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多少钱？”
“两文钱，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在娲皇娘娘庙里开过光的。”摊主面带笑容，抬手取下另一支簪子，“姑娘看看这个，这可是我们百鸟城独有的百竹簪。”
姬星河接过：“姐姐，好看吗？”
姬星河举着个竹子削的簪子回头问她，城中灯火惶惶，她一回头，就发现姬星海眼也不眨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心脏忽然一缩，不自觉摸了摸鼻子，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姬星海：“没有。”
姬星河回头继续挑簪子，心里却在想别的。
方才入城时她便发觉此城不对劲，远远看上去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实则黑气四溢，这些人全都深陷幻境，浑浑噩噩不知所言。
不过姬星海修为比她高都没说什么，她自觉不是大事。
以她俩的修为，不用费劲都能听清楚周围人在干什么。
怪就怪在，这些人不断重复同一段话。
隔壁摊子卖糕饼的大娘已经连着三次卖糕饼给同一个人了，那位客官同样的糕饼也买了三次吃了三次，再继续下去也不知会不会吃坏。
可是近距离通这摊主交谈，她却神思清明眸光澄澈，言语间不见分毫滞涩。
姬星河回头，正要和她商量，就见她眼神恍惚，神游天外。
“姐——姐——你干嘛呢？”
“姐——”
姬星河一张脸凑过来，饶是姬星海再熟悉她，也惊了一下。
“怎么了？”
“我喊你半天了，你发什么呆呢？”姬星河已经付了钱，顺手把挑的簪子塞到姬星海手里。
“他们说那边在祭拜什凤凰神，还有放河灯的，我们去看看吧。”她拉着姬星海就要过去。
“去看看，去看看。”琉璃雀在肩上几乎要蹦起来。
天知道它跟着姬星海这些年就没去过几个人多的地方，去了人多的地方还要装雕像，作为一只话唠的鸟，它都要闷死了。
“别学我说话。”姬星河拍了下桃风，桃风也不介意。
两人做了伪装，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姐，我们去查查这个案子吧！”
“何必多管闲事。”
“这哪能叫多管闲事，身为学宫弟子，路遇不平自当挺身而出，等我们破了这案子，说不定獬豸院还要给我们记上一笔呢！”
“我们再找个人问问。”
姬星海心说，查了也不会给你记，说不定还要说这幻境是你弄出来的。
顺着人流向前，姬星海眼中只有妹妹的背影，无论周围人如何变化，这个背影仿佛永远不会变化。
从少时起，若不是二人并肩而行，她便一直注视着这道背影。
春夏秋冬，一年四时，从不错眼。
姬星海走在接踵而至的人潮里，却无法听到任何声音，时间仿佛已经失去意义。
唯有眼前人。
唯愿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唯愿她想起来迟一点。
.
“救命——”
“闪开——”
前方骤然传来的喧哗声打碎这片刻宁静。
一个黑影冲破人群跌跌撞撞奔出，人群骂声不休，姬星海不打算多管闲事。
却不料姬星河骤然冲出，一脚踹上去，眨眼就制服那黑影。
“姐，我抓到他了！”姬星河回头兴奋道，也就没有看到她身后黑影逐渐膨胀。
断雪鞭眨眼飞出，在空中划出伶俐弧度。
这一鞭下去，那黑影必成两半。
姬星河惊呼：“姐——”
姬星海手一顿，抽在黑影身上的力道小了不少，再次将黑影惯到地上，黑影愤怒咆哮，挣扎间发出嘶鸣。
人群惊惶，争先恐后四散逃离，全没半点中幻术样子。
一时间踩踏叫骂不绝于耳。
姬星河反应飞快躲到姬星海身后，“姐，这啥玩意儿？”
“不知道还往前冲。”
“我以为就是个偷东西的飞贼。而且他刚刚身上既无妖气也无鬼气。”
那黑影似乎没有神志，只知横冲直撞，姬星海长鞭锁住他退路，轻易将他困住。
可他还是不知疼痛般横冲直撞。
断雪乃她本命法器，确实挣扎缠得越紧。
半刻不到，两位白衣修士赶来，手中阵盘哗啦作响，将黑影顺利封入阵中。
白衣修士这才过来，“二位道友好，我们是此地獬豸所掌赦，我叫何月，这位是我师弟夏目，不知二位是？”
“我叫姬如雪，这是我妹妹。”
“姬如火。”姬星河抓着姬星海胳臂补充。
“多谢姬道友出手相助，只是獬豸院需要了解一下情况，不知能否……”
“我们走在街上，他忽然冲出来，我便出手阻挠他，之后你们就来了。”
这就是没什么可说的意思了。
两人也没说什么，寒暄一番，道别后便走了。
“姐，你觉不觉得他们有古怪。”姬星河刚刚一直不曾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刚刚怎么忽然冲出去了？”姬星海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姬星河见她问起这个突然来了精神，“姐，你刚刚怎么不动啊？我见你一直没动才出手的。”
