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沈可嘉无视杜峥,拿起旁边的花束,用桌上摆好的工具把包装拆开,一根根仔细地插进花瓶里。

    搞艺术的都这么抽象,杜峥对这古典花瓶插鲜花是欣赏不来一点,何况沈可嘉不仅搞插花,还是个文艺青年,身上总带着一股令杜峥极其不适的清高味儿。

    但他爸喜欢这挂,杜峥心里吐槽,好没品位,这种女人多无趣啊。

    “可嘉小姐,小峥,吃饭了。”刚僵持没多久,阿姨摆好餐盘,走进客厅来叫两人,顺便帮沈可嘉收拾桌子。

    这个阿姨是两人走哪里带那里的,或者说是杜峥走哪里带那里的,不过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陈姨一直在那边的家里照顾杜峥,沈可嘉搬过来后才开始带着他和阿姨一起到处乱跑。

    “陈姨,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杜峥故意没理会沈可嘉,径自跟陈姨唠起来,起身去把手洗干净,没管那边,直接坐到餐桌前。

    沈可嘉和陈姨还在客厅收拾,陈姨说了句什么,不过杜峥没听清,他本来就是故意晾着沈可嘉,至于阿姨回答什么,他自己已经上桌了,还能不知道答案吗。

    “坏小孩儿。”沈可嘉本平静下来的心情差点又被他气到陈姨连忙笑着打岔,转移她注意力“小姐今天早上刚回来很累吧,我给备了点热汤,喝过之后可以回房间休息一下,下午小峥考完试我安排司机去接就好。”

    沈可嘉脾气对周围的人都很温和,不知道为何一遇上杜峥就破功,手上刚好收拾完,听了陈姨的话,就决定等杜峥走了自己要好好休息休息,还得敷个面膜,不然这孩子要把自己气得长皱纹了。

    想起两个人在车上的争吵,沈可嘉停下洗手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杜峥那句再次回响在脑海中,“你跟我爹真爱怎么不再生一个。”脑壳都有些突突地疼。

    她摇摇头没再多想,擦干水去到餐厅里坐下吃饭。杜峥没吃多少,大概是家教的缘由,他吃饭很慢,明明是个急性子。

    沈可嘉心里想笑,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别扭得气人,在他父亲面前,或者她自己的亲人面前,杜峥什么话都不多说,没装得客客气气,至少也是默不作声的,偏偏在只有他们两个熟人的时候,伤人的话不要钱似地扎进她心口,叫她心疼之余又气到恨不能把杜峥变成是自己亲生的,好狠狠教训一番。

    沈可嘉也不是没一点办法,她心思细腻,又对杜峥上心不少,对他事事都观察得入微。每次两个人吵架,任凭她生气跳脚都没用,打动不了半分杜峥的铁石心肠,但偏偏只要一沉默,或者装一幅伤心的模样,他又会老实很多,好歹不会故意说一些难听的话,更好的时候,你说往东,他就算不乐意,也不会痛斥你往东是错误行为,然后坚定地向西。

    所以这也是沈可嘉坚持了两年多,没真被他臭脾气逼得崩溃。并不是因为沈可嘉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也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癖好,是因为知道他其实经历过什么,知道他成长为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喜欢跟人反着来。

    她爱他父亲,所以也爱他,了解过他背景之后,对他更是多了万分担待。

    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杜峥那不饶人的嘴,常常怼得她无力招架,慌不择路地这辈子所有的脏话狠话都甩到他身上。

    这也算是两个人互相伤害吧。

    下午的考试还是余槭自己进去,两个人在门口分开,李贺妍没像早上一样等在门口,而是撑着伞去附近的市场转了一圈。

    她很少来市里,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近,比较偏,大概是在市郊,这里的繁华,可不是那边能比的,高楼林立,车流涌进,市场里也不同于郊边的小商场,除了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还有各种她不认识的牌子。

    她想进来看看,给余槭买套新衣服开学穿,毕竟这所学校里大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都穿着价值不菲的大牌子,就算她没能力去与人家攀比,也想让余槭看起来更体面一些。说到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想到今天上午的那家人,大概那个男孩儿正在叛逆期,说话不顾及,但看上去也知道生活条件一定非常优渥,不管是穿着还是气质。

