后方的妖兽卫兵追了上来,谭映怜一行人边反击边逃,狼狈至极。逃至洞口时近半数人都带上了些许伤,突然!里头便传来了声声爆炸声,谭映怜愣住了,眼泪涌上眼眶。
“阿晦!!”谭映怜的哭喊声传至身边的人,一行人都不禁停下脚步沉默下来。爆炸声持续不停,可想而知里头激战有多恶劣,原来还带些怨气的众人彻底散了心思。
谭映怜蓄着泪,抖着手拿出传送符启动缩地阵。而山洞的爆炸声引来了外头巡逻妖兽兵靠过来,众人着急的不住催促谭映怜快点。
传送至安全地后众人才忍不住松口气,谭映怜泪再忍不住不停的流,一个道友宽慰道:“谭道友节哀,不要太过伤悲,阿晦道友那也是自愿的。况且要是大家一块商量可能他也逃出来了。”
谭映怜听着这话错愕的看着那道友:“他为了救我们独自引开妖兽,你是如何说得出这等颠倒的话的?!”
安慰的那位道友憋红了脸,原先散没了的怨气再度上来道:“那本就是他自作主张,若非我们运气好谁也别想活!你自己看看我们受了多少伤,不过一个筑基巅峰我们这么多人,林道友更是筑基后期还怕他不成!”
谭映怜气结:“你!强词夺理!”
又一位道友道:“我等强词夺理,若非你带头让我们硬进去阿晦道友也不会死!”
谭映怜听后沉默下来不再反驳。
这是实话,商讨时半数人都不同意深入,但她仗着修为高便怂恿大伙,边缘通常为就为各仙家弟子历练之地,筑基本就少见。哪怕最近交战地紧张波及到此的可能性也得极小的。
谭映怜瘫坐在地上向着山洞方向痛哭,那道友自知理亏便开口挽回的提醒谭映怜使用传讯玉简。
谭映怜乱着思绪同洛延青传讯事情的经过,希翼着那万中无一的希望阿晦还活着,可以等到洛延青的施援。
……………………………………
阿晦喊完谭映怜等人跑后,便向相反方向跑去,沿途不住引动先前进来布置的符纸,而妖兽统领似乎享受着这种狩猎的感觉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就是不杀阿晦。
而这也为阿晦创造了机会,逃离足够远的一处洞内,阿晦用匕首划破手掌用精血催动洛延青留给他的结婴阵法,阵盘呼应着整个山洞内的爆裂符。
妖兽统领追至阿晦所在地时,看着无处可走的阿晦忍不住放声大笑:“小老鼠继续呀。”
阿晦吐掉因布阵过度消耗而牵动的肺内血,冷笑道:“我说了有本事你试试。”话毕立刻引动阵法,洞内接连响起爆炸声。
妖兽统领脸再持不住,怒不可遏的张爪就向阿晦挥去:“奸诈的老鼠,敢毁我洞府!我要把你寸寸剥筋食肉!!”
阿晦仗着迅捷符和阵法成功侧身避开妖兽统领的爪子,身子猛的向下一缩,手上凝了残余的灵力裹挟着一张爆裂符向妖兽统领下三路攻去,妖兽统领脸色再变,不得不展开防御回护自己的宝贝老二,怒火直浇心头。
阿晦趁此向后蹦开到安全距离,将头顶玉簪一摘摔碎,一个应急传送阵出现在脚下将阿晦传走。
妖兽统领怒吼声气:“卑劣的人类,吾非杀不可!来人,追!”
阿晦被传送至一处野林中,观察了下方位应该是那洞的西方百里开外,确定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后,阿晦吞服了疗愈的丹药后打算休息片刻便就动身。
这时,一只妖兽小兵压着两个奶娃子娃子经过这。只听妖兽小兵道:“居然敢偷逃,今儿回去就取了你们炼丹。”
阿晦拖着伤体,用匕首同妖兽鏖战一番后救下两个奶娃子,带着两个孩子奔逃路上遇到了入洞前同小队闹掰的段家二子。
段家修仙大家,但二子不学无术且仗着家世为虎作伥,彼时的阿晦不了解。带着两个孩子同罗家二子简述经过,想着二人一同对付。
没想到妖兽统领追的如此之快,段家二子将他同两个孩子一同推出悬崖,落入瀑布中。两个孩子中较大的哥哥水性极好,将自己妹妹拖入瀑布后的山洞中,又找了根藤蔓绑在阿晦腰上,借着水浮力在后头推上去。
当阿晦醒来查探时,只发现同样落入崖底的罗家二子尸首,而灵识探到远处妖兽小队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只得继续躲起来。
洛延青听着阿晦的三言两语盖过的惊心动魄的经历忍不住心疼,又摁着人的脑袋在怀里揉了揉,令他不许同任何人说起罗家二子的事。
洛延青一手抱一个团子上了法器飞舟上,有运转起隐匿阵法离去,回到山门洛延青便因伤重还过度使用灵力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