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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过久地陷入激烈的情绪中。或许,经历了极其漫长的煎熬后,它已然意识到发泄是最无用的方式,除了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外,别无是处。

    都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而今,它只想逃过这个樊笼。可当初——谁能抵挡得住那力量的诱惑呢?

    “等等!”云端忽然插话。她回想起在被摄来此处前“遥遥观望”的那场对决,疑惑道:“阁下既然说所谓神魔,实质上是两个古老强悍的力量,那么,有形的巨鼎,如何镇压无形的力量?”

    “谁说是以巨鼎镇压?”声音的主人不屑道,“巨鼎固然伟力,但真正起镇压之用的,是‘吞星’与‘噬元’中流转不息的生死之力!”

    “生死之力?”云端不由低声惊呼,随即又立时捂住嘴。她心头狂跳,砰砰声带动血脉都在激荡——敬畏生死的本能在这一瞬猛然释放,令她陡然生出畏惧,仿佛一生追逐阳光的人,在一步步靠近太阳时,距离灰飞烟灭也越来越近。

    云端想捂住耳朵——她不敢再听,可那声音却幽幽传来,令她的动作徒劳而可笑。

    世间万物,有生有死。生生不息,死而后已。但死亡并不等于消失。当生机断绝,便会化为死机。死机孤绝,而孤绝到了极致,便又转为生机。

    万事万物,生发衰败,便是在生死之力的作用下各行其道。小到一朵野花的朝绽暮残,大到一个星系的循环轮转,皆在生死之力的笼罩之下。

    生死之力,或许并不是最强悍的力量,但一定是最永续绵长的力量。这力量,既庞大又渺小——便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也能拥有;既纯粹又驳杂——由无数来处不同的死机汇聚,转化为精粹纯正的生机。因此,循环轮转的生死之力,不但支撑并维持着万事万物的运转,也是平衡之力的本源。

    “生死之力……那么,‘生灵’与‘招魂’,也一样意味着生与死么?”云端的双手虚虚扣着耳廓,听一会儿,想一想,问一句。

    “哈!哪有什么生?哪有什么死?所谓生死,不过是蠢人自以为是地理解,其实,不过是生命形态的转化罢了。”

    “生命形态的转化……”云端喃喃重复着,细细咀嚼,渐渐失神。

    “生命形态,从来不是固定的。是具有肉骨之躯么?是会发声行走么?是会思考么?土石算不算一种生命形态?”

    “世界呢?这偌大的、囊括一切的世界,是否也是一种生命形态?没有光芒宛若死寂的星辰,是生还是死?”

    一连串的提问,令云端仿佛疾奔在漫无边际的茫茫浓雾中——她看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了,却又什么也听不明白。

    “死,难道并不意味着‘无’?”

    作为修行人,每一次突破境界,其实都是生命状态的一次提升。而当抵达终极目标,踏破虚空之后,所谓的“成仙”,又是怎样的生命形态呢?每一个修行者,都在苦苦追寻答案,却求而不得——若能堪破生死,证得大道便指日可待!

    云端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怎样难得的机会——尽管对方企图不明,但她却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就算被太阳的烈焰灼伤,她也想靠近真相!

    “既然生与死是生命形态的转化,那么,死是怎样的生命形态呢?死机又是怎样的力量?”

    死,并不意味着“无”,而是“空”。

    “你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是‘有’;而看不到摸不到,却可思之念之的,是‘空’。”

    “阁下的意思是——‘有’的对立面,是‘空’,而并非‘无’?”

    “不错!真正的‘无’,不但看不到,也想不到,甚至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感应到。”

    “想不到?怎会想不到?”

    “你想到的,无论是形状、声音、颜色,甚至什么都不想,但总会有个概念——即便是极其模糊的概念,或者仅仅只是个不确切的名称,那也只是‘空’,并非彻头彻尾的‘无’。真正的‘无’,是完全不会出现在脑中,是穷尽一切意识都无法抵达的绝对之境。”

    “那么,‘无中生有’这句话,其实是错误的?”

