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客栈。
姬星海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姬星河，目光悠远。
和姬星河一样贪睡的琉璃雀却没有睡，睁着豆豆眼，安静梳理羽毛——尽管是琉璃做的。
设下重重禁制后，姬星海抬手接过琉璃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睡梦中的姬星河无知无觉翻了个身。
—
洛河源出昆仑，流经雍都，跨过无数名山大川，最终汇入东方沧无海。
在这流经的无数名山大川里，自然不包括默默无闻的百鸟城。
百鸟城东南，无期巷有家无期酒馆。
馆中只一位老婆。
老婆瞧着年迈，手脚却麻利，日日擦拭馆中桌椅，酿酒打窖不在话下。
“一两无期酒，二钱火烧云。”
沙哑破碎的嗓音随着姬星海踏入酒馆响起。
斗篷罩盖她容貌，也藏起站在肩上的琉璃雀。
老婆抬起混浊双眼，缓慢道：“火烧云没有了，女儿红要不要？”
“也行。女儿藏地火，烧云染天红。”
“酒在里面，跟我来。”
老婆佝偻着掀开帘子，往后院去时，才能看出跛了一只脚。
姬星海面色不变，当然，变了也看不清，黑斗篷把她罩得严严实实。
她感觉琉璃雀啄了啄自己。
老婆下了地窖，拿了酒还附带个木盒子，一道递给姬星海。
“客官慢走。”
一刻钟后，姬星海回到客栈。
姬星河和她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姬星海看了她片刻，在床沿坐下来，“什么时候醒的？”
“她醒了？”桃风惊呼。
姬星河一骨碌翻起来，双眸明亮，暗藏狡黠：“你一出去我就醒了！你偷偷干嘛去了？”
姬星海未及回答，就听她又道：“桃风也去了，她都知道，你还瞒着我。”
姬星河说着作状要哭：“呜呜呜谁知我一觉醒来白涨了五岁，我姐姐也有事瞒我了呜呜呜……”
琉璃雀对姬星河早有了解，看也不看飞去桌子上趴着，睡觉。
鸟儿这么晚不睡觉，会掉毛！
姬星海皮笑肉不笑：“我去跟人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
“我这有位年富力强的修士，炼丹天下一绝，可惜我囊中羞涩无力负担她炼丹所需，只好将她送入蛇吞象为人家炼丹。”
“好啊，你居然把我卖给人家打工。”姬星河跳起来作势要打她，忽然眼睛一转，“你是不是和桃风偷吃了？”
姬星河鼻子不知是什么做的，问：“你还买酒喝？”
姬星海不接她这话：“……没有偷吃。”
“你带她去，不带我去。哼！”姬星河拿后脑勺对着她。
“你自己一趟上床就睡着了，这也能怪我？”
“那你可以叫醒我嘛！”姬星河说着也不闹了，凑过来扒着姬星海胳臂道：“你到底干嘛去了呀？”
“去找了些消息。”姬星海打开储物戒，取出木盒，递给她，“好好看看吧，你正需要这个。”
“给我的？什么呀？你干嘛还要半夜出去取？”
“近几年的大事。”
“这个我在落华灯上也能看啊！”姬星河接过，鼻子耸动道：“这上面有酒气。”
“你的落华灯坏了。”
姬星河摸出落华灯，掐诀。
落华灯晃动两天，爆出一串星火，彻底用不了了。
姬星河：“……咋坏的？”
她抬头对上姬星海凉凉的目光，迟疑道：“我弄坏的？”
“……休息吧。”
“这个我才不看呢，看了就没有惊喜了。我现在是十五岁的姬星河。”姬星河把木盒收进储物戒，躺下，挪进去，给她姐腾出地方，却见姬星海起身走了。
“姐，你不睡？”
“我修炼。”姬星海说完找了个地方闭眼打坐。
“姐，你越来越奇怪了。”
姬星河盯着她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愤愤躺下。
忽然听到她说：“今天晚上说不定你也睡不了多久。”
姬星河翻身起来看，姬星海不动如山。
琉璃雀从翅膀底下抽出头，盯着闭眼的姬星海，片刻后又把脑袋塞回去。
姬星海却听见它传音：“她这不会以后都想不起来吧？”
“可能浮屠木融合灵魂还需要一段时间。”
“都融一年了还没完。”
姬星海没说话。
.
