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陈疏吟望着木桌上的小野花,都快焉了,有气无力地垂在竹篮里。
环顾屋内,陈疏吟寻了个玉壶春瓶,唤侍女打了点水。
陈疏吟小心翼翼地取出弯枝的花,轻轻地从瓶口放了进去。
白的红的花瓣都皱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陈疏吟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是人怜花还是花怜人。
插花,她是一概不知,辛辛苦苦上山采花,搞了半天也不会插,这花能够多活两天已是万幸。
算了!陈疏吟钻进被窝就是睡。
第二日,晨光初破。
陈疏吟眼眸缓缓睁开,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
随着一个轻柔的翻身,她坐起身来,未经梳理的发丝带着几分慵懒。
目光投到花瓶那边,小野花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起来,光影交错间,它们在瓷瓶中摇曳生姿,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陈疏吟一下清醒,也许这就是生命力吧。
她想了想昨夜陈槿瑶说的话,陈疏吟不知道该信陈槿瑶还是青儿,所以决定孤身一人去找沈御一问究竟。
没有唤马车,也没有找侍女陪同。
只是她这么一个现代路痴,跑大街上问了好久的路才走到沈府。
陈疏吟气喘吁吁,拿着两串糖葫芦,跑到沈府大门。
“陈小姐?里面请。”仆人看到陈疏吟这般模样,有些惊讶。
“公子,陈小姐来了,说有要事要找您。”
“哦?让她进来吧。”
陈疏吟累的喘不过气,她也不想装什么小姐样子了。
“这个!给你的。”说着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坐在书桌沈御。
沈御望着陈疏吟,一身淡雅的水绿色衣裙。面色泛起红晕,气喘吁吁还不忘递给他糖葫芦的模样。
沈御轻轻笑了笑,“谢谢,但我不吃糖葫芦。”
陈疏吟撇了撇嘴,好歹她还知道顺便给他带一串好吧,不自觉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强壮一个假笑,“是呀,沈公子怎么会吃这些街边小吃,大抵要什么山珍海味才能满足沈公子的胃喽。”
沈御看着陈疏吟和那天得体温柔判若二人,望着她打趣自己。
“是吗,桂花糕算不算陈小姐说的山珍海味呢?”
“桂花糕!?很好吃吗?不和糖葫芦一样都是甜食吗?”陈疏吟敲了敲手中的糖葫芦,疑惑道。
“当然——不一样。”沈御起身,缓缓向陈疏吟走去,沈御分明步伐不失风度,可是陈疏吟望向他时,沈御眼眸如滴雨檐下,不得一时慌乱阵脚,糖葫芦险些没拿稳。
沈御一把接过糖葫芦,然后转身放置桌上,“若下次你带桂花糕来,我便给你讲一个故事。”
陈疏吟一下回过神。
“堂堂沈大公子需要我给你买桂花糕?本小姐很忙的好吧,若你实在想讲故事,也要看我赏不赏脸倾听喽,不如——沈公子先给我讲讲你自己的故事?”
“我有什么故事?”
“那就从我给你写的信开始讲。”
沈御淡淡道,“你何时给我写过信?”
“没有吗?”陈疏吟望着沈御,双眼似水波清荡,但又很坚毅,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切。
“当然没有。”
所以究竟谁说的是实话。
陈疏吟有些失落,眼眸略垂。
“怎么,看你这模样,你是想和我有什么吗?”沈御打趣陈疏吟,然后故意叹了好长一口气,“唉——可惜了,陈小姐怕是要做王爷妃了,就算对本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也要收敛住了。”
陈疏吟真想暴打他一顿,哪壶不该提哪壶。
“什么非分之想?我找你是有要紧事。”陈疏吟心想还好自己留了一手,从衣袖间掏出焉巴了的断肠草,陈疏吟用手帕小心翼翼将断肠草包裹着,递给沈御,“你可认得此物?”
沈御接过手帕,“钩吻?此草毒性之烈,非同小可。你哪来的?”
“昨日上山摘的啊。”
“你上山干什么?”沈御眉头一皱,追问道。
“采花呀。沈公子,您着什么急?”
沈御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我着急什么,你是我爹救回的,我可不想他老人家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次。这钩吻含有剧毒,几片叶子就足以致死。”
“那它可以救人吗?”
沈御正要问“你要救谁?”,还好他这次克制住了,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
“救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钩吻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但其毒性极大,内服需极为谨慎,需要制药者医术高超才可铤而走险。”
陈疏吟心想:完了,那小侍卫的兄长岂不是很危险?
