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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李销古居高临下地端立窗前,遥遥眺望着花园一角。

    现今已是盛夏时节,但山中清凉,而这座庄园又占据了此山最佳位置,浓荫蔽日,非但隔绝了烈日,也隔绝了世外喧嚣。云端盘膝而坐,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扶着鱼竿,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瞅瞅水面,忙得不可开交。

    仆妇送来一碟水灵灵鲜嫩嫩的香瓜,一旁摆着精致的小银签子。云端恍若不觉。那仆妇规规矩矩地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整个过程中,云端的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似乎全副身心都放在书面和水面上。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抬起头去寻觅性灵深处感应到的视线。

    她猜,此刻,李销古一定躲在某个地方。然而,在这个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花园里,她却不知有什么地方会是他的藏身之处。这里视野开阔,四周并无高阁假山,她委实想不出那视线从何而来。

    她心里像着了一把火,却不能表现出来。这是一场角逐,考验着双方的耐性。谁先耐不住,谁就输了。

    云端不止一次地问过李销古,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每次,李销古的回答都似是而非:“我只是想请朋友来做客。”

    后来,云端懒得再问了,李销古却依然表现的像个周到体贴的主人家,挑不出一点儿刺来——只除了一样——无法离开这里。

    李销古眸光深邃,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带着意味不明的玩味。

    这个像春山、像秋水、像弯月、像流云的女子啊——他承认,自己对她的兴趣越来越大。自他开始筹谋那个宏大的计划以来,鲜有失手。然而,就是那几次罕见的失手,居然都与这个女子有关。

    但是,他并未感到恼怒。恰恰相反,每经历一次相逢,他就更想了解她。她看似好管闲事——李销古从来都鄙夷什么“执剑仗义”之类的词——却又有意无意地与周遭始终保持着距离。她有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聪慧,以至于看上去她似乎在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却又仿佛准备随时抽身而去。她的微笑中带着疏离,她的眸底藏着警惕。她就像皑皑冰峰上的雪,似同非同。

    他不禁有些好奇——如果她知道了……,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二凤守在他身后,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和警觉。李销古却好像脑后开了天眼,看出了他内心困惑。

    “你是否在想我会用什么法子收服云端?”

    主上冷不防地开口,吓了二凤一跳。他赶紧抱拳回应:“属下不敢。主上神机妙算,无往不利,属下不敢妄自猜度。”

    李销古不置可否地微微勾起唇角:“上天造人,虽千奇百怪,但算来算去,也就那几种,无非权、势、富、贵、酒、色、财、气罢了。有的人,要予;有的人,要夺。芸芸众生,熙熙攘攘为利奔波。既有所求,又怎能怪别人拿捏软肋呢?”

    二凤听得入神,不由问道:“那……若是遇上那等骨头硬的,怎样也不肯服软,该当如何?”

    李销古听到这等幼稚的问题,哈哈失笑道:“自然是杀了!”

    “杀了?”二凤尚未转过脑筋,困惑道:“可若这人委实有本事,杀了岂不可惜?”

    “愚蠢!”李销古不屑地轻叱道:“每个人从生下的那天起,就被命运标上了价码。如果收服一个人的价码超出了他所能回报的,他还值得我去收服么?”说罢,他转身走下岩阁。经过二凤身边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为你家主上很闲么?”

    已经有十天了。

    整整十天,李销古还没有出现在云端面前。这令云端有些疑惑,但疑惑之后又泛上窃喜。

    说实话,她的耐心几要消耗殆尽。她不想再与李销古“玩”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不想对他虚与委蛇——被困在这里四个多月了,而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从表面上看,她成天价吃吃睡睡百无聊赖,从不抱怨,也不发脾气,如面团般任由主家揉捏安排,好像就此便要安居养老般。而在这四个多月间,任云端如何调理,气脉运转始终不能做到流畅无碍。不过,比起先前,多少有了些起色。

    芥子囊一刻不曾离身,其中的物品无一缺失——这既是云端的重要底气,也是她无法对李销古翻脸的原因之一——如果他真有恶意,又为何不在她沉睡之际偷走芥子囊呢?

    总之,不管这是不是个所谓的玩笑,云端都打定了主意——老子不跟你玩儿啦!老子要回师门找师父去!

