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醒来时,车子停在旧小区的路边,车里的温度不冷不热,高档真皮的座椅坐起来柔软如云。
昨晚躺了一夜地板的腰都没那么痛了,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就连腿上的挎包都不见踪影。
老街道的路灯黯淡不明,照不进玻璃内侧,车里的光线幽暗不清,安好解开安全带,开了手电筒弯腰寻找。
雪亮的灯光透过车窗,靠在车门外的周安屿注意到晃动的光影,转身拉开了车门。
听到声响的安好直起身子,举着手机后视镜头的手电筒照在来人的脸上。
刺目的光亮晃得周安屿紧皱眉头,他下意识偏头,抬手挡了大半光线,和电话里的人交流没断。
“嗯,安排到下周三吧。”
昨天谈合作的进程因为他的私事被迫中断,那个陈经理今天下午给□□秉打去电话,贴心地想要询问被拒原因。跟了周安屿有一个月,□□秉知道周安屿是有和那个人合作的想法的,不然不会和他见面。
只不过因为昨天他干的蠢事,导致合作的事宜没能进行下去,接了陈经理的电话他便去问自己老板下次能见面的时间。
安好关了手电筒,歉然道:“不好意思。”
周安屿已经挂断电话,弯身进了车里,从扶手台拿起安好的挎包递给她。
安好下了车,站在周安屿身前,“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家到了。”
周安屿环视四周,“你现在住这里?”
安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点点头,“对啊。”
这小区是安好选好工作室之后找到的,租金便宜,离工作的地方不远,每天不用起大早。
就是小区外表看着破了点。
大门还是老旧的铁栅栏门,她刚搬来那年生锈的发黄,今年年初重新刷了漆。每栋居民楼的外墙斑驳破旧,都多多少少掉了些墙皮。
门卫室里的大爷穿着灰色背心,坐在屋里吹着风扇看着谍战剧。
“不打算换个地方吗,这地方”周安屿抿了抿唇,似乎觉得自己再说就显得有些多余和不妥。
安好看着他摇了摇头,“最近没这个打算。”
她本就不喜欢搬来搬去,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原因,她只想在一个地方扎根长居。大学毕了业搬回南峤,慢慢才安定下来,在这个地方住了将近两年,一切都挺好,她自然没有要换地方的想法。
周安屿不再说话。
“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安好的拇指勾着包链,“你开车小心。”
“嗯,回去吧。”
听到回答,安好后退着向他挥手,“那,拜拜。”
周安屿点头,对着她摆手,“嗯。”
她转身徐行走进小区。
和大门并排的第三个单元门是她住的那栋楼,迈进单元门的那刻,她灵活躲在墙后,探出一只眼睛观察小区门口的情况。
在她身影没入楼道时,周安屿坐进了驾驶室。所以安好看到的只有他紧闭车窗玻璃,驾车离开的虚影。
安好突然觉得这小区确实有点破,连扇楼栋门都没有,光秃秃的只有一个洞。
感应灯熄灭,随着安好的跺脚举动应声而亮。楼上的阿蛋早已察觉到熟悉的声响,在门后嗅着气息来回转圈。
等她离开,白色墙皮掉落后露出来的红砖墙区域整整大了一圈。
“哎呦阿蛋。”安好取下斜挎包,蹲下身子揉着金毛的头,“想不想妈妈呀。”
阿蛋凑上前亲昵地舔了两下安好的脸。
“咦,”安好嫌弃道:“你的嘴怎么最近又有点臭了,给你吃点肉冻干带你刷牙。”
阿蛋听不懂她的鸟语,吐着舌头哈气,看到她拿出冻干的时候,兴奋地绕着安好的脚转圈。
看着哼哧哼哧吃的入迷的阿蛋,安好窝在沙发里,恍然觉得下午发生的一切像梦境一样虚幻不真实,发生的每一幕都像是踩在绵云上不真切。
三年前刚回到南峤那段时间,她无数次幻想过会在某条街道,某个街角遇到周安屿。每当经过路口,这样的念头都会从心底里冒出来,让她总是隐隐期待。
可当走过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路口时,希冀没有一个是不落空的。
就这样三年之久,她骑着小绵羊走在街道上,心生期待的频次从常常到偶尔,再到几乎不会。
渐渐的,安好觉得,或许当年在雨夜里的那最后一通电话,在她离开之后,周安屿同样离开了这座城市。
或许他已经不想再回来了。
可这命运好像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
只是和她往常工作的日子没什么不同的一天,心里念了那么久的人就这样始料未及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有些想笑,心中却又带着一丝奇怪的酸胀感。
——
黑色轿车里,躺在无线充电盘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周梓甯:【送人送的怎么样?】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慵倦地搭在方向盘上,周安屿瞥了手机一眼,没搭理。
两分钟后,周梓甯不死心地再次发来消息:【你还没回家?】
从他们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爬都爬回去了,她不相信周安屿到现在还没到家。
十分钟后,手机弹出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刚到】
下一秒,周梓甯的电话接踵而至,周安屿接得也快。
手机那头的周梓甯压着嗓子发出气声,“喂?”
