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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

    林子里的雾气简直浓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要不是那件在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黑色斗篷，利亚姆恐怕早已经和哈德里安失散了。

    哈德里安在前面狂奔，朝着前方离他们最近的一棵巨型蘑菇，他已经能够看见蘑菇那深褐色的伞帽在半空中悬挂着。就快到了，蘑菇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可辨……这时本跟在身后的利亚姆突然一个箭步，径直挡在了哈德里安身前，他那条小树干般有力的胳膊一把就将哈德里安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哈德里安揉着自己被拽疼的胳膊忍不住抱怨。“不能再往前了，”利亚姆平静地说着，“那边的巨石怪突然安静下来了。你听，没什么声音。”他转过头，示意哈德里安静下来仔细倾听。确实如他所说，刚刚巨石怪活动时，整个巨型蘑菇林都被震得地动山摇，像要就此毁灭消失一般。可现在，周围却被一片静谧的氛围笼罩，连那些惨叫声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哈德里安才意识到事情的诡异之处。

    他望向利亚姆，却见对方神色凝重，雕像般愣在原地，双眼大睁死死瞪着前方的浓雾。他才注意到他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斗篷，露出由雕刻家塑造一般俊美的容貌。在哈德里安看来，利亚姆这张脸绝对算得上是一等的帅气，如果不是那道伤痕太过显眼，他都快以为他是从那些漂亮的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了。

    “你的计划恐怕失败了。”利亚姆微微侧头，瞟了一眼哈德里安，他的嗓音恢复了先前的冰冷。果然，长得好看恐怕是这个人身上唯一的优点了，除此之外，他都冷得像冰雕。不过哈德里安还是不死心：“怎么会？巨型蘑菇明明就在前面了。”他指着前方那个巨大的伞帽，它在雾气中悠哉悠哉地漂浮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能在蘑菇上生火，就有可能在斗篷上生火。”利亚姆默念了几句，“来，”他将自己那件厚重的斗篷拿在手里，递到哈德里安面前：“用它生火试试。”

    哈德里安还是不死心，刚想开口拒绝这个提议，就被利亚姆的下一句话吓得愣在了原地：“我怀疑前面有比巨石怪更危险的魔物出没。”他从腰间掏出两把匕首，露出白森森的刀锋，看得出来他把它们养护的很好。“你生火，我警戒。”他弯下腰来，缓缓移动到哈德里安的身后，直面那片深不见底的森林。

    特制打火石的效果让人不得不赞叹，哈德里安才在斗篷上轻轻擦了几下，打火石便亮起鲜明的橙色光芒。他立马将刚燃起来的打火石丢进一旁的草丛里，火势瞬间大了起来，窜动的红色火焰驱散了前方的部分浓雾，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径在前方伸展开，直通向林子深处。原本跟在后的马驹却因火光受了惊，嘶叫着朝外围逃去，上驮着的行李也掉了一地。

    “做得好，这样大部分魔物就暂时不会靠近这里。”利亚姆将左手抬着的匕首向哈德里安递去：“拿着。往前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还要往前？不是说前面很危险吗？”哈德里安对利亚姆的举动感到十分疑惑，接过匕首的动作也跟着犹豫。“马已经跑了，我们靠双脚很难在天黑前走出去。”利亚姆将手凑近哈德里安点起的那堆火，火苗的温度让他感到舒服。哈德里安看着他冻得有些通红的手，心中的愧疚感像潮水般倾斜：他的斗篷就在刚才为生火而销毁，是他一直在保护着他们。

    哈德里安走到马驹逃跑的地方，捡起那几袋掉落的行李，利亚姆则一个人待在火堆边取暖。他一直观察着哈德里安的动向：这个小鬼虽然在刚开始时吓得抖成了筛子，但现在反倒镇定自若起来，还知道去捡捡有用的东西回来。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天空依然被雾遮着，两旁除了树影和巨型蘑菇的影子外，什么都没有。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飞鸟投下来的影子。

