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弥城六区，湖山相接的庄园，遍地盛放的蔷薇，就连地砖上都细致地刻画了精致纹路。浮雕大门，玫瑰爬藤，夜幕下的小庄园完美诠释了浪漫与优雅。

    华丽的紫色鱼尾裙在地上绽放，上面点缀了些许珍珠，裙摆随着优雅从容的步子摇曳，微卷的长发披散到后背，帽檐下，是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她踏着夜色款款而来，不远处，有人正站在原地等她。

    “沈安尘，你也来了。”柊秋微微抬头，灯光透过半圆拱窗，照亮她那身夺目的长裙。

    今天要参加的，只是北弥符阵协会举办的内部宴会，柊秋还以为不太重要，才让她来顶班的。先前沈安尘可从没说过她会出现。

    “分内工作。”沈安尘身着素色晚礼服靠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竟有片刻怔愣。盛装之下，柊秋像是真正的林惊月，淡然又耀眼。

    她低头掩饰自己复杂的眼神，帮柊秋理了理裙子。“照平时的表现就行，具体要求你已经清楚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宴会厅。

    不久前，惊云商会已经高价拍下了卡罗莱的灵符，现在又派她来参加符协的晚宴，柊秋隐约觉得，林惊月似乎在向符协……或者说卡罗莱示好。可惊云商会似乎向来只涉足奢侈品和古董行业，从没听说过她们对灵能者相关行业感兴趣。

    “很高兴见到您，林惊月小姐。我是北弥符阵协会副会长，洛斯。”一身蓝灰色长袍，束着及腰长发的男人亲自迎了出来，抚胸行礼。洛斯是在北弥地位仅次于卡罗莱的符阵师，同时也是卡罗莱的两位学生之一。

    “你好。”

    柊秋也入乡随俗，回了个抚胸礼。气氛很和谐，她被簇拥着进入大厅，果然如沈安尘所说，来宾并不多，比起柊秋想象中的豪门盛宴，这更像一场普通聚会，并不让人觉得拘谨。

    来宾们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总共不过二十余人，有一半都穿着符阵师的长袍，另一半则衣着华贵，譬如现在的柊秋，还有来宾们的家属——她指的是眼前满地乱窜的小孩。

    看来这个宴会的确不太正式。

    “卡罗莱会长，好久不见。”沈安尘忽然停在一个老妪面前，笑着行了个礼。

    卡罗莱拄着手杖，微微颔首，目光却放在了跟上来的柊秋身上，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恍惚。这人的眉眼、神情，甚至是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你就是林惊月。”她语气里有难以言说的情绪。

    太像了，如果说她和林惊云只是有几分神似，那么跟惊云·戴里斯则是十足十的相像。大抵是老惊云离开了太久，自己的记忆也模糊了。

    “是，”柊秋优雅地行礼，“会长，您好。”

    卡罗莱略比她矮些，看起来是个随和的老妇人，身上并没有上位者的威势，一头银发打理得很是整齐，从头发到衣着，处处透露着一丝不苟的气息。

    柊秋记得，卡罗莱如今已经一百七十多岁，年轻时曾参与了北弥城的建立，后来创立北弥符协，又成了公认的虚庭四大灵符师之首，不可谓不算英雄豪杰。

    她见过卡罗莱！柊秋猛地想起，在不久前那场拍卖会上，秦铭跟着的那位老妪，她当时批评过洛斯副会长设计的阵法，柊秋对此还有些印象。

    卡罗莱心中同样惊讶，她没想到，惊云商会竟然能找到这么相似的人。凭她和惊云·戴里斯的关系，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可能是林惊月，那么可想而知，惊云商会找来这个人的目的。

    可惜，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惊云·戴里斯，她更不会将潘多拉的魔盒，交给能轻易撼动整个虚庭的惊云商会。

    “呵呵，林惊月，你姐姐近来身体如何。”她神色和蔼，带着关心望进柊秋眼底。“听说病了一段时间？实在可怜，她可是个优秀的继承人。”

    “尚可，劳您费心。”柊秋模棱两可地回复。她有些没想明白，卡罗莱此时问候林惊云的意思，是单纯的关心后辈？还是向林惊月表明自己的立场？

    可如果卡罗莱是林惊云的支持者，那么林惊月想要争取她的支持，显然不会太容易，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当然，惊月小姐也是少年英才。”卡罗莱又语气真诚地补了一句。“听说你在尼茨学院读灵符系？”

    “会长谬赞，惊月只是刚入门而已，希望有机会能向您请教一二。”柊秋回了句场面话，余光却看到沈安尘眼神投来的赞许。

    “呵呵，听我们这些老家伙唠叨，怕是要觉得无聊喽。”卡罗莱开了个玩笑，朝不远处招招手，“诗妍。”不远处正在与几位符协成员聊天的年轻女孩闻声走近。

    “劣徒唐诗妍，这位是惊云商会的林惊月小姐。”卡罗莱慈爱地握了握两人的手，“还是把交流的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吧。”说罢，她便和另一位老妪有说有笑离开了。

