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萧望舟都觉得江辞月是无所不能的。

    没人知道她是哪个仙门世家的女儿、她的父母是谁,但无咎山的圣女,一定血统高贵、生来不凡。

    还是一次酒醉,江辞月喝得脸上酡红,她眯着眼摇了摇头:“小舟舟,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个孤儿,我是被掌门捡回天门宗的。”

    修仙可得长生,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像江辞月一般修为的人没几个,知道此事的人渐次逝去,江辞月的身世也就成为了一幢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和我一样是孤儿?萧望舟有了兴趣,他追问:“那师父你是怎么有的这般修为?”

    “那自然是因为……”江辞月笑了,得意地说:“自然是因为为师天赋异禀啊……哈哈哈……”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天赋异禀是真,但江辞月能有如此这般修为,更因为她得了无咎山山神的一缕神力。

    这是后来,江辞月重伤濒死的时候,亲口告诉他的。

    *

    离开了江城,历练却还未结束,这次江辞月带他开了个医馆。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人间七苦,这医馆呢,就能见到生、老、病、死这四苦。”江辞月翻着医书躺在榻上,“这医术为师少时学过,许久不用倒是荒废了不少,但教教你还是不成问题。”

    她便真的和他抓起了药、看起了病。

    他也方知江辞月所言不假,在医馆的众生百态,倒是比他沿街乞讨时见过的更多。

    有时是新生之喜,年青少壮的丈夫推着身怀六甲的妻子,没钱找接生婆,只好找到这里,希冀有好心的大夫替她接生,全当死马当活马医。

    他避嫌地站在门外,江辞月上手替那妇人捧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他闻着那血腥味,有些嫌弃他们弄脏了医馆的清净,那妇人和丈夫倒是兴奋难当,汗湿的脸上全是侥幸:“多谢女大夫,我们夫妻俩这回算是遇上好心人了……”

    江辞月虽说自己医术荒废,但在这凡间地界,也算得上是杏林好手。经她手的寻常病患,总能吃上个三五服药就好转,到了后来,萧望舟也学会了她医术的大半,每日里的对症开药也就换他来做。

    只一次,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刚及笄的年纪,她独自一人找上门来,求他救她。

    他号了号脉,却发现是他从未见过的脉象,便去请江辞月。

    江辞月号完脉,也变了脸色。

    这姑娘不是病了,是中了妖毒,还是最毒的千年蛇妖之毒,无药可解。

    更奇的是,若是普通人,中了蛇妖之毒,应该会在七步之内丧命,可这姑娘竟能走到这医馆。

    她问:“姑娘,你不是人,对吗?”

    姑娘点了点头,给她变出了自己的真身,竟是一只刚化形的野兔。

    萧望舟本以为江辞月会想办法救她,可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姑娘,这毒我解不了。”

    小兔妖却突然哭了出来,抓住江辞月的手问:“医仙姐姐,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凡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刚修炼化形,我还不想死……”

    “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江辞月的脸上似有歉意,却依旧没有松口。

    那日之后,小兔妖每日都来,希冀着萧望舟或是江辞月能大发善心,救她一命。

    江辞月没有心软,他倒是起了些好胜心:上次江辞月是因为他随意去捉山中小妖生气,这次如果自己救了这小兔妖,江辞月恐怕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他翻遍了医书典籍,终于被他找到一条:千年蛇毒并非无药可解,而是要以蛇妖本身为药引,炼化蛇妖后可为解药……

    他心念一动,若是他去除了蛇妖,不仅为这周边除了一害,还能救了这小兔妖,何乐不为?况且这蛇妖伤人,本身并非良善之辈,自己为救人杀他,算得上惩强扶弱,这总是君子所为了吧?

    他找那小兔妖问清楚了蛇妖的所在。上次他在狐妖那里吃了瘪,但这次自己又随江辞月修炼已有两载,剑术上又有突破。他半是自信自己的剑术,半是隐隐想着,无论如何,江辞月总会替他兜底,就这样上了路。

    千年蛇妖藏身在河边的一处洞穴里,他画了张遁地咒,进入蛇妖的老巢,这才发现地上平平无奇的一处空地下面,竟藏着宛如宫殿一般的洞天。

    蛇妖的地宫极为狭窄,他愈是往下,愈是觉得空气稀薄,萧望舟心里也打起了鼓,不知道自己的剑术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施展几成,就在他心有戚戚,几乎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他见到了那千年蛇妖的真容:蛇妖的真身吐着信子,眼睛里泛着莹莹的绿光。