    她一直的理念就是这样,有钱的比不上,至少也要体面一点。

    商城的大厦立在几栋大楼边缘,楼下很大一片广场,很多孩子在场地里玩游戏,滑滑板。李贺妍小心地穿过人群进到了门口,站在入口,抬头去看面前五六层的商场,中间被打通,做了一个很大的旋转滑梯,两边还有电动的扶梯,人很多,装潢精致,在李贺妍看来,对比小城的商场,说是富丽堂皇也不足为过。

    周围商铺林林总总也有个数十家,一时间李贺妍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转了一圈,思索着跟在一对夫妻和不大的男孩儿身后进了角落的一家服装门店。

    那男孩儿身高看着和余槭差不多,李贺妍又看了几眼,身高和身材看着都差不太多,年纪应该也一样,跟着看看总不会错的。

    进去之后,左右看看,才发现这家门店并不大,李贺妍心里放心了一些,觉得门店不大价格也不会太贵。

    店里只有两个女生,一个在收银台整理文件,另一个则是那个上来就靠近了那对夫妻,热切地为她们介绍当季新品的女孩儿,在看到身后的李贺妍,很抱歉地鞠了一躬,请她先自己看一下。

    李贺妍面上不显,矜持地点点头,自己走到一排展示架前,翻看着衣服的版型和布料,她越看越满意,这衣服的布料一看就很不错,再上手一摸,柔软亲肤,版型她也能看出一些来,应该很适合余槭,她拿起来左看右看,决定给它买下,这时候才想起来看看价钱,李贺妍把衣服后面的牌子翻出来,找了一圈,看到下面写着的一串数字,烫手似地连忙把衣服挂了回去,还伸手抚了抚,这才小心地转身,没敢再多看那店里的衣服一眼。

    身后那对夫妻还在陪孩子试衣服,店员正在热情地为那位女士介绍这些衣服的款式,是时下最流行的。

    李贺妍越听耳朵越烫,觉得这店这时候又不小了,怎么半天还走不出去。

    终于从商场出来之后,一手拿着雨伞,另一只手探进衣服口袋里,她不住地捏着钱包反复磨蹭。钱包还在,连方向都没变动,但是李贺妍却觉得它没有了从前的份量。

    那一件八百多的衣服,把她的侥幸和自尊都压迫下来。看着面前广场上嬉闹的儿童,他们身上本看着普通的打扮也变得高端起来,李贺妍心里除了酸涩还有难言的羞愧,第一次没了曾经有点钱够花就很好的心思,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最明显的就是贫富,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衣装,从气质,甚至从孩子。

    小城的安逸早就磨掉了她对家乡和亲人的印象,只记得那也是一个繁华的城市,李贺妍从小不愁吃穿,嫁到这边来之后也没有太为生活发愁,她很能挣钱,只要缺钱就能想到很多办法,自己对物质生活要求也不高,第一次觉得缺钱还是在余槭生病看心理医生的时候。

    咨询费太贵了,一次就要好几百,够两个人半个多月的开销,那时候面对瞬间干瘪下来的钱包,李贺妍咬咬牙,打了好几份零工,做了一些自己擅长的手工,看病生活的钱倒是没问题了,但还是这样,多的根本拿不出手。

    她在附近又转了一会儿,才不似来时的轻松,略显沉重地回到学校门口等余槭出门。

    下午四点,学校门口依旧是挤满了人,等考试结束,门一打开,涌出许多孩子来,才从人群中认领了自己的父母回家去,周围慢慢空出来,空气都好像清新了些。

    余槭还是和上午一样,不紧不慢地踏着树影,步伐轻快。

    “妈。”

    他走近,却发现李贺妍正在愣神,凑近唤了一声,李贺妍这才反应过来。

    看到他已经过来,连忙把手里拿着的水递过去,“快喝点水,一下午没沾呢。”

    余槭顺着她的动作把水接过来拧开,随口问她下午做了什么。

    中午吃饭时听到她说上午在门口等他,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士,余槭听后告诉她下午和明天都不要在门口干等着,让她找个地方坐着休息,李贺妍也觉得这样有些无聊,恰好是很好的了解周围环境的机会,很愉快地答应了。