    溜出山庄的过程,并不十分顺利。尽管山庄主人不在,但并不意味着这里就全然无防。层层暗卫和道道机关,组成了一张严密的罗网,莫说是人,便是鸟儿都飞不出去。所幸,云端比鸟儿还厉害,从头到脚贴上隐身符箓,双手掐诀,将感知提升到最高程度,莫说风吹草动,便是数里外野鸟在窝里翻个身,也能为她觉察到。

    她躲过了守卫,躲过了机关,最后在高大的院墙前,凌风振臂,如一只轻巧的夜蝶,借着一缕轻风,无声无息地掠墙而过。

    天亮时分,云端已经坐在集市上的朝食摊子旁。手中的烧饼吃完了,碗里还剩盖住碗底的一点儿米粥。

    摊主已经往这边望了不下四五眼,腹诽这姑娘真个太磨叽,赶紧把那点粥底两口喝完,莫要再占着座位。他却不知此刻云端正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偷摸将芥子囊翻了好几遍,硬是摸不出一个大子儿来。

    这可咋整?

    她这辈子——啊不,包括上辈子——两辈子都还没吃过白食哩!

    唉,都怪她粗心!她单想着符箓、法器一样都不能少,却忘了铜板也同样重要啊!眼下,难不成她要用障眼法把树叶变成铜板骗人?

    呜呜呜——做不到啊!

    一对母女从身旁经过。母亲一手抱着年幼的女儿,一手从菜筐里摸摸索索,好一会儿才摸出几枚铜板,向摊主递过去。

    摊主正在炸油条,两只手都忙得不可开交,便示意女人将铜板丢在油锅前的破碗里。女人靠近几步,正要将钱放进碗里,却不料怀中的女儿忽然伸长手臂要去抓摊主手中的长筷。

    女童扭动的幅度不小,做母亲的一时把持不住,只听得一声尖叫,便见那小孩儿眼看就要从母亲怀里跌落。下方就是青烟腾腾的滚热油锅。倘若这孩子落下来,会发生什么惨剧,可想而知。

    年轻的母亲被吓呆了,摊主却将将被尖叫声惊得抬起头,而女童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母亲怀里探出,摇摇欲坠。

    这时,两只手从女童腋下穿过,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留神点儿——”云端将女童送回母亲怀里,有点儿生气,“万一烫伤了孩子,你哭都来不及!”

    年轻母亲的脸煞白煞白,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端心安理得地将碗底的米粥喝得一干二净。因为,有人替她付账了。

    旁边的食客嘀嘀咕咕,说那做母亲的占了大便宜,三个铜板就抵消了女儿的救命之恩——“要我说,这般大的恩情,怎么也得酬谢过一二十两银子。要不然,那孩子烫伤后看大夫,也要花大价钱。”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一边说一边暗觑云端。

    云端放下手中的碗,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人命不是这样算的。”

    吃饱了,就该上路了。

    这里距离李销古的山庄莫约二百里,往西是不老涧的地盘,朝东是绵延数千里的太元山脉。而翻越太元山脉后,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穿越森林后,在往东南方向行四万多里,便是碧霄门的地盘了。这固然是条捷径,然而要翻越太元山脉和原始森林却并不容易——于凡人,是天堑;于修行者,也充满了危险。

    据传,太元山脉中隐匿着古神太元真君的遗邸,神秘莫测。而原始森林则曾是先古妖王的修行之所,亦诡谲可怕。

    云端想了想,放弃了走捷径的打算。而今,她虽逃出了山庄,但这一夜奔波也使得气脉之中隐隐生痛,迫使她不敢疾驰。而一旦进入太古山脉和原始森林,万一遭遇危险,她未必有把握应付得了。因此,稳妥之计应当是往南走,尽量靠近有人烟的地方,一直走到双妃江,再往东顺流而下。这条路有些绕,要比前一条捷径多行二三万里,但胜在安全。

    夜遁离开山庄后,云端并不曾放松,不安始终萦绕心头。

    说来好笑,堂堂修行者会对一介凡人有这种情绪,说出来都没人信。但事实上,神仙也是凡人做,栽在凡人手上的神仙,不是一个两个。更何况云端这等连神仙门槛都没摸到的小修士——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晓得李销古是如何对自己动了手脚,更不晓得用什么法子解开气脉上的禁锢。

    她素来是个骄傲的人——这种骄傲,并不会表现在眉眼间,但看人看事时,总会多多少少带着些许俯视的视角。尽管这辈子开局不利,然,她终究靠自己的能力走出了三家村,拜在秋叶长老门下,成为世人仰望的修行者。她鄙视那些所谓的规则,甚至对白石宗的招揽视若无物。她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因旁人的闲言碎语而改变,何尝不是一种骄傲呢?

    可就是这样骄傲的人,如今一心想的却是如何又快又安全地返回师门,向师父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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