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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众人并不稀罕一杯喜酒,却觊觎水塘下的那一点道韵。

    此刻,他们高居山崖之上,清晰感应到道韵古老苍莽的气息。众人心如擂鼓,暗暗盘算这一跃而下后的利弊得失。

    云端不是贪婪的性子,却做不到对眼前的道韵视而不见。道韵,是古老天地残存至今的天机,蕴含着大道的秘密。倘若有所领悟,对修为的裨益远远胜过吞下无数灵丹妙药。若能借此机缘而突破进入新境界,意味着她距离踏破虚空又进了一步。

    在她内心深处,从未忘记、也不肯放弃那个念想。

    一人抢先一步窜下山崖,大声笑道:“主人家这般客气,我就却之不恭啦!”既有人起了头,其余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如飞鸟投林般一跃而下。

    片刻间,水塘周遭便被这些修行者团团围住。云端慢了一拍,乾、坤、巽、艮、离、坎、震、兑八个方位都被占了,她只得选了个靠近艮位的石柱旁。此时,轿队也从巷口转出,唢呐声“嘀嘀嗒嗒”好不热闹。

    喜轿绕着村落转了一遭,最后又回到起点——便是水塘正前方最高大的一栋建筑,上悬乌金边的大匾,书着“祠堂”二字。

    云端一怔。

    轿子落地,喜娘正要掀开轿帘搀出新娘,却见新娘竟先一步走了出来。喜娘一楞,赶紧把手中的红绸塞进新娘手中,扶着她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往祠堂大门走去。

    新娘团扇遮面,捏着扇柄的手却微微颤抖——云端眼力极好,隔着半个水塘看得分明。她不由微微一笑,心道这新娘子着急嫁人,委实有趣!

    这时,祠堂里走出几人,居中的青年男子着锦挂红,一副新郎打扮。他望着台阶下的新娘,面上的神情却有点儿奇怪——似是欢喜,又有些悲伤。

    新娘停下脚步,缓缓取下遮面的团扇,抬头望向几步外的新郎。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仿佛秋风中的瑟瑟落叶。

    新郎柔声道:“大好的日子,大好的喜事,是不是?”

    “……是,大好的日子,大好的喜事……”新娘低声重复着新郎的话,微颤的嗓音中似乎藏着叹息。

    “你我成亲,只是小喜。可这,却是大喜。只恨,不能双喜临门……”一抹水光自新郎眸底闪过。他深深弯下腰,冲着新娘施礼,语气轻柔地如三月的软风,“絮娘,恭喜你。终于等到这一天啦……”

    新娘对新郎的大礼竟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礼,道:“卓郎,也希望你早日解脱。我就先走一步啦——”说罢,她抛下手中的团扇和红绸,转过身。

    “云姐姐,你说这是什么奇怪风俗?”韩道友紧挨着云端,凑近耳朵嘀嘀咕咕,“我怎么瞅着这一对新人不像成亲,倒像是在诀别?要笑不笑,要哭不哭,怪怪的……”

    云端也正兀自诧异,却见新娘飞快地朝自己走来。她走得很快,从疾步转为小跑。宽大繁复的喜服拖累了她的脚步,几次绊得她踉踉跄跄。然而,她却始终抬着头,眸光明亮,亮得吓人。

    耳畔,韩道友还在嘀嘀咕咕地絮叨,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叫“呀——啊?”。与此同时,一股大力猛然推向云端,推着她径直扑向新娘。

    云端暗道不妙,腰肢一拧,脚下向侧旁划掠,如轻灵的燕子,堪堪与新娘擦肩而过。新娘看也未看她一眼,单手撩起裙摆,脚尖一点,竟“呼”地窜上前方的大树,追着韩道友而去。

    韩道友猛一把将云端推出后,来不及换气便折身跃上树枝。

    她心尖乱颤。噬人的死亡气息从她甫一对新娘视线对上时,便如影随形,再也无法摆脱。身后,树枝哗哗作响,如死神在咫尺之间吱吱磨牙。脚下,她丝毫不敢停顿,流星般在树梢间穿越。然而,新娘却如紧咬不放的箭矢,不过片刻便步步逼近。她骇得面白如纸,竟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只发狂般拼命奔跑。

    韩道友的反应很快,速度更快,眼见就要越过这排树木。只消再有几个跃身,她便能窜出村落,攀上山崖。然而,终究棋差一着——身后传来欢喜无比的笑声,那笑声中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地就像在耳边。

    “不——不——”韩道友的尖叫中带着绝望的哭腔。可是,“乓”,微弱的白光一闪而过,两个身影同时消失。

    午时的阳光耀眼极了,照在树梢上、屋顶上、水塘上,白花花一片。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以至于那一声“乓”格外清晰刺耳。

