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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化区

    车子行驶过一座桥,桥下面是闪着微微亮光的河水。居民区似乎已经到了。这里和净化区的其他地方一样,充满着现代科技的气息,整齐的浅色大楼,精致的公园,灯火通明的窗户。正在散步的人们看到中巴,都投来了好奇的神色。

    “吱呀”一声,车子缓缓地停下了。

    “大家都下车吧!”乘务员大声说,人们开始收拾东西,“十二号居民区已经到了!”

    下车后,人们纷纷跑去居民事务处领钥匙。兴奋的阿莱拎着小兔子包,像小鸟一样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率先来到了显示房间号码的大屏幕前。她看着大屏幕,兴奋地跳了起来。“泽西塔!我们在同一间屋子!太棒了!”她高兴地大呼小叫,周围的人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其中有几个人笑了一声。  钥匙是自动识别的,上面配备着一个小显示器,上面有着“二十四号楼,二十一楼,408”的字样。看来,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号码了。

    我感到惊喜。新家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中央政府口中引以为傲的净化区会给我们提供怎样的生活呢?顺着热闹的小路,我们很快找到了二十四号楼。

    楼内崭新整洁,就好像是最新建造的。几个电子奶箱镶在墙壁上,这里居然也有我在登记处见到的那种屏幕!只不过小了好多,仍然播放着动画片和公司人的照片,不过这里的视频介绍的是十二号居民区的某些特色。

    我们乘上了电梯。电梯里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不会感到头晕。电梯里的人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想我此刻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在听了两遍居民区的介绍视频后(欢迎来到十二号居民区,您的新家园),电梯门打开了。呈现在我眼前的是类似于酒店长廊的金灿灿的廊道。我之前和家人去过一次首都萨拉维佳,这里的摆设和萨拉维佳的高级酒店大同小异。人们着急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寻找自己的屋子——包括我。

    407,408……有了!

    随着钥匙的响声,随着阿莱的期待声,一个井然有序、充满淡淡芳香的大房间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房间里的灯是感应灯,这下子我看清楚了房间的全景:厨房,卫生间,客厅应有尽有,最里面应该是卧室。最吸引我的就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我们的楼层很高,从落地窗中,我可以看清楚净化区的全景!我仿佛在一瞬间重新回到了萨拉维佳:净化区远处的高楼闪烁着耀眼夺目的霓虹灯,直冲苍穹。五颜六色的楼房相互陪衬……多么繁华的景象啊!

    我开始庆幸我们的楼层数。

    我打开柜子,发现里面摆着崭新的拖鞋(家佳居牌,给您的生活添点乐趣)。这莫非是净化区统一分发的?看来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中央政府会给我们生活的大部分需要。

    阿莱把兔子玩偶随意地扔在地毯上,一下子缩进了沙发里,就好像要融化掉了。她一脸享受得大声叫嚷了起来。

    “泽西塔,休息一下吧!等一会再收拾也不迟!”

    但我却觉得,不收拾收拾似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毕竟在红砖小屋生活时,总是我和妈妈跑前跑后把家具什么的擦拭干净的呀。我换上拖鞋,把我们脏兮兮的、充满汗水的衣物扔到了卫生间的一个大盆子里(一切都是崭新的)。我有些失望,因为我们的房间就好像刚刚被人打扫过,到处一尘不染。天蓝色的墙壁上安装着一个智能机器人。

    “你好?”我尝试叫了一声。阿莱好奇地看了过来。

    “您好。我的主人,泽西塔.阿卡茨娜.利尔小姐。”

    机器人用电视里播音员的标准声音回答。阿莱也兴奋地叫了起来,果不其然,机器人也识别出了她的声音,貌似我们和它只是好久不见的朋友。阿莱瞬间对机器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倒豆子似地把问题一股脑地抛向机器人。

    “你可以播放一下《欢天之游》吗?”阿莱大声问。随着悦耳的“叮咚”一声,大黑色幕布上自动播放起了动画片。我来来回回抱着惊讶激动的心情走了很多圈——屋子足够大,我们两个人生活是完全可以的。在确认门锁已经没有问题后,我也慵懒地缩进了沙发里,暂时不再考虑那么多事情。动画片播放完一集后,我建议去浴室洗个澡。我惊讶地发现,水温居然是随着环境而自动调节的。当然,语音调节也是个好办法。

