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云端发现自己动了。
不!
她本一动未动,可奇怪的是,眼前所见种种却在飞快地向后移动。喷薄着五彩光芒的星辰、斑斓幽深的黑暗,以及比黑暗更暗黑的东西,无一不在疾驰而去,在她眼前幻化出一道道令人眩晕的残影。
她大惊,随即恍惚。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是“被”动了——前方,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或吸引力,牵引着她。
似乎不过短短片刻,又好像经历了千年万年,当眼前的一切终于静止后,云端发现身处一片光怪陆离之中。
她仿佛站在深邃无垠的隧道口。在浓黑无光的隧道中,什么都看不见。可奇怪的是,云端却觉得里面很吵、很闹、很拥挤。
她试着微微向前挪动了半步,登时便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压迫地几要窒息。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从隧道里冲出来,无声地叫嚣着。
没有风,云端却觉得耳际刮得生痛。
有光,她却觉得眼花缭乱。
“咦?”
“唉!”
一声惊诧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云端眉头微拧——这声音仿佛响在耳边,又像是忽然从脑中冒出来的。
“是阁下将我带来此处么?”云端紧敛心神,“问”道。她已然意识到,自己“被动”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许就是声音主人的手笔。
“倒也不蠢——只可惜,却非肉身。枉费功夫!”不露面的主人桀桀嘶笑,笑声中带着回音般的空洞,似乎来自隧道深处。
“阁下带我来此,只是为了看看么?如今,看过了,可否送我回去?”尽管心里很不满意对方的自作主张,可眼前形势显然不允许云端说出不客气的话。她甚至还微躬施礼。
“果然不蠢。”那声音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见过如此奇观,你竟不然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略有几分好奇,但并不想打搅阁下。”云端不为人察地轻轻挑眉,声音却显得很沉静。
“……你要是有些蠢就好了,省却我一些麻烦。”
云端但笑不语:我是不请自来的么?
片刻沉默后,那声音再度响起。
“很久没有说过话了——那些东西吵得很,很烦!你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罢!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么?”
“愿闻其详。”
老实说,云端的确有几分好奇。她敏锐地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并不强悍,甚至带着几分虚弱,但言辞间依然散发着隐隐压迫,暗示着其曾经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即便今不如昔,可能在须臾间便将云端移至这里,其力量又岂可小觑?
“可知神魔大战?”
“不知道。”云端实话实话,“是神族与魔族之间的战斗么?”
“……”那声音顿住了。片刻后,带着几分不耐烦,“没有神族,也没有魔族,只是两个古老强悍的力量。”
声音的主人以极其简略地提了几句有关神魔大战。它似乎并不喜欢“神”、“魔”这两个称呼,只在最初提及,之后便换了叫法。而云端自其掐头去尾的三言两语中只得出一个结论——对战的双方很厉害,一个赢了,一个输了,然后整个大世界被打得七零八落。
“赢家把输家杀了么?”
“愚昧!”那声音不屑地斥道,“力量是杀不死的。力量只会被打碎、撕裂、吞噬、转化,却不会湮灭。”
“……哦——请继续。”云端挨了骂,变得面无表情。
“输家隐匿在莫测的深渊中。即便输了,任谁都晓得,总有苏醒归来的那一日。赢家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唯有一个办法——尽可能地延长输家沉睡的时间。自然,若能令其永远沉睡,便是最好的。”
“……”
声音停了片刻,却不闻云端捧场地追问。一段沉默之后,那声音带着几分恼火响起,“你不想知道么?”
“想知道。不过,我怕问多了又要惹阁下不快。”
“……狡猾的人族……这句话不是骂人……”
听得出,声音的主人依然恼火,但云端的心情就忽然好了起来。
“无数星辰因战火而化为齑粉。剩下那些苟延残喘的,也是残缺不堪。赢家将这些废物收集起来,耗费无数手段,终于炼制出两只巨鼎。喂,你知道何为‘鼎’么?”
“如在下所知不错,应该是烹食之器?”
“……呃——”那声音似乎又想骂人了。大抵,它孤寂了无数岁月,实在太无聊了,尽管看不上云端,却聊胜于无。云端不肯曲意奉承,它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此鼎非彼鼎。赢家并不打算将输家煮熟了吃。”那声音没好气地解释。
“哦,是在下浅薄了。”云端尴尬地挤出一个笑,也不晓得隧道深处的声音主人看不看得到。
“还请阁下赐教。”云端终于机灵了一回,算是弥补方才的失误。
“镇压!赢家意欲用这两只巨鼎镇压输家。最好,能将其永远镇压在深渊里。”
“鼎还有这作用?哦,在下的意思是,听起来这法子不错?”
