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这个时间路上几乎已经没人了，十八区掀起的轩然大波，并没有惊扰二十三区的宁静。雪狮前几天执行的任务，也未走漏任何风声。
柊秋独自朝尼茨学院走去，肩膀上的伤还在作痛，可刚刚经历的一切，想起来却像梦一样不真实。
“为什么骗我？”四下无人，她朝着面前的空气说话。
空间沉寂了一会儿，才传来回答。
“骗你什么？”
柊秋一时间无言以对。
虽然被秦铭摆了一道，但她到底是在秦铭的帮助下平安无事离开了。秦铭也遵守约定，让她了解到了连环杀人案的真相，这一点的确无可指摘。
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你没有杀那个人。”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可她又不知该如何控诉。酸涩的情绪堵在喉咙，无处宣泄。
空气静静的，秦铭没有回答，好像她根本无需对她的任何行为作出解释。
她总是这样，做出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然后任由别人揣测。即便她也许没有杀人，也并不像其它执行者一样恶贯满盈。
'接下委托后暗中保护了目标'，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一次次向她传达‘坦诚相待’的信号，又在不久后摧毁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柊秋实在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哪怕秦铭说一句‘我只是想吓吓你’呢？
故意放慢脚步，可只听到了秋日夜晚的风声。说不定秦铭早就不在身后了，只有她呆呆地等着空气给她解释。即便秦铭还在，大概也只会觉得她像个等待怜悯的可怜虫。
柊秋突然有些懊恼，她不该慢下脚步等秦铭的回答，这让她看起来很软弱，她不喜欢这样。
她早就应该听从自己的直觉，离秦铭这样的人远一点，而不是头脑发热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她永远不会成为想莉莉娅那样的英雄，也没有秦铭的实力可以为所欲为，非要比喻的话，她和米娅前辈更接近。和她们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前辈说得没错，小虾米就该少掺合大人物的事。”柊秋叹了口气，在巴斯特的帮助下重新给上了药的左肩缠好绷带。
说来也怪，刚被宏力射线击穿肩膀时，伤口明明在宏力的作用下疯狂溃烂，可现在一看，情况居然比她想象中要好不少，至少侵蚀伤口的宏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竟然已经有恢复的迹象。
“你可不是什么小虾米，”巴斯特纠正，“你是虚庭的神之子。”
“是，”柊秋勉强笑了笑，“我是个只有虚职的神之子，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使。有时候我真搞不清楚我应该做什么。”呼噜了一把巴斯特的脑袋，她又叹了口气，“今天应该带你一起出去的。如果有你在，事情也不会变得那么糟。”
“现在知道我重要了？”巴斯特傲娇地哼了一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出去半天，回来多了那么多感想。”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在挺好的。至少在狂化的时候……”柊秋突然愣住了。
狂化的时候……
她的伤口，是在狂化期间被治愈的吗？
柊秋翻身下床，伸手从书架中间取出一个文件夹。这是王致远交给她的，里面的每一份文件都是对狂化症的测试，几乎记录了各种情况下狂化对她的影响，任何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这里面当然也包括狂化状态下对身体愈合能力影响的测试。柊秋记得，无论是普通利器造成的损伤，烧伤冻伤，还是由灵力造成的伤害，狂化症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修复优势。
迅速翻了一遍报告，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报告结尾只有短短一行小字：狂化状态未显著缩短愈合时间，且可能因代谢紊乱导致能量分配效率下降。
可受伤后，她并未接触任何可能影响伤口的东西，除了狂化症，她想不到第二个理由……难道是宏力的缘故？
宏力看似是常律者对灵力的‘平替’，事实上，两种能量之间十分排斥，这种互斥在灵能者身上的表现尤为明显。宏力造成的损伤不但比一般的伤势更难恢复，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影响灵能者的修炼。也正因如此，在得出基本的结论后，王致远并没有再在柊秋身上进行宏力测试。