    “……不,不完全错误……”云端的疑问似乎很尖锐,以至于声音的主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虽则在已知的范围内,都是‘空中生有’,但究竟‘无’中是否可以生‘有’,也无法断定……”

    “在下以为,任何念想,都不是凭白而生,总要依附于某个已知的事物上。对于完全连想都想不到的事物,有如何生得出念想呢?”云端争辩道。

    “可我知道那是‘无’……”

    “阁下既知道‘无’——那绝对之境还有个名字的话,那么,它还是‘无’么?”云端摇着头——显然,这是个逻辑悖论,而她并不认为声音的主人可以跳出逻辑之外。

    云端的固执冒犯到了声音的主人。隧道深处,传来低沉的桀桀冷笑,令人寒毛倒竖。

    这笑声,一下子令云端清醒过来。她不由缩瑟了一下。

    声音的主人并非善类——从她被不由自主地摄来这里,云端就意识到了。尽管它遮遮掩掩不曾明说,可还是被云端猜到几分。

    想必,那也是来自古老岁月之前的某个力量,或许不敌神与魔,却觊觎镇压魔的生死之力。只不知,它是如何进入“生灵”?又是如何被困在那里无法脱身?

    它将自己摄来,必是有所企图,总不见得是闲极无聊想找个人说话解闷罢?既如此,它为何没有动手呢?那一声“咦”和“唉”,又是什么意思?

    隧道深处的冷笑声令云端后背一阵阵发冷——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得想个法子逃之夭夭!

    有术曰“一念万里”,一念于倏忽间可行万里,上天入地,畅行无碍。

    但这是元婴境修士才能施展的神通,于尚在筑基境的云端,却遥不可及。然,这一刻,她却心有所悟。

    她细细回想自己被瞬间摄来此地时的那种奇妙感觉,双手缩入袖中,悄然结印。

    一念万里!

    脑海中浮现出小小的自己,舌尖猛地炸响四个字:“云端,速归!”

    水泡中,蜷缩一团的女子骤然睁眸,眸底犹然带着未消的惊惧。她立刻翻身坐起,瞪大眼睛谨慎地观察四周,一丝得意的微笑慢慢自嘴角溢出。

    真得逃回来啦!

    不过,没多久,她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这是啥地方呦?奇奇怪怪的!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泽,却并不黑暗。恰恰相反,有什么一道一道闪着微光的东西,在水中一闪而过,像是淘气的小鱼。

    云端抬脚,水泡顺势向前滚动。靠近后,云端看清楚了,那一道道仿佛小鱼的亮光,竟是来自石柱上。而在这水泽中,如这般粗壮高大的石柱隐约有很多,影影绰绰,像是无声守护的卫士。

    水泡缓缓向前滚动。借着微光,云端发现,这里似乎是处荒废的巨大宫殿。但奇怪的是,除了一根根高耸的石柱,再无其它。石柱上,意义不明的线条盘旋环绕,在游移不定的微芒下时明时暗。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水泡带着云端,慢慢飘到地宫中央。那里是一处巨大的石台,两只瓷瓶悬浮在石台上方。

    瓷瓶?云端眼眸猛地一缩。

    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地巧合,而出现在眼前的瓷瓶,莫非就是……

    云端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过于惊异——世上人千千万万,偏生她被那声音的主人摄去,总不见得是因为自己生得特别可爱?

    她绕着石台飘了三四圈。

    规整的石台显然并非天然而成,其上的花纹交错繁复,隐隐散发着古老的气息。石台旁,跌落着四座破碎的跪姿石像,五官模糊,却无一例外都是面部向下,呈放射状分布。

    云端越看,越觉着这里像是一处祭祀之所。

    云端站在石台旁,静静望着那两只瓷瓶。瓷瓶不过一尺长,形态秀美,细颈圆肚,雪白无暇。两只瓶皆瓶口向外,底部相对,却并不接触,彼此隔着约半尺距离。

    突然,她从水泡中伸出手,一把抓住其中一只瓷瓶,刷地收入水泡。

    石台上,因这骤然其来的举动而泛起点点波动。然,很快,那点波动就消止了。

    云端悄悄长吁一口气——赌对了!

    手中的瓷瓶,是“招魂。”

    她窃窃轻笑,仿佛偷吃到油的小耗子——拿走“招魂”,我看你还怎么窃取生机?岁月千千万,还请继续在“生灵”里待着养老罢!

    云端怀里抱着莹润光滑的瓷瓶,水泡飞滚如风火轮。她一边逃,一边捏紧了袖中的那片金红色鱼鳞——不知许道友何时偷偷塞进她的袖中。

    她暗叹一声:或许,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迫不得已;又或许,他只是想让自己心安。总之,这笔账,现在看来很难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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