    这让他更加怀念从前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的日子。那时候妹妹还没有患上令全家人都痛苦万分的臆想症，那时候的他作为哥哥，每天的任务就是帮家里人把那些铁块堆好，然后等着看它们被一块一块送进锻造炉。

    他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铁匠，他锻造的那些剑与斧头是冒险者最喜欢的武器，它们坚硬、锋利，割开巨龙厚重如墙的皮肉，只需一刀。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不值一提。

    他看着哈德里安将行李一袋一袋打开，挑拣着用得上的物品。“喂！”哈德里安呼唤着自己的同伴，似乎是找到了什么能用的好东西。利亚姆走近一看：小鬼手里捧着一件皮质的短外套，正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给你，这里晚上特别冷。”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哈德里安的好意，将那件短外套披在了身上。出了外套，哈德里安还找到不少可以充饥的食物：一袋干面包、一瓶黄油以及一壶水。

    利亚姆收起匕首，“走吧，现在只有往前了。巨石怪的活动已经惊扰了很多魔物，不久就会有魔物朝刚才的方向过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一次哈德里安没有再追问什么，他知道利亚姆的意思：魔物会过来寻找因巨石怪活动而出露地表的地底生物作为食物，还有冒险者的尸体，也会吸引一众魔物到来。到时候大大小小的魔物会将刚才进来的路给堵住。不知道利亚姆具体指的是哪一种，但凯勒布他们……哈德里安的心情沉重了不少，他们一行五个人里，肯定有人出了事。

    事不宜迟，早点离开现在的位置才是正事。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向巨型蘑菇林深处走去，夜幕降临时，他们迷失了方向。

    现在周围全是巨型蘑菇，没有一点其他植物，连利亚姆这么有经验的冒险者都对方向没了概念。他走到就近的一棵巨型蘑菇下，抬头却发现了月亮的踪迹：残月在天空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四周的雾气已经散去，月光投到巨型蘑菇伞帽上，地面上就有了一片灰色阴影。利亚姆顿时露出久违的笑颜：“这里是林间空地，你看那月亮。”哈德里安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抹残月确实是从前只有在传说书的插画里才见到过的。

    “血色残月，确实很漂亮。”利亚姆边说着边蹲在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的一只匕首，另一只一直在哈德里安那里作为防身物品。“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你我轮流守夜。”利亚姆将擦好的匕首别回腰间，打开装着干面包的口袋，哈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两片干面包，并给其中一片抹上了黄油。他将涂黄油的那一片面包递到利亚姆手上，“我还不需要你来谦让，小鬼。”利亚姆皱着眉头将那片面包直接塞进了哈德里安嘴里：“你吃饱点。”哈德里安刚对利亚姆升起一点好感，就听见他淡淡地来了一句：“你先守夜。”说完，利亚姆便闭上眼睛，斜靠在了巨型蘑菇脚下。

    这一夜哈德里安过得并不安稳。半夜时利亚姆醒来，示意他过去睡觉。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利亚姆刚才躺下的位置，才将脑袋靠在巨型蘑菇上，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瞬间清醒。他飞速跑到利亚姆身边，战战兢兢地指着巨型蘑菇：“你……你刚刚难道没有发现么，”他的声音颤抖地厉害，“我发现了，”利亚姆却跟没事人一样，走到蘑菇脚下，伸手抚过蘑菇表面，他的手上瞬间沾上了一层暗红的液体：“是血，没什么好怕的。应该是其他冒险者受伤留下的。”

    “不是，你看这里。”说话间哈德里安已经走到了蘑菇后面，“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脚尖绕过的地方，那些地方星星点点洒落着血迹。利亚姆本能地警觉起来，他还没走过去查看情况，就听见哈德里安的呼唤，听起来十分急切，还带着颤抖声。

    利亚姆连忙赶到哈德里安身边，他双眼惊恐地瞪着巨型蘑菇的后方。利亚姆低头一看，哈德里安目光注视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躺在血泊里，银白色的发尾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指尖冒出点点红光，那里面似乎有诅咒在跳动。

    他的呼吸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