房门“嗒”的一声阖上,她刚把周乐言哄睡,出了房间,周梓甯的声音恢复如初,“刚到家?你怎么送这么久?”
手机开着外放,周安屿喝了口水,“她睡着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问你,你跟小好第一次见面吗?”
她昨天晚上赶了最后一班飞机回来,到家接上周乐言回来已经十二点,等她收拾完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周梓甯检查了周乐言全身,除了身上出了汗有些黏黏糊糊的,其他地方完好无损,白裙子也是一尘不染。
只是带了几根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黄色毛发。
今天早上六点,周安屿的电话像催命一样频频打来,他告诉周梓甯,晚上要请捡到周乐言的人吃饭。
周梓甯看了眼时间,咬牙切齿地说:“晚上吃饭现在打电话干什么?”
况且捡到她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不用周安屿开口,她自己也会请帮忙的人吃饭。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别忘了”周安屿顿了顿,“今晚吃吧,饭店定好了。”
被人扰了清梦,难以入睡的周梓甯压抑着想把他装进麻袋里丢进河里的冲动,“为什么非要今晚,为什么非要现在打电话。”
我的孩子,你急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变成了哑巴,久久不出声,周梓甯以为他挂断了,刚想放下手机,就听见对面的人幽幽道:“不好意思。”
周梓甯:“……”
周安屿的一反常态让她有些意想不到,以至于让她对安好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好奇。
“算是。”
周梓甯:“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哪门子回答?难道之前她一直活在你梦里,昨天突然变成了三次元的人,这就是你算是的意思吗?好小子,没想到你也会梦见女……”
眼见她越说越歪不着调,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周安屿还是关了外放把手机放在耳边,打断她的胡说八道:“她是我…高中同学。”
这回答,周梓甯的兴致更浓了。
高中同学就高中同学,犹犹豫豫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自她跟着周开漾,见周安屿的一反常态次数也越来越多,后来他们挣到了一点钱,租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住在了一起。
一来周开漾毕竟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照顾周安屿这件事处处不周到,二来住在一起,不仅省了她一份房租,还能帮周开漾照顾周安屿。
但房租是省了,照顾周安屿这件事上周梓甯没帮多少忙。
她知道周开漾的外甥自小就不爱说话,对身边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
孤僻的性格自小养成,她在周安屿身边待着改变不了什么,看着他不喜欢说话的样子,周梓甯是真怕他会生什么郁结于心的病,她给过周安屿日记本,告诉他有什么想说的但又不愿意说的,就写在日记本上。
本子最后怎么样她不得而知。
平常一句话难说的人,更不要妄想他说自己学校里的事了。
所以听到高中同学,周梓甯是真的心痒难耐,好奇的要死,弓着的腰都变直了,势必要刨根问底。
“哦~原来是高中同学啊,”周梓甯切了半个西瓜,抱着坐在客厅的软垫上,吃了一口,“那属于哪类高中同学?”
“什么哪类?”周安屿被她问的有些莫名,高中同学还能有什么分类。
周梓甯咽了口西瓜,“高中同学也分好几类啊,你想想你咋上学的时候肯定有玩的好的同学,也肯定有不往来的同学吧。”
“那这位安好同学是陌生型高中同学,还是泛泛之交类同学?是知心好友类,还是…”
她故意停顿,引得周安屿有些好奇,“是什么。”
“灵魂伴侣类。”
嘟——
两个人的通话戛然而止,手机里传来阵阵忙音。
周梓甯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笑得西瓜块差点掉进喉咙里。
她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不经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