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009年西城的初春，乍暖还寒。

    晚七点钟，司原坐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里。身侧是玻璃窗，窗外的景色正渐渐暗下来。

    咖啡店的灯光是暖黄色，还供给着热热的暖气，甚是温馨。

    一位身段清瘦的服务员捧着菜单走上来：“先生，请问喝点儿什么？”

    司原点了一杯拿铁，不一会儿，这位服务生将咖啡端到了他的面前。

    司原客气地道谢，注意到他脚上穿着一双已经有些发黄显旧的白色帆布鞋。

    他叫住服务生，随口问道：“今年多大？”

    服务生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地答：“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司原看着那张温和白净的脸，“在念大学？”

    他对这些东西毫无概念。

    “已经读研了，先生。”

    “哦？”那个时候的研究生可不简单。

    “研究生啊？那得很忙吧！怎么还出来工作呢？”

    “寒假，做点兼职。”服务生说着，有些微的窘迫。

    “这样啊，真是好孩子。”司原赞许地点头，“要是我儿子将来有你一半优秀就好啦！哈哈……”

    随后，司原加到了服务生的联系方式。

    “我叫夏哲远。”他微微地笑着。

    28.

    九点，司原回到家中。

    妻子离婚，儿子住宿，这偌大的房子，往往总是空无一人。

    在西城的夜里，显得那样冷清。

    独自坐在餐桌前，却总是提不起胃口。

    他渴望有人陪在他身边，哪怕是用金钱把人留住。

    那夜，他开门见山地发信息给了那位名叫夏哲远的服务生，问他想不想做他的床友。

    他看得出夏哲远的穷困，而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开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

    未曾想，收到的竟是夏哲远的拒绝。

    不是同性恋？

    那又怎样。

    过了片刻，司原的消息出现在聊天框内。

    『一个月五万，你可以是。』

    那是2009年的五万块。

    夏哲远答应了。

    29.

    第二次相约，司原便带他来了家中。

    像霸总小说中写的那样——这是他第一个带回家里的人。

    也是他众多情人里的，唯一一个男人。

    甚至在这个人之前，他也没有发现自己有同性恋倾向。

    那究竟是为什么，让他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时，就起了感觉呢？

    30.

    司原爱他，怜他。

    爱他那张白净瘦削的脸，爱他那素来温顺却又偶然倔强的性格，更爱他在床上与自己无与伦比的契合……

    怜的，是他的苦命一条。

    夏哲远的父亲有着慢性心脏病，此刻正躺在医院。

    司原请来极好的医生为夏哲远的父亲医治，疗养过程漫长，但毕竟是比普通小医院的治疗方式见效快些。

    几个月后，就已经能够看出效果。

    夏哲远很高兴，连睡觉都是带着笑的。

    司原常因留恋于欣赏他的睡颜而不舍得关闭床头的小灯。奈何夏哲远不习惯有光亮的睡眠环境，司原便只好买了台小相机，在下一次夏哲远又迷迷糊糊嘟哝着嫌弃灯光太亮的时候，悄悄拍下照片来，随后赶紧关闭灯光，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一吻，甜蜜地相拥而眠。

    31.

    夏哲远研究生毕业后没几天，便是他的生日。

    司原准备的礼物，是一双情侣对戒。

    他带他来北海看日出，在朝霞最绚烂的时刻，将戒指套上他的左手无名指。

    司原把另一枚戒指也戴在了自己左手的相同位置，随后把人搂进怀里，亲昵地调笑道：“我们结婚好不好，宝贝儿？”

    夏哲远抿着唇，浅浅地笑，却将身子扭向一边躲过去。

    “躲什么呢，来，拍结婚照喽——”

    司原从口袋里摸出了相机，用右手高高举着。左手则抓住夏哲远的左手手腕处，拎到镜头前。夏哲远也配合地展示了手上的戒指。

    咔嚓一声后，司原满意地将照片拿给夏哲远看。

    他指着照片里那艳红的朝阳背景，喜眉笑眼地对夏哲远说：“你瞧，这可不就是我们的红底结婚照吗？”

    于是夏哲远也笑了。

    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32.

    秋，夏哲远的父亲突发急性心肌梗塞，不幸离世。

    司原去了他的葬礼。

    尽管夏哲远在外人面前仍装作坚强，司原却总能戳破他拙劣的演技。

    夏哲远开始不愿出门，整日地颓败着，无所事事。

    司原担心他，提议道：“宝贝儿，你来我的公司上班吧。”

    33.

    夏哲远是在零九年的冬月离开他的。

    前一夜，他们在床笫间缠得难舍难分。

    次日天光大亮之时，却只在手机上发现了一条来自夏哲远的短信。

    『让我猜猜，当年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吧。

    你总是喜欢在这个时间起床。

    我没有亲人了，妈妈患抑郁症，也走了。

    我也要走了。

    不过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想换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谢谢这段日子里你对我和我的家人的照顾，以及你给过我的那么那么多的钱。

    钱我都花掉了，你想要也要不回去啦。

    我说过，我不是同性恋。

    我只是现在没有那么讨厌你了而已。

    可我还是没有办法，永远做一个讲不出身份的床伴。

    我知道这可能会伤了你的心，所以在这里，先说一声对不起。

    但你给过我一枚戒指，也是有一点点爱着我的吧？

    既然爱我，那就放我走吧。

    飞机要起飞了。

    忘了我吧，司原。』

    34.

    再想发消息过去，却发现早已被删除了联系方式。

    回到家，拉开抽屉，却看到那只一同陪伴他们去过北海的相机。

    打开衣柜，又看到两件按夏哲远的尺码购买来的睡衣。

    就这样，还想让我忘记你呢。

    你也太不厚道了点吧。

    35.

    其实像夏哲远那样小门小户的人家，根本就不会知道，司原其实可以轻易地掌握他的行踪动向。

    他乘飞机离开西城，后续的日子里又曾在多地辗转，最终竟定居在了距离西城不多远的北城。

    2010年，他考上了北城里北哲中学的语文老师。

    恰巧那年他的儿子司空初中毕业，得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中考成绩。

    司原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别的城市吗，我送你去北城最好的北哲中学念高中吧。

    司空也没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司原很大方地在北哲附近买下了一间房做司空的升学礼物。即使听说北哲中学强制要求学生住宿，也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

    没人知道，他在这附近的另一个小区内，又买下了一间房子。

    夏哲远曾在来他家过夜时说过，很喜欢他房子的布局与装修。

    于是司原刻意选了与他西城的房子相近的户型，装修也是大同小异。

    他不在这房内常住，却把与夏哲远有关的一切物品都搬到了这个家中。

    有时太想了，就会来看一看。

    但即使这房子距离北哲中学如此之近，也还是一次都不曾遇见过夏哲远。

    倒是夏哲远。

    他在北哲，遇见了司原的儿子司空。

    在那之前，二人从未见过。

    可他却还是在看到的司空第一眼时，就莫名地想起了司原。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