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杏子大概坐了两天火车,回到津岛。
回想起电话里的内容。她父亲的得意弟子,“闺蜜”的好丈夫,小山幸太郎,就在上一周死了。大姐小野纪子在电话里含糊其辞,但她还是在报纸上看见了:“天才小说家‘小山幸太郎’和情妇殉情!!!”他的名字被加大号的字体标出。这是近日最轰动的社会新闻。
这个可恶的男人,带上为他作品疯狂的笨女人,肚子里的酒精,脑袋里的垃圾去死了。突然的死了。
想到这里,她在火车上笑了出来。
到了车站,夜色使寒风更加嚣张,她穿的和服是早春的款式,寒意从衣袖攀上脊背。是纪子来接她。
小野杏子缩了缩脖子:“冷死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老头不会同意的。”杏子尽量用玩笑的语气说。侧目,她瞥见纪子眼边的皱纹。
“今晚去我家休息。”
“不了,我想先去看莲。”
“莲今天晚上见不了你,去我家休息。”
小野杏子坐在暖炉边,手里捧着热酒。纪子把厚外套披到她身上,纪子以前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低头闷闷地想。回头看,发现纪子身后的书柜里装满杂物,忽然想起前两年纪子又生了一个孩子,一切都恍然大悟,她想应该给孩子买点礼物回来。
“小山,是上周在十三湖被行人发现的,听说被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肿了。”她想,纪子还管那个人叫小山。
“煞风景的家伙。”她恨恨地叫。
纪子边倒酒边说:“不要说这种话,和他一起发现的,还有一个女人,他们的腰绑在一起,父亲说,是她把小山拉下去的。”
杏子盯着她的背影,一口干掉了酒,把酒杯摔在桌上:“你说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姐姐没回答。
“我知道你讨厌小山,但不要在父亲面前说,他会生气。”
她怒视纪子:“他不该讨厌吗,这种只会破坏别人人生的混蛋,难道不该讨厌吗!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你现在还不清楚吗!姐姐!
她的头伴随清脆的巴掌声被打偏 ,整个人不得不依靠双手扶地才能维持平衡。
温暖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的酒香,姐姐说:“你醉了。”
她忽然想起好久以前纪子批评小山幸太郎说:那小子竟然说什么,没有酒精、香烟和女人就活不下去,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仰头,现在她的脸,她的喉管,和她的眼皮,全都是火辣辣的,而纪子只是熟练地坐在一旁,优雅地喝酒。
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种长久的静默,以至于每一次吸气吐气都能清晰的泼洒在空气里。
“明天你再说一句这样的话,就滚回伦敦 。”纪子的声音比起以前更嘶哑,但仍旧保持着熟悉的平稳和温柔,没有一点暴躁的痕迹。
两个人背对着背,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她们到了老宅,两人仍保持着这种沉默的默契。
来的人很多,在人群里,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矮小而安静的女人。
纵然是臃肿的黑色和服,也不能掩盖她的瘦弱,显然丈夫的意外离世,给她极大的的打击,让她在悲伤和绝望中消磨自己。
小野杏子在心里轻轻的呼唤她的名字——黑川莲。那人仿佛受到感应,回头,向她望来。
在很多年后,小野杏子仍记得这一天。女人看见她的身影先是一愣,然后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一样,从脸颊落下,多日积累的伤心和委屈,在顷刻之间决堤。
她带着这一切扑入杏子的怀里,把泪水留在杏子的胸口,杏子则紧紧的抱住她,她们像从来不曾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