    听他问到这个,李贺妍没急着回答,撑着伞带着余槭往车站走,含糊地说在周围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他学校周围。她没提下午去给他看衣服的事情,第一次对孩子说谎有一些心虚,好在面上没显露出来。

    余槭丝毫没怀疑她,听她说的话,连连点头,适时地丢了一个好消息给她,告诉李贺妍他这次考试很有把握,等他入学,还可以带她在校内参观一下。

    这个学校不愧是市第一高中,校园占地面积很大,环境也很优美,教学楼有三栋,每栋都有五层楼高,虽然和特殊学校布局差不多,但不同的是,这三栋教学楼和食堂、行政楼都用空中走廊连接着,阳光穿透明的玻璃窗,撒到无人安静的走廊地上,好一条阳光大道。

    余槭对它展示出来的这部分非常满意,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成绩,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争取拿个好名次,开学后能分到特培班去。

    理善云泽高级中学教育水平是市里最好的,除去优秀的教师,优秀的学生,自然也有其能够遥遥领先的独特之处,那就是特培班。

    每一届都有三个特培班,全校前五十名才能进去,所以每次考试,排名前50的就会分到特培班去,升上来可以,掉下去自然也要离开。

    入学考试只是一个初级筛选,余槭深知云泽对转校或是临时插班学生的严格,他不仅要在入学考试中拿到优异的成绩,还要完美通过九月份的面试。

    这样才能有一点进入特培班的希望。

    余槭本身不是对学习特别渴望的人,只是知道特培班有教育补贴,能够免教辅资料费、住宿费,每个月还会定期发不少饭补,他为之奋斗的就是这些。

    他不心疼钱,心疼李女士,从他生病后,里里外外花了不少钱。

    也知道在这个学校读书开销将会有多大,努力省一点,好歹让她也能松弛下来,肯给自己花一点,她已经一年多没有买新衣服,曾经喜欢收集的一些漂亮的布匹,也早就被拆成无数碎片,经过灵巧的双手织成各式图案拿去卖掉,她从前多宝贝那些,他一直记得。

    回到家,李女士进了厨房做饭,余槭就回房间去看书。

    两个人都为了钱努力着,那件衣服,那个不再往自3己身上多花一分钱的母亲,梗在两个人心中最柔软舒适的地方,是卧在贝壳中间的珍珠,在爱的打磨下,等待被光明正大地取出,价值不菲的一天。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就是忐忑不安的等待时间。

    就算余槭说过自己有把握,李贺妍还是做好了万一的准备,她没有提前庆祝,也没有不在意,而是破天荒地在成绩下来的前两天带着余槭进市里玩,两个人花的不多,早上出去夜里回来,把学校附近的各条街巷都转了一圈。就好像这里以后真的会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一样。

    这么转下来,最让两个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栋商务大楼。

    门口出入的都是打扮精致,挎着名牌包,昂首挺胸的白领。

    也有精英打扮的青年,等在门口,第一时间接应他的顾客。

    这里的一切都和余槭以前生活的环境差别太大了。他只在电视和书本上见到过这类人群,他不知道生活在其中的成年人是不是都如同他们展现出来的一样光鲜亮丽,也不知道她们商业化的得体笑容之后,会不会存在着精神的疲惫和生活的压力。

    他幻想自己以后做这样的职位,却怎么也想不到,余槭看向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再偏头,看这高耸的大厦,他知道自己之后不想做这种工作,他不想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生活节奏。

    带他来城里,李贺妍还有自己的打算,她提前在附近调查过,也问过自己店里的姐妹,带着余槭左拐右拐,进到一条人少了许多的街道,两边都是各式的服装店,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条小街比那边的商贸大楼还要热闹。

    李贺妍似乎对这边的氛围很适应,身上最后一点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气质也慢慢褪去,自然地带着他游走在人群中。“这边的衣服,听店里姐妹说都是好牌子,过气了,被这边的老板收过来卖,质量都挺不错,我前段时间来这边看过。”她说着,拉过余槭的胳膊,带着他进到一家店铺里,店里人很少,两人刚进去,就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很热切地迎上来,看到余槭眼前一亮,拉过李贺妍介绍着适合余槭的衣服。