    云端怔怔地望着树梢。后背,似乎还隐隐残留着韩道友用力推她的触觉。而视野中,却空无一人。一种虚幻的、极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起。同时升起的,还有无法形容的恐惧。

    她忍不住回头。祠堂石阶上,新郎仰望树顶,神情又是羡慕又是留恋,眼角隐有一滴泪水。喜娘则挥舞着手中的红帕,似是道别。村人们,无论老幼,都沉默不语,唯有鼓乐手还在奏乐。

    欢快的唢呐声,“嘀嘀嗒嗒”,回荡在林梢间、山谷里,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呱噪又诡异。

    在无声的山风里,云端仿佛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叹息,却不知这叹息从何而来;又似乎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可这心跳声分明是自己的幻觉。

    她忽然感到一种别样的荒唐,以及无法解释的茫然。

    原本对道韵垂涎欲滴的“贵客”们,无不目瞪口呆——这一幕发生地太快,几乎在电光火石间。

    他们不是没有防备。可贪婪使人放松警惕,他们还没有获得什么,却已经付出了代价。

    新郎痴望片刻后,收回视线,冲着水塘四周的修行者们作揖:“贵客远道而来,我等不胜荣幸。只是发生了一点点意外,搅扰了贵客的兴致,还请见谅!不若入席喝杯喜酒罢!权且压压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缓步迈下台阶。只不过一小步,便见修行者们纷纷倒退,仿佛这温雅和蔼的新郎是个披着人皮的噬血妖魔!

    “站住!”散修中一人喝道,咣——地抽出环刀,指向新郎,“一步都不许往前走!你们是什么人?那女子又是谁?她们两人去了哪里?你们想做什么?”

    他说话又急又凶,面目被带得有些扭曲,看上去凶神恶煞般。对面的新郎却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贵客问了这许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个呢?若要悉数都回答,那可就说来话长了。站在这里,总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还请贵客入席慢聊罢!”

    “不!就在这说!别动!”见新郎脚步微移,那人急了,手腕一抖,环刀发出尖利的“嘶嘶”。

    进入秘境的修行者,修为皆在筑基境以上,哪里用得着以这般架势对待一介凡人?然而,他是凡人么?不知怎地,云端竟从此人的凶狠中看出了几分虚张声势。

    见如此对峙下去,对己方毫无好处,云端想了想,扬声道:“先请教阁下,这块匾上为何只书‘祠堂’二字?”她手指着的,正是新郎身后祠堂大门顶上的那块乌金边的大匾。

    众人皆未料到她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被打断的散修不乐意了,嚷嚷道:“云道友,你还没喝喜酒呢,怎就昏了头?那匾上写啥与你又有何干?”

    云端斜睨了他一眼,并不语,只冷冷盯着新郎。新郎为她眸中幽深所惊,怔了一怔,方道:“贵客真是目光如炬,在下佩服!老实说,自祠堂建成已有六千年,来此的客人不计其数,贵客却是头一位问这个问题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听的人却无不讶异。

    “六千年?”有人不相信。他细细打量祠堂,见外墙砖石虽有斑驳,却并不破旧颓败,房顶的琉璃瓦在日头下映射出森森碧芒,木质窗棂雕花精美,红漆油润。怎么看,都不像是六千年的古物!

    而倘若祠堂建成已有六千年,岂非这个村落的历史更加久远?

    “贵客既问出这个问题,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何方说出一二呢?”岂料新郎竟卖起了关子,只笑眯眯地望着云端。

    云端心头一跳。

    在这个古怪的村里,拖得越久,对修行者越不利。她也看出来了,新郎似乎有意拖延。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云端无暇深思,冷冷盯了新郎一眼,忽然道:“你若再耍花样,我就炸了这道堤!”她一扬手,指间亮出一张黄纸朱符,迎着阳光一晃,隐隐有细小的电光飞快游移。

    村人齐齐色变。有人忙喊:“不可!万万不可!”

    新郎也变了脸色,急道:“有话好好说,贵客稍安勿躁!您问什么,在下便答什么,绝无半点虚言。”

    他紧张地盯着云端手中的雷符。只见那夺命符箓如薄薄的树叶,轻飘飘地被捏住小小一角,随风飘荡——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回答我的问题!拣重要的说,不许东扯西扯!”云端喝道。她自知赌对了,索性上前一步,愈发靠近了长堤。

    “是!是!”新郎苦笑着应道:“匾上只有‘祠堂’二字,是因为我们村是万姓之村,并无共同的祖先。”

    “万姓之村?”云端未料到竟是这样的答案,追问道:“既无共同的祖先,那么祠堂里供奉的是什么?”

    “供奉的……是每一个离开村子的人……”新郎幽幽一叹,眸中一闪黯然,“絮娘,也会在祠堂里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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