    洗完澡后,我们开始捣鼓起来了净化手环(动画片仍然播放)。我差点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小东西。说明书并不繁琐,大概的意思是:净化手环相当于智能手机,只不过比智能手机便捷了许多。自从激活那一刻起,净化手环就会自动连上本净化区的统一网线,可以随时关注净化区的最新消息。阿莱凑了过来。

    “这么小的一个手环,怎么查看这么多东西啊?”她奇怪地在手环上又戳又点(手环屏幕黑漆漆的)。

    “等等——我知道了!这样!”我把盒子底部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U盘插在了手环背面。提示音“滴答”响了一声。阿莱捂着嘴巴惊叹。只见一个清晰的大投影屏幕瞬间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就好像我们后面有一个隐形的投影仪(“哇哇哇!”阿莱说。)。

    屏幕中的系统有主页、视频、实时资讯、洛卡卡特自卫常识等。我们看的眼花缭乱,时不时指着一个板块热烈地讨论一阵子。看来,全息投影就是净化手环的主要功能了。我们把手环摆弄好,像宝贝一样带到了手腕上。

    现在我总算知道,在西科里街时,摩尔维亚是怎样和德尔大叔联络的了。缩在沙发上看了三集动画片后(猴子达达、青蛙淘淘、鸽子路路的冒险故事),我抬头看了一眼电子钟表,惊讶地发现现在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落地窗外,净化区仍然热闹着。阿莱不间断地打起了瞌睡。“我想睡觉了。”她困倦地说。

    机器人听到了她的指令,把屋子里的灯“啪”地一下全灭掉了。

    嬉笑一阵后,我们在衣柜里找到了新的睡衣(“他们怎么知道我穿34码?”阿莱激动地问。),一头栽倒在床上。

    “今天好累啊。”我打了个哈欠说。西科里街似乎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不过今天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对呀。”阿莱小声说,“不知道净化区的夜景会持续到夜里几点钟呢?”她抱着枕头,看向窗外。忽然,她神秘地凑了过来。

    “泽西塔,你猜猜我多少岁了?”

    “八九岁?”

    我回忆起和她初次见面的情景。

    “错错错,”阿莱煞有介事地挥着一根手指头,“我下个周一就满十二岁啦!”

    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星期天是我的生日,过了这一次生日,我就正式十七岁了。如果不是忽如其来的灾难,或许三天之后,我正在红砖小屋里欢欢乐乐地吃妈妈做的生日蛋糕,姐姐的婚礼也会如期举行……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我吸了吸鼻子。

    “生日快乐哦。”我微笑着说。

    阿莱的小兔子包里有一大堆小摆件,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小摆件整整齐齐地摆到了床头柜上,就像是在站队列。其中一个小人偶的腿还断了一截,阿莱只好让她躺在柜子上。

    “看这个八音盒……”她一边摆弄发条一边说,“还是夜光的呢。晚上,它就会不断变换颜色。”

    “阿莱,”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引起这个小女孩什么不好的回忆,“你的爸爸,是搜查队的人吗?”

    阿莱转头看向我,灯光照在她的脸上。  “我是被收养的。他不是我的真爸爸。”她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回答,“现在,他们也不要我了,他们抛下我走了。”

    我慌忙住嘴。

    “对不起。”我说。

    阿莱似乎要哭出来了,但她摇摇头,把那些记忆从脑袋中甩了出去。

    “我也没有家了,”我说,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坚强一些,“在这种时候,我们算的上家人了吧?”

    “姐姐——”阿莱嘻嘻哈哈地用一种甜腻的声音叫到,过来挠我的痒痒。我咯咯笑了起来。

    净化区的灯火直到夜里两点一刻,才不情愿地渐渐熄灭。这个时候,阿莱早已昏昏睡去,轻轻打着呼噜。我的疲劳好像已经消磨尽了,现在我不知怎的竟然精力充沛起来。阿莱的八音盒散发着独属于夜晚的柔和光芒,我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时之前我从冰箱里拿出的有机苹果(这是一个奇怪的苹果,因为它是蓝色的),我拿起一个啃了起来。这种苹果甜得发腻,但我坚持把它啃了个精光。

    净化区的东西,还真是奇怪啊。

    我突发奇想,想看看净化手环。全息投影屏幕出现在我身前,五花八门的资讯板块等待着我的浏览。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了《今日净化区》的头条。发布者是中央政府(TCG)官方,头像是我已经熟悉的大写字母G。我期待地往下翻动着页面。