    余槭对衣服的布料和款式没有什么要求,他从小到大,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是李女士一手操办,穿什么尺寸她了解的比他自己清楚的多。

    身后两个人在店里转着,拿着一些剪了吊牌洗了logo的衣服,余槭站在门口空调旁边,天气很热,但他可以说因祸得福吗?从上次的发烧之后,一直到现在,他总是体虚,身体像是完全无法再自我调节一样,停在指尖永远是冰凉的温度。

    这样的天气,大多数人的体感温度都在二十七八,外面太阳还毫无遮掩地挂在头顶,晒上十分钟就让人头昏。李女士带着他走了这么久,出了不少汗,背后的衣服都微微渗湿,余槭却还是短袖加一个薄外套,别说热,在空调附近一站,汗都得成冷汗了。

    他默默往门口挪了两步,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什么也没想,就靠在门口发呆。

    里面没多久就商量的差不多,李女士拿着几件衣服,朝门口唤了一声,余槭听到声音回头,耳边突然卷起一阵风,带着外头阳光和不明显的烟味儿,擦过他的身体掠过。

    他偏头,男孩儿身高腿长,踏进店内的一瞬将门外的阳光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笼罩在余槭身前,撒下一片阴影。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大跨步越过余槭走到了店内深处。

    正在跟李贺妍聊天的女人看到男孩儿从门口进来,随意地挥了挥,赶他到店后面去。

    “又打球弄一身臭汗,赶紧去后面把澡洗了。”男孩儿答应着,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撩开店最深处角落的帘子,消失在门后。

    李贺妍这才又回头去找余槭,拉他过来。

    “儿子,你阿姨挑了几个妈都觉得不错,进去试试。”她把衣服都堆到余槭怀里,推着他往刚才那男孩儿消失的位置走。

    阿姨在身后提醒着,“对,就那个门,打开进去就是更衣室啦。”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房间,余槭站在门口,回头去看正说话的阿姨,面上还带着几分不信任。

    他明明看到刚才那个男孩儿进了这个房间。

    但李女士和那个热情的阿姨都没有接收到余槭的讯息,两个人还在另一排衣架前热火朝天地交流着。

    余槭缓缓地吸上一口气,很抱歉地推开了帘子后的门,门内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右边还有一个关上小门,两边的墙壁上钉着几排架子,方便挂衣服,方才生怕打扰别人的紧张情绪退去,余槭把衣服一件一件挂上,走到角落椅子边,脱下外套,上衣,堆放上去,转身去够挂在架子上拿来试的短袖。

    嚓,很小的一声,小到余槭已经转身,都没意识到是里面那扇门打开了。

    他正拿过衣服要穿,两只手抓着衣服的两边,半条胳膊已经探进去,上半身却还光裸着暴露在空气和那人的视线里。

    两个人的动作都静止下来。

    尴尬。

    尴尬在空气中迅速弥漫着直到充斥两个人的大脑。就像35度的天气干燥地狗都不肯吐舌头结果一团带着火星的棉花被扔进堆满干草的房子里。

    余槭只知道应激地把手臂收紧挡在身前,眼前的男孩儿似乎更尴尬了,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低下了头,耳根和脖颈红得不像样。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没回他话,余槭迅速把衣服套上,东扯扯西扯扯,把衣服摆弄整齐。

    “没事。”

    听到他说话,那男孩儿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估摸着他已经穿好衣服就抬起头来看着他。都是男人倒还好,看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进来拿个东西,最多两分钟就走了,这么短时间,还以为不会有人进来,就算有人进来他听见就不会出去了,结果余槭进来没一点动静,两个人都担心隔着一扇门影响到别人,影响到自己的判断,结果刚好是栽了。

    看到他穿好衣服,男生打开门先走了出去,余槭站在里面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放好,才跟在他后面打开门。

    门外果然响起刚才那位阿姨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生气,小声教训那个男生。

    “小戚!你怎么从更衣室出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店里有客人就不要去你那宝库里挑东西。”