这个发现说不定会让狂化症的研究有很大突破，得告诉王老师才行。
柊秋突然坐起来，洋洋洒洒写了份上千字的报告，可临了，又在发送邮件之前犹豫起来。最终她还是懊恼地把手机一扔，脸埋进了枕头里。她没法解释自己的伤口和发现狂化异常的过程，更何况在这当口受伤，不是太可疑了吗？
巴斯特觉得这家伙肯定受什么刺激了，一会儿低落得默默流泪，一会儿又激动得在房间里乱转，一会儿又在床上烦躁得打滚，现在正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大约找了半个小时，柊秋才终于在角落里翻出一把小小的宏力手枪，这是刚入学的时候夸了一句王致远的军火墙，王致远随手送她的。反正像这样的小玩意王致远还多的是，柊秋也不推辞，只是拿到手后从没用过。
没错，感受到自己吸收灵力的速度没有受到影响之后，柊秋决定给自己再来一下，验证她的猜想。深吸一口气，将手枪举向右肩，柊秋尽可能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否则她可不知道子弹会射到什么别的地方去。
很快的，只是做个实验而已……柊秋喉结滚动了一下，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咬牙迅速扣动了扳机。
“柊秋！”
一道粉光比射线更先掠过，巴斯特咻一声挡在柊秋身前，将融入它身体的宏力射线吞噬。
“你干什么！”
它就说柊秋不对劲吧！一个没看住，她都想自尽了！
“……我还想问你呢。”
对着自己举枪这件事全凭一时冲动，骤然被巴斯特打断，柊秋一时半会可没有勇气尝试第二次了。她叹了口气，还是捏捏巴斯特的小脸，“算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冷静下来之后，倒是也有点庆幸被巴斯特拦了下来，毕竟想要测试自己能否治愈宏力造成的伤口，只需要用带有宏力的小刀划道口子就行，大可不必让自己的肩膀对着开俩洞……她今天大概真的有点头脑发热了。
还是早点睡吧，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柊秋在心里碎碎念着，试图给自己洗脑。
正当她想收起那把小手枪，却被巴斯特缠住了手。低头一看，它身上的粉色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暗粉色，语气还相当激动，“柊秋，这把枪是从哪里来的！”
“老师送的，怎么了？”柊秋不明所以。
“神器，这是神器！！！”
巴斯特绿豆大小的眼睛亮了起来，声音高亢。
“在胡说什么……”柊秋更疑惑了，这把小手枪虽然设计上有些独特，却没什么威力，就连白级防御都很难击破——如果这也能叫神器的话，那神器的门槛未免低得有些可怜。
“本源之力！这就是本源之力啊！”巴斯特激动得拽着柊秋的手乱晃，“跟我……我们，同源的力量！”
如果不是因为妖灵没有泪腺，它这会儿一定痛哭流涕！从东阳到北弥，柊秋对成神这件事就没上心过，没想到……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这样的神器！呜呜，不愧是天选之子的气运，成神有望了……
虽然不太理解巴斯特的激动从何而来，不过有件事倒是显而易见——它口中构筑世界的本源之力，就是北弥满大街都能见到的宏力。
原来给她神位的，是掌管宏力的神吗？像雷神、水神之类的，可宏神也太难听了……
半小时后，柊秋从快送员手里接过一柄宏力短刀。幸好宏力学在尼茨学院是大热门，随便在风暴上发篇帖子就能在校内买到各种精良宏力武器。稍微摆弄了一下，刀锋咻一下冒出红光，她递到巴斯特眼前，“这也是神器？”
“……对。”巴斯特依旧不太能接受满大街都是神器这件事，就连柊秋房间这扇门，都是用宏力启动的！太掉价了！
柊秋看着时间差不多到十一点，便用短刀在自己小臂上轻轻划了一下。一开始，她感受到的只有锋芒带来的轻微痛觉，但很快，宏力就开始在和灵力的相互作用下不断破坏伤口。显然在非狂化状态下，她受到宏力的影响和常人无异。
自从成为神之子，柊秋对灵力的感知就变得更加敏锐，尽管短刀附带的宏力相当微弱，但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灵力的解离，直到那点宏力消耗殆尽。
这么看来，宏力似乎的确是比灵力更加霸道，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她神之子体质的缘故。狂化期之后，伤口也的确如柊秋所料迅速愈合，只剩一条小小的血痕。
“这么看来，我在狂化时，不仅仅体质得到了增强，而且还短暂获得了操纵……或者吸收宏力的能力？”
能操纵宏力，这听起来已经足以让她被灵能者管理局关起来研究了。宏力以其破坏性和不可控的特性著名，即便是这样，都能让常律者拥有对抗灵能者的力量。要是灵能者本身就能操纵宏力……柊秋想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更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