    欢迎浏览今日净化区,净化区新闻部将给您提供最新消息。

    一 今日,中央政府各部门座谈会于312净化区召开,各领导人员齐聚一堂。座谈会总结了自戈摩290年中央政府带领人民的斗争经验,各个净化区代表发言,发表当今净化区以及中央政府的不足之处。净化区最高领导人、董事会首席、净化装置芯片研究团队高级指导人员扎尔诺.布留拉先生亲自宣读最新一届领导候选人名单,包括居民委员会委员长候选人康奈伊.切尔莱特,网线数据部部长候选人——

    我的注意力才没有放在网线数据部部长究竟会是谁这种事情上呢。我一个劲儿地往下翻着,终于——

    十二今日,中央政府管辖周边地区包括沃尔达镇难民,正在安全转移中。中央政府难民信息管理委员会副会长兼军事部高级秘书莫兰.克莱斯汀小姐表示,自312净化区建立以来,大数据显示已经有340多批难民在净化区过上了崭新的生活。净化区的光景可期,让我们憧憬着!

    十三瓦科剧院著名歌剧演员格雷塔菲.默克米那小姐的剧集《蓝鸟》将于七月二十一日在瓦科剧院首演。《蓝鸟》改编于佩罗蒂.索海拉女士的同名小说,默克米那小姐在接受净化区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时欣然表示——

    接下来的信息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小小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后,我略带失望地退出了《今日净化区》。

    不过这种失望仅仅持续了一秒钟就烟消云散了。我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其他板块上——这些内容可比今日净化区的消息有趣多了。许许多多的人都在一个软件上发表自己的见闻,通过这些图片和文字,我可以深入了解净化区的全貌。

    我惊讶地发现,某人的帖子里说,净化区宣传的人工太阳能湖泊只会在不经意间冲你喷一脸热水。以及一个人居然见到了像人那样大的猫!评论区一口咬定这只是一种净化区最新研发的杂交技术,但也有不和之声坚信楼主只是做梦没有醒。形形色色的帖子使我心情无比愉悦,好似有一只小小的仓鼠在心中跑来跑去。

    我还想看看,会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等着我去做。

    “工作咨询”里有很多五花八门的岗位——包括给人家照看小狗之类的,或者是陪人家购物。我微微皱着眉头,手指向下拨动着——

    “叮”的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我收到了一条信息。我看了一眼电子钟表:将近两点半了。这么晚了,大家都睡觉了吧,谁会给我发信息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净化区政府的统一信息,直到我打开了界面,才发现这完全是一条私信。

    生日快乐!为你献上提前的祝福,利尔小姐!

    我大吃一惊,手指僵在了半空中。至今为止,除了我的家人,没有人会知道我的生日,就算是谁勉强听我说过,到现在也不会在大半夜特意给我发来消息。但这不是净化区网信的统一祝福,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给我的。嗯,显然不可能是登记处发来的。这个神秘人的头像是系统的黑色头像,昵称显示一片空白。他的UID“10586”这几个数字清晰地映在了我的眼睛里。究竟谁会知道我的生日?而且还给我发来了信息庆祝?我的家人——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呀!

    我有些害怕,因为我担心这是网络诈骗或者黑客入侵之类的(没有这么严重啦)。看着这个陌生的账号,怀着疑惑紧张的心情,我点开了他的头像。

    “网页暂时无法显示,请稍后再试。”我重新检查了一下互联网,“该用户暂时没有动态,快去催更新吧。”

    我很奇怪,盯着“没有动态”这四个字下方的横线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我的同学?我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谁会有这个心思在这么阴间的时间给我发来如此奇怪的生日祝福呢?

    全息屏幕的强光把我的眼睛刺得有些花,我调暗了屏幕,装作镇定地删除了那个账号的聊天记录。可能只是某人闲得无聊的恶作剧吧,毕竟在登记处,每个居民的信息都被登录上去了。极有可能是某个上班上到几乎精神崩溃的工作人员消遣时发来的信息。因为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没有睡觉呀。

    我努力使自己忘掉那个奇怪的祝福,熄灭了净化手环,钻进了温暖舒服的被窝中。过了一会儿,落地窗外所能见到的净化区的点点灯火也渐渐全部熄灭了,室内只有八音盒孤独地散发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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