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班就是这种风气么?”
孟薇薇依旧不依不饶,她从后门走进来,用足以让全班同学都听见的音量发泄道。
孟薇薇可能忘了她自己也是找关系进的实验班,本来50人的班级配额,塞了65张桌子进来,她讲特殊待遇,未免会使许多实打实考进来的同学心生怨怼。
只是滨江区本就不大,这所公立重点高中几乎容纳了周围乡镇的所有优质生源,能进个好班,遇到个好班主任,很少人会计较什么。
可惜今天孟小姐的火气有点大。
她被留在教室外多说了几句,而程谙燃却可以早点进教室。
“还得是有个有本事点儿的爹,比什么都管用。”
程维文在程谙燃小时候,常去她们班听课,孟薇薇当然认识。
只是她这话刚巧撞上了从门口进来的田力生。
田力生是在门口被训得最久的,一走进来就迎上这句:“有个有本事的爹。”
早读声中顿时混进了许多议论的杂音。
“孟薇薇这下撞枪口上了。”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田力生他爹现在管着滨江区呢。”
“看不出来啊,生哥还是挺低调的。”
田力生虽然不爱学习,但是在班里口碑还是不错的。
看着是有些张扬,但从不主动惹事儿。
开学那会儿班里有几个男生打篮球,被别的班的抢了场地,口角上吃了点亏,他也是要站出来打抱不平的。
从那以后没人再随便抢班里的场地,班里男生也都叫他一声生哥。
在那个读书的年代,在大家都差不多的滨江小城里,所谓的家庭,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拿到明面上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孟薇薇,你姓窦?天天喊什么冤呢?”
“田力生,我说你了么你掺合个什么劲?”
孟薇薇也是以口无遮拦人缘遍布高年级这一项被尊称一句孟姐的,孟姐自打小就看不惯程谙燃,也是,大家都是独生子女,凭什么就得让着你。
只是今天借这机会发作便是了。
“那我还就觉得你说我了。”男生冷峻的口吻,程谙燃这才抬头看田力生,原来这才是会让人害怕的表情。
孟薇薇显然是被冲昏了头脑,头也不抬就骂道,“那就活该你多管闲事。”
班里许多同学早已习惯这种很冲的发言,或再者,都秉着一种不和女生争口舌之快的默许。
但草原上沉睡雄狮的咆哮会让一切都暂时归于战栗。
“你再说一句试试?”
孟薇薇回嘴的朱唇尚未轻启,一架可怜的铁架子学生椅就被田力生以抛物线之势从空中砸向吴梦梦所在的后门角落,随着铁器砸向垃圾桶的巨响才让人意识到这玩意儿的杀伤力。
凳子的落地离吴梦梦不到20厘米的距离,军训时田力生是校队的首发,他的投掷技术当然不止于此。
只不过血气方刚的年纪谁能想到这一层的分寸,没见过这种冲自己来的阵仗的孟薇薇瞬间红了眼眶。
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切都在淑慧走进来后归于平静。
早读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大家不约而同的又从单词表的最开头开始读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田力生被几个同学赶忙按到了座位上,又装作打扫卫生的样子把垃圾桶扶好。
孟薇薇也选择收了眼泪只在座位上暗自委屈。
只有田力生的同桌方圆,因为那个被扔到垃圾桶旁边的可怜铁皮凳子,正好是他的。
方圆刚擦完黑板回座位,面对消失了的椅子,只能以一个极为憋屈姿势表演坐姿,上半身波澜不惊从容读书,下半身却两股战战。
好像这只是个寻常的早上,只有程谙燃若有所思,掌心捏着一团卫生纸,越捏越紧。
早自习下课的五分钟是黄金时段。
比如童佳就一如既往昏睡在她的臂弯里,藏在高耸的书目后。
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能立刻抬起头进入读书状态。
反正她的眼睛藏在略厚的眼镜片后面,不仔细也看不出那似闭非闭的状态。
“我靠,这咋又换课了。”童佳迷离的抬起头。
本该是语文课,历史老师竟然破天荒的出现在上午的第一节课,
“所有同学,把卷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祸不单行,今天可能是程谙燃的水逆倒霉疯狂星期五。
她一直觉得自己适应高中生活完全没问题,可早晚自习一加码,学习任务一上来,她便露出应接不暇的一面出来。
只是她从来不愿意示弱,更不想承认自己不行。
其实孟薇薇说的对,没做好就认,哪儿能永远藏在父母老师提供的借口后面。
历史老师是个瘦弱的年轻女老师,经常爱穿着古色古风的旧时衣裳,但骂起来人来却绝不含糊。
程谙燃历史最费劲,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把历史放到最后一门做的原因。
昨晚她实在太困,本想着早上来补会儿作业的。
开始清查作业了,完蛋,估计连最后一排的大神们都掏出来了,程谙燃还空了一大半的卷子还安安静静的躺在书包的夹层里。