    他和蛇妖鏖战了两日,终于将它斩于逐日剑下,但他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浑身上下都是蛇妖留下的伤,其中几处咬伤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他想这估计就是妖毒。

    蛇妖倒下的那一刻,萧望舟也力竭地跪下,但他还来不及喘息,就在蛇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嘲讽。

    他不知蛇妖在嘲讽什么,他得到了蛇妖的尸体,难道还怕这小小的妖毒?他想将这蛇妖拖出洞去,却昏睡了过去。

    *

    睁开眼的时候,萧望舟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馆的榻上。

    他哑着嗓子,唤了声:“师父?”

    江辞月端着药走了进来,见他醒了,便将药往桌上一放,没好气地说:“醒了就自己喝药。”

    “我杀了那蛇妖。”萧望舟并不急着喝药,而是问那尸体的下落,“炼化蛇妖尸体能解蛇毒,能救我。”

    “我若是不救你,你恐怕就死在那洞穴里了。”江辞月瞪了他一眼。

    萧望舟笑了:“那小兔妖也有救了。”

    “她已经死了。”江辞月淡淡道。

    “死了?”萧望舟一惊,想要坐起身。

    “炼化蛇妖尸体解蛇毒,这本身没错。”江辞月叹了口气,“可你知道,炼化蛇妖尸体需要多久?”

    萧望舟摇了摇头。

    “七七四十九日,这还是短的。”江辞月说,“而中了蛇毒的人活不过七步,就算是修仙的灵修和精怪,也最多活不过一月,那小兔妖中了蛇毒已七日有余,她的修为本就尚浅,撑不到的。”

    “那我……?”萧望舟悚然一惊,自己又能撑多久?

    “这会儿知道怕了?”江辞月又瞪他一眼,“上次是狐妖,这次是蛇妖,你还有多少命能让我救?”

    “我死了,师父大不了再收一个好样貌的徒儿。”萧望舟瓮声瓮气地说。

    “还知道顶嘴了,我这徒儿看来是已经好了。”江辞月冷笑。

    萧望舟把头扭到一边,方才自己还因为快死了感到恐惧,这下看着江辞月竟然在自己死前还不给好脸色,顿时又心生了些委屈,干脆扭头不看她。

    反正,自己幼时在街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孤零零地,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曝尸荒野,现在自己就算死也死在了医馆,也算是达成了当年的心愿。

    只是这样赌气地想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用手肘挡住脸,怕江辞月看到。

    江辞月见他哭了,语气也和缓起来:“小舟?”

    他不理她。

    “别哭了……”江辞月柔声哄他,“为师不会让你死的。”

    萧望舟仍没有抬头。

    江辞月的声音变得慌乱起来:“小舟?生我的气了?我不是凶你,是想让你知道危险……”

    她歪着脑袋去逗他:“小舟舟,小舟舟,别生气了,好不好?”

    真把他当孩子哄了。萧望舟受不了她这语气,抬起头制止她:“我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眼睛都红了。”江辞月笑嘻嘻地把药端给他,“喝药吧,为师哪舍得让你死呢。”

    她托起下巴,眨眼看他:“像你这般好样貌的徒儿,我可不好找到第二个。”

    *

    那日之后,萧望舟一连数日都没见到江辞月的身影。

    若不是每日都有药童送药过来,他几乎都要怀疑是江辞月见治不好他,于是把他抛下,自己走了。

    这份怀疑到后来几日越来越浓。他终于忍不住抓住药童问:“江辞月人呢?”

    药童迷茫地摇了摇头:“江大夫只是让我每日给你送药,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萧望舟无力地松开了药童的手。

    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在清醒和昏睡之间的时候,萧望舟会模模糊糊地想,干嘛要走呢,就算是救不了他,他也想在死的时候有她能陪着他。

    可他竟是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从能下地,到渐渐地能走路,再到行动如常,萧望舟终于确定:自己没事了。

    只是仍不见江辞月的影踪。

    他心里起疑,便偷偷跟着送药的药童,却发现药童走入了隔壁一件院子。

    萧望舟偷看到江辞月并未离开,而是日日给药童药,让他送到一墙之隔的隔壁药馆。

    萧望舟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江辞月的脸色灰败如土,全无半点昔日风采。

    见他进来,江辞月微微一惊,然后面色如常道:“小舟,看样子你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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