    小槭?余槭朝那边看过去,有些意外这个男生的名字。还没细想,就被走上前的李贺妍扣住肩膀。

    看到他出来,眼睛一亮,扒着余槭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得不得了。

    余槭再抬头,那人就看不见了,估摸是已经出门了。只有那位阿姨在她们身后微笑着跟李女士搭话。李贺妍看完又催着余槭再进去把另外的几件也试试,说着往手里又塞进来几件。

    这下里面是彻底没人了,余槭也没扭捏,抱着衣服就进去,决定速战速决,这么几回合下来,等李贺妍给他买好衣服,两个人往家里走时,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淡淡的暖黄笼罩在天边。

    过几天就开学,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回到家后,余槭拎着几套衣服进了房间,李女士转身去厨房准备做晚饭。

    时间悄悄溜过,饭菜的香味悠悠荡荡地从窗户飘出来,余槭也打开了房门,餐桌上碗筷都已经摆放整齐,李女士正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向餐桌,看到他站在那招呼他去洗手。

    余槭点头答应着,却是走过去跟着她进了厨房。

    李女士这几天为了余槭的事情请了好几回假,虽然店里不忙,店长还很体谅她,但她还是决定赶紧去上班,好好感谢一下店长和同事的体谅,反正余槭马上开学了,她多加几天班也没事。

    余槭听了也没有意外,他知道李女士就是闲不下来,于是也很支持她,让她不用太担心自己。

    “学校的事情我都能处理好,你忙你的就行,假期也不用接,我自己回来。”

    虽然还不太清楚学校的假期是不是跟特殊学校一样,但高中了应该会更紧张一点,他自己估摸着放假也不会有几次。李女士好像有点不大乐意,但只是颇不放心地多叮嘱了几句,她有自己的打算,肯定不会听余槭小孩子的建议。

    “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药都装了没?还有今天的衣服呢?我给你洗洗你再装……后天早上我要是上班来不及就不送你了,有什么事就找你们老师联系我。”眼看着问题越来越多,李贺妍好像更操心了,放任余槭去洗碗,她起身去了余槭房间里,准备给他东西收拾一下。

    余槭没多想,就当她是去拿衣服的,直到他马上洗完碗,还迟迟没听到旁边卫生间有水流的声响,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已经来不及。

    “余槭!”李贺妍果然看到了他混在抽屉盒子里乱七八糟的药,拿着它冲进了厨房,面上又气又急,甚至说话都难得的冲了起来。

    “这药是怎么回事?!都没吃?!全倒进来了?”她气的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更大了些,手上太用力,几乎要把那个盒子里的药片都给抖掉。

    “你天天说吃药就是在骗我呢?!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过药?!!你不要命了?!!!怎么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妈……”余槭放下手里的碗筷,着急去擦手,还没碰到挂在墙上的毛巾,就被飞过来的盒子吓得缩了回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盒子边缘因为老旧开裂的金属边缘划过他的手腕,撕扯开一道血红的痕迹,“砰”的一声,连带着碗筷的碰撞声,溅起污浊的水花,撒到余槭衣服上,斑斑驳驳。

    伤口不小,因为比较深,血几乎是立刻涌了出来,余槭立马转动手腕,把伤口藏到了另一只手下。

    还没冲干净的洗洁精混合着油水,浸到伤口里,引得一阵阵刺痛。

    余槭面不改色,很知错的低下头,没再出声。

    李贺妍扔了盒子之后也深感无力,依靠在门边红了眼眶,她简直不敢想余槭这么多药,全部都扔了,余槭的病会怎么样,她又该怎么跟医生解释,这么多天余槭都在骗她,她又该怎么办。

    “多长时间。”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僵持许久,李贺妍才再次开口。

    余槭从池子里缓慢融化的药片中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两个多月。”

    其实不止,他只是估摸着盒子里的药片数量给李女士一个大概的日期。

    李贺妍心里有底,看盒子里的数量也觉得不是很久,听到他回答似乎是放心了一些,没多跟他说,甩下一句,“两个月该幼稚够了,以后必须按时吃药。”

