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秋走出旋转楼梯穿过长廊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她终于感受到那句‘路上小心’的深意。
这是第三次了——从符文导论课结束到现在，那道视线始终黏在她的脊背上，仿佛毒蛇吐信般阴冷。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摆脱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拐角处的小教室门虚掩着，柊秋闪身躲进去的瞬间，门锁“咔嗒”一声自动扣死。伸手抚上空间手环，那里静静躺着一柄四阶巨剑。
“终于肯停下了？”慵懒的女声从阴影里传来，香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柊秋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黑板。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清来人的脸，乌黑的发丝从头顶垂落，在耳际处被一刀切断，长发用黑绳松松绾在脑后，眼尾缀着颗泪痣。
“为什么躲我？”女人逼近一步，垂眸盯着柊秋疑惑的眼睛，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柊秋完全设想不到的走向。“装不认识？还是说……”她突然捏住柊秋的下巴，呼吸里带着苦艾酒的辛辣，“你连在床笫间喊我名字的样子都是演的？”
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柊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设想过被仇家捅刀，被债主泼漆，唯独没料到要替林惊月收拾感情烂摊子。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她强压下溜走的冲动，瞥见女人锁骨处的刺青，一条缠绕着弯月的蛇。
“说话啊，惊月。”女人的拇指摩挲她的唇瓣，“听说你现在对战斗系的女人更感兴趣？身上不想留下常律者的吻痕吗？”
柊秋脸红到耳根，偏头躲开她的触碰。她迅速回忆那五十页林惊月伪装守则，绝望地发现竟然没有一条能对上眼前的情景。她决定今晚写汇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清楚，但在那之前，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害羞。”她突然放软了语气，俯身靠近柊秋耳畔，“也是，毕竟你第二天一早就消失了，完全没给我了解你的机会。”
柊秋看着女人越贴越近的脸，耳尖越发滚烫，她迅速反握住女人伸来的手，压低声音道：“适可而止。我根本不认识你。”微微用力将女人手腕一带，两人位置顷刻颠倒。
“是吗？”女人的长发随着柊秋的举动散落，表情落寞。“祝胧，你说过我的名字很特别。”面对柊秋没轻没重的力度，她眼底有隐隐的怒气，用力挣脱。
你不也没认出林惊月？你们半斤八两。柊秋暗暗腹诽。
“够了。”柊秋捉摸不透两人的关系，故而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我现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问题上，祝胧小姐。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下次请先和我的助理预约。”
将麻烦甩回给林惊月，应该是最妥当的。说罢，她甩开祝胧往门口走去。
“别用这种借口搪塞我。”祝胧的影子从背后笼罩上来，“又想一走了之吗？”
正当柊秋还在思考到底是该继续甩开她，还是说两句好话，走廊的方向突然传来恰到好处的急促脚步，最后在教室门外停下。“小姐。”虚弱的女声随着敲门声响起，锁住的教室门竟然咔哒一声被打开。
门口出现的，是藤原早云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请不要再随意做这种事。”她盯着两人暧昧的姿势，表情不满，“我们该回去了。”要不是藤原早云瘦弱得不像是能当助理的样子，一板一眼演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此刻哪里顾得上挑剔这位助理的长相合不合理，有人救场，柊秋求之不得。
“知道了。”她抓住机会迅速从祝胧身边绕开，跟着藤原离开教室，身后是祝胧一拳砸上讲台的声音。
和藤原早云一前一后地沉默着走了许久，直到离开符院一段距离，她才开口。“林惊月对你真是意外的放心呢。”藤原早云淡淡道。“明明表现得这么差劲。”
被一个小女孩这么说感觉更差劲啊。
“总之，刚刚多谢你了。”柊秋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温度也慢慢降下来。
“那就拜托用明天要交的灵能构建学作业来感谢。”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没问题，你把作业发我就好。”柊秋在炼器系也上过这门课，虽然内容可能不一样，但总归是大同小异。“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林惊月很了解？”她试探着问。
“用不着套我的话。但凡你在工作前多了解一些，就会知道，这种情况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藤原早云轻声调侃，“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祝胧，云阙楼的小楼主。你有这么便利的身份，见到她居然只想逃跑。”
“我不知道，她是谁跟我也没有关系。”
“这么听话，看来林惊月给你的酬劳不少啊。”她挑眉看向柊秋，打探道：“多少？五亿灵石？”
柊秋不答，只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真是小气……一亿？”