姬星海沉默看她，五年时间她早已不会见到有人受苦受难就冲上去。
若非姬星河此刻……她说不定还会站旁边看好戏。
见她一直不说话，姬星河奇怪道：“姐，你怎么了？”
说着探了灵力检查，却一无所获。
“我没事，先回去吧。”姬星海眼睫微垂，最终只道。
琉璃雀默不作声，啄了啄她的脸，似在安慰。
姬星河环视一圈几乎没人的街，点点头。
“想看可以多留几天。”姬星海注意到她的视线，轻声道。
“没有，姐，我就是可惜好好一个灯会，被毁了，我本来还想看看其他人是不是也神思清明，不过现在看来，那幻境应该不深，那两个掌赦行动自如瞧着不像是受幻境影响，她们发现了自然就会解决。”姬星河背着手慢悠悠走着，“话说，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啊？”
“人妖。”
“人妖？”
“以人身成妖，十二时辰为人，十二时辰为妖，据说，熬过为妖的十二时辰，修炼事半功倍。”
姬星河蹙眉：“这可不像修炼的法子。”
“确实不是。”
“那这么修炼真能事半功倍？”
姬星海冷笑：“自然不能。”
桃风忽然开口：“星河，他们不是自愿这样的。”
姬星海撇它一眼没说话。
姬星河：“不是自愿？他们是被人逼的？什么人这么下作，还讲不讲獬豸院放在眼里了！”
桃风：“獬豸院的人可能还不知道。”
姬星河狐疑：“那你是怎么知道？”
姬星海：“我派人去查了。”
不知为何，姬星河看见她姐那凉凉的眼神就心虚，捧着桃风道：“那你怎么没跟他们说？”
姬星海：“自然是因为……”
桃风飞速道：“自然是因为奚千决那个杀千刀的抢了星海执正之位，这事星海先查出来到时候大家肯定都对星海刮目相看。”
它落在姬星河肩上：“到时候说不定掌院让星海做执正！”
姬星河盯着她姐最早嘲讽的弧度，把问号咽回去了。
“那我们先回去吧。今日休息休息，明天若是还有幻境再去查探。”
房檐灯笼摇晃，映出两道修长身影，远远传来几声低语。
“姐，你刚出手力道怎么那么重？你那一鞭子下去，他非得断成两节不可。”
“手生。”
姬星河：“……”敷衍也不是这么敷衍的。
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使个鞭子会手生？
“一会儿还要不要吃夜宵啊？”
“饿了就吃。”
“也没有那么饿……”
.
另一头离开的两位这边也并不太平。
“师姐，刚刚那两人看起来好奇怪。”
“应该是避世仙门的弟子吧，修为在你我之上。”
“那这个人还是关着吗？”夏目摇着阵盘道。
“先关着吧。”那打头的白衣修士何月叹道：“这个月第五个了。”
“师姐，要不报上去吧，这些人一只关着也不是办法啊。”后头跟着的夏目惴惴不安。
“你当我不想报上去吗？实在是，唉——”
“实在是什么？”
寒冰碎玉般的声音忽然出现。
两人一惊，抬头见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
此人头戴幕篱，街上华灯溢彩，光却半点透不进去。
“你是何人？”
“奚千决。”
“獬豸院执正？”小修士惊呼出声。
何月见状，拉着她师弟行礼。
“见过执正大人。”
“你们刚刚说什么人？”
何月头也不抬，面无表情道：“是刚刚抓到的小妖。”
“什么妖？”
这二人却都闭口不言。
奚千决抬手掀开幕篱，面色凛然，寒声道：“如今中州四境皆不太平，你们有何事要隐瞒？”
何月心中思虑万千，这位执正为何忽然来此地。
且事先全无半点消息。
想到她秉公执法的传言，何月决定赌一赌。
“执正大人，不是属下隐瞒不报，而是先前上报，传回来的鱼浮玉令却是让我等就地格杀，可那些分明是人。”
何月说着长叹一声，似乎下定决心，开了阵盘，“执正且看，这分明是个人，却浑身妖气，理智全无，可是过个十二时辰，此人又会清醒，且半点不记得自己先前情况啊。”
奚千决眸光一凛，问：“先前的四个呢？”
“第一个是我师弟去抓的，他以为那是个妖伪装的人，把人杀了。第二个我碰见，觉得不对劲，就抓起来关着，结果第二天那人身上妖气全无，就是个普通人，后面的都只是抓起来关着。”
“你叫什么？”
“属下百鸟城獬豸所掌赦何月。”
“你们这儿倒是热闹，又是白头鹎，又是人化妖。”
一道欠揍的声音穿过长街远远飘来，跟着出现的是一张更加欠揍的脸。
“姜曦礼，你跟着我做什么？”奚千决偏头。
“瞧你霸道的，这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能走，我不能走？”
奚千决不理他插科打诨，掐决卜算，片刻后豁然睁眼。
“阎罗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