“那是自然!这两只巨鼎,一名‘吞星’,一名‘噬元’。它们以星辰为本材,以浩瀚洪荒之力炼制,具有无上的力量,正如其名所喻,可吞星,可噬元,端的是最强悍的镇压之力。”那声音中忽然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像是感慨,又带着隐隐垂涎。
云端想多问一句那两只巨鼎有多大——一座山那么大?还是一颗星球那么大?还是……更大?难不成有太阳系那么大?总不见得有银河系那么大罢?她好奇极了,心里痒痒地像是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抓挠。但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因为,她听出了那声音提及巨鼎时的别样意味。
“赢家花费了不少功夫,可它终究低估了输家。费尽心力炼制出的两只鼎,却被输家打碎了。”
云端一怔,“输家终究还是逃出了深渊?”
“不错!”声音叹息道,“终究是与赢家不相上下的古老力量,既可一较高低,又怎会坐以待毙?”
“啊——”云端不禁低声惊呼,“然后呢?输家去报仇了么?”
“哈!自然——没有!你当打碎那两只巨鼎很容易么?它本就因战而损耗了许多力量,奋起一搏,也是为了逃离深渊。若去寻仇,岂非主动送上门去吃打?当然是逃到越远越好——它既不死,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云端若有所思,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追问。而不知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也一翻前态,良久不语。
直至许久之后,云端长吁一口气,低声道:“故事结束了?”
“结束?不不不!”声音断然否认,顿了顿,又以一种明显勾引人的口气问:“想知道那两只巨鼎被打碎后,怎样了么?”
“……后续如何?”云端不是没觉察到声音主人的意图,可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
“巨鼎破碎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大世界的各个角落。而这些碎片,引发了一场隐秘又浩大的争夺。”
“争夺?谁?什么原因?”云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后续。
“自然是其它力量——须知,除了那两个最强悍的,还需其它力量。当然,相较那两个,这些力量只是略逊一筹——一点点而已。”
不知为什么,云端似乎从中听到了一丝丝酸溜溜的语气。她浅浅一笑,若有所悟。
“虽则巨鼎碎了,可碎片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觑。若能吞下化为己用,就算不能扶摇直上,却也如虎添翼。”那声音长叹一声,不无惆怅,“只可惜那些碎片被时间长河裹挟着,带往无数未知的时空。可能在过去,也可能在未来。世界浩渺无垠,溟沉莫测,要想寻到一块碎片,何其难也——何其难也啊!”
“呃——是挺可惜的……”云端努力挤出一丝“节哀顺变”的沉重语气,心想:关我何事?
忽然,那声音换了副语气,“许久之后,出现了一对瓷瓶。”
“瓷瓶?巨鼎碎片?”云端几乎不用动脑筋,就能猜出两者之间的关系。无它,声音的主人总不会莫名其妙改话题。
“一对一模一样的瓷瓶。”那声音说得很慢,一字一顿,仿佛要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印入云端脑海,“这两只瓷瓶,一名‘招魂’,一名‘生灵’。”
“‘吞星’?‘噬元’?‘招魂’?‘生灵’?”云端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名称,越思量越觉得大有深意。良久之后,她抬起头望向隧道深处,“瓷瓶虽与巨鼎碎片有关,但其作用却并不一样罢?”
“不,并无不同。换个名字,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
“为何?”云端不解,“又是谁的手笔?”
“你可知大世界有多大?又可知其中隐藏着多少伺机而动的力量?谁都想得到巨鼎碎片,而于这一点,亲手炼制巨鼎的赢家又怎会不晓?”那声音说着说着,不禁忿忿然起来,“它又何尝不想将分散各处的碎片收回来,重掌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只是,它却料不到,当寻到最大的两块碎片时,其中蕴含的力量已是它无法轻易掌控的了。哈哈!哈哈!”
声音的主人猛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满是愤懑,“既然无能,就该放手。可它偏要多此一举——可恨啊!”
虽则看不见,云端却能想象得到隧道深处或许正是一副“捶胸顿足”的画面。无疑,声音的主人因此而吃了大亏!云端有心细问,可念及此举只怕会戳了对方的痛处,只得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