夜色渐浓，一声钟鸣打破平静。
这声钟鸣过后，整个百鸟城忽然苏醒过来，那笼罩着百鸟城上空的黑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五色天光。
姬星河睡眼朦胧：“谁？干什么？”
姬星海早站在床边，仿佛在等着此刻，拉她起来：“出去看看吧。”
“奇了怪了，今天晚上怎么连个好觉都睡不了。”姬星河边走边嘀嘀咕咕。
琉璃雀踩在姬星海肩上，困得直打跌，姬星河过去把它捧在手心。
两人出门，街上人流如织。
放眼望去，华灯璀璨，孩童嬉戏笑闹，一副人间盛景。
姬星河拿出罗盘，罗盘哗啦啦转个不停，四面八方都有妖气。
“姐，要不我们分开看看，你去这边，我去那边。”
“一起去。”
“也行。”姬星河看她一眼，点点头。
姬星海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两人走在街道上，人群渐渐稀疏，从方才门户大开人山人海到如今家家户户门窗禁闭，寂静无声。
仿若鬼城。
走了一段，却见前方姬星海越走越快，几乎要消失。
“姐，不对劲。”
前方姬星海忽然消失。
姬星河抬手掐决，喝道：“破！”
景还是同样的景，感觉却大不相同。
姬星海正站在她面前，满脸担忧，“怎么了？”
啧，还是假。
这什么妖这么无聊。
姬星河抬手打散这幻象，耳朵一动，闪身进了小巷。
脚步声却在小巷口消失了，她屏气凝神，手已经探入囊袋。
却见一柄熟悉的剑以势如破竹之势冲来，姬星河慌忙喊道：“千决，是我。”
谁知那剑来势不减，反倒更加凶残。
“奚千决，我是真的不是幻术。”
剑尖在护身禁制前一寸停下，姬星河抬眼，奚千决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站在屋顶打量她。
“你怎么在这啊？”
“你怎么没跑？”
两人同时开口。
姬星河奇怪道：“我跑什么？”
“星河？”奚千决开口，声音迟疑。
“怎么？……你不会把我认成我姐了吧？”姬星河躲开悬停的剑，“你快把剑收了呀，干嘛一直对着我？还有，你怎么在这？”
“查案。”
奚千决收了剑，言简意赅。
“你见到我姐了吗？”
奚千决摇头，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我还没跟你说呢。”
“……我问的是幻境。你受什么伤了？”
“我记忆有失啊，你不知道？刚出来半刻吧，你知道咋回事？”
“白头鹎在城中。”
白头鹎，善幻境，更善幻境里套幻境，但是解决起来也简单，找到本体即可。
但是这妖最擅躲藏。
上一个遇到这种妖的，传闻在幻境困了三年。
奚千决撩开幕篱看她，衣袖上的獬豸兽纹闪过流光。
姬星河一声惊呼：“奚千决，你进獬豸院啦！”
“你不知道？”
“我受了伤，一下子没了五年记忆。”
姬星河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但她对这个并不在意，只可惜她这五年辛苦学习的功法都忘记了。
她嘀咕道：“刚刚桃风说你做执正了我还不信呢。”
“这样。”奚千决不动声色，“那你知道……”
她却沉默下去。
奚千决本打算此次无论如何要抓到姬星海，可如今碰到姬星河却是这个情况。
罢了，有姬星河在，姬星海早晚会找过来。
只是，姬星海素来狡诈，眼前这个不一定是星河。
“什么？”
奚千决压下怀疑：“没什么，先找你姐姐吧。”无论是不是，她总能抓到把柄。
“我姐怎么还没来找我？”说到这个姬星河也奇怪，往日遇到妖怪，肯定是她姐先解决过来找她的。
两人绕了几圈，还是一个人都没发现。
“你说……我姐不会还在幻境了吧？”
这话一出，姬星河自己都不信。
在学宫时，姬星海就常年榜首，幻境这种东西更是闭着眼睛过。
奚千决没有说话，四年前浮山灭门，姬星海星河两人失踪。
再见面就是两年前，姬星海屠杀老弱，状若疯魔，獬豸院发的追捕令至今还挂在榜上，只是当时没见到姬星河。
有传言说姬星海早被大妖夺舍，她就是浮山灭门的真凶。
现在会不会被困在幻境，还真说不准。
奚千决握剑的手紧了紧，她不信这人会被幻境困住。
但对着姬星河，她还是说：“我们在幻境外层，得进去。”
“啧，早知道刚刚不急着出来了。怎么进去？”
奚千决：“……”她也不知道。
姬星河一字一顿道：“执正大人，请问您这样，怎么抓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