“这与你无关。”
藤原早云稍微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不会吧……你就算用林惊月的身份偷偷当祝胧的情人，得到的都不止这些。”
“你到底是谁？”柊秋没好气问。
“我现在知道林惊月为什么选你了。”无视柊秋的问题，藤原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如果我说，让你帮忙打探林惊月的情报，我给你和这份替身工作相同的报酬呢？你也打算拒绝？”
“当然。”虽然回答得毫不犹豫，但能随口承诺这么大笔灵石，柊秋也不由得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
“双倍。”藤原加码。
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柊秋还是摇摇头，“不必，林惊月给我的报酬，对我来说足够了。我不想节外生枝。”她开出的条件越高，柊秋就越是觉得危险。除了林惊月，看来也有必要搞清楚这个藤原早云是什么来头。
“你真的很便宜。”藤原叹了口气，“那么负责我这四年的作业和小组合作，总可以吧？”听她的语气，柊秋总觉得这才是她最想提的要求。
“可以，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林惊月的事情。”
“讨价还价学得很快。”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成交。”
“林惊月有很多情人吗？除了祝胧，还有谁？”柊秋立马问出了眼下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件事我没法给你确切答案。她的暧昧对象实在太多了，原本还以为那些消息是讹传呢。”藤原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从符院出来的这段路，已经消耗掉她大部分体力。
“嗯，说起来，我们学校就有一位。她和莉莉娅的关系，说不定是真的……”
不，那个绝对是假的。
“还有一个北弥城当红的男明星，不过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
“男明星……”林惊月在柊秋心里的形象，又刷新了一下。“她来北弥，真的是为了和她的姐姐争会长的位置？”
“这种问题应该我向你打听才对吧。真当我是万事通？”藤原早云翻了个白眼，转而问道：“你也住西区？”两人已经走进宿舍区好一段时间了，竟然意外地一直同路。
“符院的宿舍就在西区不是吗？”尽管她帮了自己，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可在弄清楚她的身份和立场前，柊秋完全没办法信任她。
“你可能不知道，这条路没法通往任何一栋符院宿舍。”藤原早云说道：“不用试图在我面前撒谎。”
……这孩子心眼子也太多了。总觉得是因为多思，身体才会这么虚弱。
“既然那么聪明，那就自己猜。”柊秋没好气道。尽管已经到了113栋门口，但出于心里的一点膈应，她直接略过了门口往前走。可步伐的变化还是让藤原早云看出了异常。
“在这附近吗？”她环视了一下周围，似乎在确认。“对我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她忽然住声。
随着藤原的眼神看去，只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人，半张脸被遮在口罩下，看起来温和而无害，她打量着柊秋，表情意外的平静。
是秦铭。看到她那双眼睛的瞬间，柊秋确定。
“又是情债？”即便遮住了大部分容貌，藤原早云依然下意识觉得，口罩之下应该是一张及其符合‘林惊月的情人’这个身份的脸。“没办法，就再帮你一次吧。”
“这个不……”柊秋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真的像藤原所说，秦铭是林惊月的情债之一，那么她的一切举动反而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什么？”藤原早云示威似的看着秦铭，“惊月，进来坐坐吧？”她在演戏上的天赋显然比画灵符强，一贯淡漠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巧笑嫣然地挽起柊秋的手。
她紧紧盯住柊秋下意识的目光，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拽着柊秋走向113栋。
“开门呀。”她笑眯眯地低声说，“是这里没错吧。”
她会介意有陌生人进宿舍吗？
忍不住回头看秦铭，她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戳穿柊秋的意思。四目相对之下，柊秋又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心不在焉地打开门。
“她看起来很像是会知难而退的类型。”顺手关上门，藤原早云回身打开监视器画面，熟悉得就像自己宿舍一样。“果然走了。”藤原重新面向柊秋，或者说，打量着这个地方。“不该好好谢谢我吗？”
“改天再谢。”她挡住藤原早云打探的目光。“现在你得先从我的宿舍出去。”
“真是无情。”柊秋的宿舍很整洁，至少一层是这样，藤原早云甚至觉得，这里的痕迹少得不太符合柊秋的性格。“你有室友吗？她是洁癖？”她还想探头往二层张望，柊秋已经开门送客。
“……好吧，可我对你真的很好奇。”反正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清楚了，她也不打算和柊秋把关系闹僵。“希望以后能慢慢听你说。”
看着藤原早云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道路尽头。前院门口，果然已经不见秦铭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关上门一回头，秦铭赫然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