    沈安尘端起酒杯，也和洛斯找了个角落对谈，只剩柊秋和唐诗妍两人留在原地。

    “你是灵符师？还是阵法师？几级了？”唐诗妍一脸好奇。她长相明艳，五官灵动，绸缎般的直发垂到肩上，一颦一笑都很有活力。

    “还不算是正式的灵符师。”柊秋觉得自己被她的娇俏感染到了，难怪听闻卡罗莱相当宠爱这个学生，想来换做是谁都会喜欢她的。

    “是不是受到祖母的影响，所以才想当灵符师？”唐诗妍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惊云前辈是个很优秀的灵符师，她同老师开辟的新方向，简直前无古人，真不知她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新方向？”老惊云会长，居然也是灵符师？柊秋从未听说过。

    “啊……没什么。”唐诗妍拍了拍脑袋，“你有空也可以多来符协交流，我们的活动可比学校里那些干巴巴的课有意思多了。”

    “唐诗妍小姐在哪个学院学习？”柊秋看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大约还在预修部上课。

    “我啊，我没有上学呢。”她有些遗憾地抿唇，“我是常律者，是没法正常地进入一般的灵符系或者阵法系的。”

    “常律者？”这比柊秋听到王致远是常律者还要震撼，没有灵力的战斗师只是比较弱，可没有灵力的常律者，连构筑阵法都做不到，更别说成为符阵师了。

    “很意外吧？”唐诗妍露出一个颇有自信的笑容，“虽然我没有成功刻画过一个阵法，但我可以完全凭想象，准确无误地设计出符合需求的阵法哦。”

    “很强大的天赋。”柊秋点头。可无论再怎么强大，她这辈子注定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阵法师，真是可惜了。

    “对了，你和她们一样叫我诗妍就行，别这么客气。”唐诗妍又道。

    “好。听口音，诗妍小姐似乎是东阳人？”

    “是诗妍，不是诗妍小姐。”她纠正柊秋。“不过你还挺厉害的，居然能听出来，我应该没口音啊。”

    倒不如说口音已经重得甚至快要脱离东阳话的范畴了。

    “我老家其实不在东阳大陆，在一个被叫做‘虚庭尽头’的小岛，仙穗岛。你有空来玩的话，我请你喝茶。”

    对于这个小岛，柊秋有所耳闻。事实上，虚庭内的人类基本只聚居在四大国及周边小国的范围内，再往远去，是没有人类聚落的。

    譬如北方是无尽的冰川，北弥城就是最北端的人类聚落，南方是无尽海洋，仙穗岛则是人类意义上的虚庭最南端。虽然南峋国名字里有个南字，但其实它和西翎国一样，都在东阳西侧，只是相对西翎位置更靠南方。

    “柊秋，我饿了。”聊了这么半天，巴斯特都已经一觉睡醒了。可还未到正餐时间，场上只有侍者们端着酒水和点心，在人群里穿梭。

    “我现在可是林惊月，没法放你出来吃东西。”

    “我们偷偷的嘛……诶，好熟悉的味道。”巴斯特突然咦了一声，在契约空间里释放精神感应。“柊秋，快给我拿那个点心！”

    身旁恰巧有侍者端着托盘经过，柊秋无奈，只得取了一盘小得可怜的圆饼，上面铺了色泽诱人的小肉卷，和指甲盖大小的鱼子。趁无人注意，一缕粉雾从柊秋掌心冒了出来，迅速将点心侵蚀掉。

    侍者一转身的功夫，就发现林惊月手上的盘子空了，她识趣地默默端来一份新的。

    “我也想要这个！”一个稚嫩的童音从身侧冒了出来，柊秋侧头，发现扎着啾啾的小女孩正叉腰看着她。“可以给我吗！”

    “那是我的！”巴斯特立马像开水壶一样在柊秋脑袋里叫了起来。“坏小孩！”

    “不可以，小柯罗。”柊秋正顶着巴斯特的抗议，准备将手里的盘子递给小孩，却被唐诗妍出声制止。“要对客人有礼貌，明白吗？”

    “好吧，姐姐对不起。”小柯罗乖乖鞠了一躬，“可是莱纳很想吃，请问您可以让给他吗？”她说得诚恳又真挚，率直得柊秋忍不住顶着林惊月的身份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当然可以，”柊秋笑眯眯地将点心放到柯罗手里。“拿好。”

    “谢谢。”柯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谢，顶着个啾啾走了。

    “莱纳很可怜。”唐诗妍悄声道，“他的父亲刚去世不久，是个很厉害的灵兽猎人。”

    “半个月前？”

    “对，哦……你当时也在那场拍卖会上……”她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凶手特别变态，热衷于让孩子目睹命案现场。莱纳从那天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要吃点什么。”

    柊秋视线跟着柯罗的身影，找到角落里的莱纳，他脸色苍白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莱纳似乎摆手拒绝了一下柯罗，但最终拗不过，还是小口将点心吃完了。

    “柯罗的母亲格里安是有名的气象学家，常年在北地的观测基地工作，一些高等阶的灵兽猎人又偶尔被允许到基地进行补给，所以他们双方家长关系不错，孩子之间也玩的好。”

    柊秋点点头，“希望他早点走出阴影。”

    “我感觉你还是挺……咳，挺好的嘛。”唐诗妍看着柊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跟风暴上传的不太一样。”

    哪样？不爱搭理人？时间管理大师？

    “你误会了。”柊秋回头，认真道：“我就是他们传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