沈御看着陈疏吟在发神,两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难不成跟着你的青儿贪吃勿食了?”
“怎么会!青儿哪里贪吃了!”
“是是,当然没有她主子贪吃了。那你是要救谁?”
“没谁啊,我就是想学医,学医了。”
陈疏吟撒谎的样子沈御一眼就识破。
“你若是如实告诉我,那我就请你吃桂花糕。”沈御虽是笑着说,但也真的担心。
“那是不是还要给我讲个故事?”
“若你想听。”说罢便吩咐道:“长庚,你去买些桂花糕,记住,要青石板街月桂轩那家的。”
长庚领命,快步离去。
“想不到沈公子,对吃食还挺讲究嘛。”
“秋风起,月桂香。只是到了季节而已,眼瞧着也快中秋了。”
陈疏吟没有吭声,是啊,中秋,八月十五。
是她成婚之日。
“你想听什么故事?”
“你不会是想给我讲嫦娥和后羿的故事吧?”
“玉兔捣药声声细,嫦娥献舞袖飘香。天上只道是佳话,人间映照思绵长。不过,我要讲的故事不过寻常百姓的故事罢了。”
陈疏吟听着他娓娓道来,沈御眉眼间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故事中的男子,因战乱逃离,辛苦奔波,路途中遇到一位救命恩人,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她给他买了桂花糕。男子身无分文,给这位姑娘作了一幅画。后来,两人情意相投,这位小姐却不幸染上重疾,因病而亡。后来......”
陈疏吟听得迷迷糊糊,觉得和她上课听书一般。
“你有没有认真听?”沈御敲了敲陈疏吟脑袋。
“有,有啊。只是,你这故事也太枯燥了嘛,听得叫人犯困。后来怎么了?”陈疏吟嘟嚷着。
“你当然不懂了。后来,后来就只能他一个人在月圆之夜,孤零零地吃桂花糕喽。”
陈疏吟笑了笑,“沈公子,你说你,长得相貌堂堂,倒也看不出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竟会讲这些故事。”
沈御望着陈疏吟,眨了眨眼睛,不再言语。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是觉得,人各有各的命数的。也许,那位姑娘和嫦娥一样,化作仙女,去了广寒宫那般仙境,桂树飘香,玉兔捣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是吗?并且那男子有什么好孤单的,不是有什么三妻四妾嘛!哪有你说的这般深情款款。”
“他终身未娶。”
“你都说了这是你的故事,那我的故事里,他就是后来娶了别人。”
两人争论不休。
长庚打包好桂花糕,快马加鞭返回到府邸。
“公子,桂花糕已买到。”长庚说着铺上雪白的丝巾在桌上,再放下盒子。
沈御小心翼翼地打开糕点盒,让桂花糕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那桂花的每一缕香,每一次呼吸都透露着对桂花糕的无限眷恋。
故意洋溢着满足而夸张的表情,仿佛那是人间至味。
沈御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陈疏吟面前。
糕体表面光滑如玉,上面点缀着几粒金黄色的桂花。
“吃吗?”
“不要。”陈疏吟觉得刚刚的争论明明就是自己赢了,望了望沈御。
他的手并未收回,仍是递给她的动作,微微颤抖着。
陈疏吟觉得他好像也挺无辜。
接过桂花糕,轻咬一口,软糯的糕体在舌尖上慢慢融化,桂花的香气在口腔中缓缓绽放。
“怎么样,是不是甜而不腻、满口生香?”沈御双眼睁大,似乎等待肯定。
“也,还好啦其实。不过,我觉得也许你说的对!”
“什么?”
“我想,那男子或许真的很爱她,因为,我实在尝不出桂花糕有多美味,不像沈公子说的那般。”陈疏吟打趣道沈御。
“不过山猪罢了。”沈御自顾自地吃起来。
“那本姑娘可告辞你这山猪了。”说罢就要离开。
“等等。钩吻。你究竟想要救谁?”
“就是上山遇到一个人说这草有毒,但是他说他要救他兄长。我想着,救人为重,我就给他了。”
“以后不要独自上山,很危险。”
“我当然知道啦,婆婆妈妈的。告辞!沈公子。”陈疏吟说罢还不忘拿两块桂花糕走。
沈御望着陈疏吟离开,望着她留下的糖葫芦。
屋中只剩桂花淡淡飘香。
果然,她又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