    “嗯。”余槭在她话落后应道,李女士转身要走,身后余槭又补充着。

    “对不起,妈。”

    “没什么对不起的,命是你自己的。”李女士心里答着,却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沉默着回到余槭房间拎了衣服袋子出来。

    余槭听着隔壁传来的水流声,缓慢地深呼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手腕的痛楚更清楚了几分。

    他真的忘记了这茬,李女士已经一年多没管过他私人空间,就算平时打扫卫生,他自己能整理的地方也是不会碰的。

    但是他忘了今天要收拾行李,李女士就算再不想打扰自己儿子的事情,药和衣服肯定是要亲自过关的,否则不肯放心。

    这下就糟糕,他平时不肯吃的药,都被他丢进了抽屉的盒子里,甚至因为太放松,连盖子都在旁边搭着,图方便,已经好久没有扣上了。

    没管那么多,余槭把伤口对着水龙头冲了几下,准备把剩下的碗筷处理完再去处理伤口。

    没成想这边刚冲干净,鲜血就迅速地再次渗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滴进下方的水池里。

    这下很难办了,余槭干脆另用一只手进水,把下方堵着的暗扣拨开,水下降了一些,没再管它,一鼓作气将东西都收拾了,才去看已经被水冲的发白的伤口。

    好像被金属划伤是需要打破伤风的。

    否则中招的概率是多少来着。

    算了,明天再说。

    但是今天得吃药了,余槭倒杯水进了房间,老老实实把药翻出来,按医嘱剥了几片。

    李贺妍去阳台挂上衣服,回来透过余槭房间门口不小的缝隙看到他老实吃药,心里梗了半天的刺这才软化了些,却还是觉得生气,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这次事情让李贺妍警惕了不少,去到学校余槭如何她都不再了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外面早就布满明亮星辰,今夜注定无法成就好眠。

    两天后开学,余槭一早收拾了行李,和去上班的李贺妍一块儿出门,赶上最早的一班车。

    夏季的清晨,风中带潮湿又凉爽的味道,余槭刚出门就回来,拿上了一把雨伞,顺便嘱咐李女士也带上。

    “要下雨。”他说。

    他闻到了雨的味道。

    果不其然,车子开出两公里后,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今天有风,虽然不大,却也能把雨水从窗户外吹进来,余槭抬手把窗户关上,抱着行李打盹,天越来越亮,雨拍打在窗户上争先恐后地流下去,窗外模糊看不清,倒映着少年的影子,愈发清晰。

    “再这么下下去,你就不好弄行李了,我送你一起。”李贺妍凑过来说,余槭只是闭着眼睛,没有睡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水缝隙中闪烁着金色的阳光,绚烂得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回过头去。“很快就停了,你放心去上班就好。”

    “你这孩子,还真当自己是天气预报呢,这么了解。”李贺妍没给他的话当回事儿,调侃了一句就任由他打盹去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刚进城没一会儿,雨势就意外的弱了下来,真的有停下的迹象。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这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余槭运气好猜对了而已。见雨有要停的趋势,李贺妍也没再多担心他,到了花店附近的公交车站就撑着伞率先下了车。

    余槭跟她说了声再见,没再趴到怀中的背包上,而是额头靠着窗,静静地随着颠簸,认真地看着路线和周围的景色。

    视线越来越清晰,车速也慢了下来,这是到学校附近了。

    因为是市内最好的学校,条件和待遇也不会差到哪去,得以让这些接下来三年都要住在学校里的孩子来说,省了不少事。

    譬如现在,余槭只需要背着包,再拎着装了日用品和杂物的皮质大包就好。

    这个包还是他爸爸的,李贺妍没说,他看得出来,只有男人会用这样的包,李贺妍身边朋友都不多,更不可能是别人的。

    质感不差,但年代一看就很久远了,因为被保存的很好才得以重见天日。

    周围有很多拉着时下最新颖款式的手提箱的,耳边停不下来的轱辘声,哗啦哗啦,因为地上的雨水,变得比正常来说要沉闷了些。

    余槭身上是李贺妍前几天带他买的新衣服,款式旧了些,要不是他模样实在优渥,走在人群中真的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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