“第一大组,把卷子放在桌上,我下来检查。”
哀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其他几个组明显舒了一口气,卷子被哗啦啦的掏出来摊在卷子上,等待检阅。
程谙燃坐底第一排,一目了然。
历史老师的指关节重重的扣了扣程谙燃的桌子,表示起立,程谙燃站了起来。
没做作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暗自后悔,昨晚应该再晚半小时睡的。
哇哦,好学生都不做作业呢。她听到孟薇薇幸灾乐祸的笑声。
等到万娟往后排走,程谙燃悲催的小声问童佳,“不会就我一人没做作业吧。”
“ 这张卷子不难,估计没做的不多。”童佳很实诚的回答道,放心,万老师应该不会为难你。
高一八班的教室拥挤不堪。乌泱泱的塞进了近65人,勉强分成了五个组,中间留出几条细细的过道。
但田力生的座位永远是最宽敞的,连带着他的同桌也受益。
放心生哥,万娟没抽到咱们,你放心睡。他的邻桌叫方圆,一个典型脑子好使但劲儿不使在课业上的男生。
就算是检查到了他们,方圆也能在电光火石间把田力生的空白卷子找出来,再添上些看上去是做了些的痕迹。
至于过不过关,就看造化了。
田力生正准备回归梦乡,却把往下趴的头猛的一抬,他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总是显得很扎眼,放眼往教室里一巡视,他一眼就看到那个站在第一排的小小的背影。
田力生又想起那张,和他一起蹲在雕塑后面,满脸通红深怕迟到的脸,真真是小学生。
“ 这不是我们谙燃妹妹嘛,她怎么没做作业,稀奇。”
田力生心下暗自咋舌,老子初中就留了一级,敢情留到和小学生一个班了。
“方圆,你和她很熟么,什么谙燃妹妹,恶心不恶心。”
方圆一愣,这个同桌可是一尊大佛,上课睡觉得给他放风,有老师来检查作业还得帮他遮掩,这不,介绍个同学还被威胁。
倒是不用童佳回答,田力生站起来的声音仿佛引起了一阵连锁反应,丁零当啷一阵,他向来和历史老师是最不对头的。
因为有资历的老师都懂,有些学生,因材施教,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没必要管的那么刻板,尤其是对于田力生这样的学生。
可万老师研究生毕业,年纪轻轻就进了这所重点高中,想的可没那么多,没做作业就该罚,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可惜,碰上了田力生这么个硬茬。
还没检查到最后一排呢,田力生“腾”的一下就站起来,“报告万老师,我也没做作业。”
方圆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
还有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的。
方圆秉着不揣测老板意见的原则,只当是生哥想找借口出去打篮球了,他一头埋进书堆里,深怕被殃及池鱼。
万娟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行,你还挺自豪是吧,没做作业的,拿着书走廊上站着去。
田力生只是往前排扫了一眼,嘴角浮上一丝浅笑。
悉听尊便。
万娟和田力生的不对付早就是由来已久,只是,她忘了还有程谙燃这么个倒霉蛋也是这场风云中的牺牲品,听到这一番话,程谙燃默默拿起历史书,也朝门外走去。
童佳和邱博特都瞪大了双眼,淑惠眼里的乖乖谙燃学生,什么时候也沦落到教室外站着的境地了。
我们谙燃妹妹太倒霉了,这种事情,撒个谎解释下就好了嘛。
而且,我们生哥从来在外面都站不住几分钟的,估计一会儿就操场上打篮球去了。
田力生靠着墙,眼睛瞥着门口,好像在等人似的。
程谙燃闷着头从教室门口走出来,真奇怪,好像每次看到她,她脸都是红红的。
“诶,你怎么也出来了。”他有心故意逗她
脸还是很红,气鼓鼓的,依旧不说话。
“又不是第一次罚站了,你气什么呢?”
田力生鲜少跟女生有这么多话的,还是在对方沉默的前提下。
想起早上的窝囊气,程谙燃的懊恼升至了顶峰
“诶诶诶,你别哭啊!其实这儿风景也挺好的,你看,有些人在这儿读三年书,却一次都没好好看过这儿的风景。”
程谙燃本来要红的眼眶逐渐咽了下去,她只是气自己,该做的事没做好,总拿年龄当挡箭牌算怎么回事儿,孟薇薇说的话说到了她心里去。
没做好就该接受惩罚。
但这惩罚有了人陪,要好受很多。
“你哪次好好站着了,去篮球场上看还差不多。”知道他是有意开解自己,程谙燃也不忘打趣道。
田力生眉头一跳,嘴角渐渐浮出一丝笑意。
“程谙燃,你还挺关注我呢?”
还没等程谙燃气急败坏的反驳,他便把头朝女生那边倾斜了几度说道,放心,今天不去,在这儿看风景。
走廊上个子矮矮的女生抱着一本历史书,笔直的靠墙而立,男生则松松垮垮的站着,瘦高的身体显出好几分漫不经心。
一高一矮,一个庄严一个松散,眼前看的却是同一片风景,风拂过松林的最高处,白色的云雾慢慢从青苍的远方蒸腾而起,田力生说的对,这风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