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得去。”
“我不去你能怎么样?”
“你现在连自己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愚蠢。她怎么还有脸称呼自己是妈妈?
但苏之雨并没有她预料中的嗤笑,反而沉默了。
这实在反常,不过也是好机会。“之雨……”
“我可以陪他去。但是答应我一个条件,”苏之雨打断她的话,看不出情绪地说,“以后,别再来烦我。”
安临微微垂首,似乎不太愿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下面的话才是真的痛心。
“你如果做不到。那就去死。”
……
他说什么……?
去死。
安临感到一阵眩晕。心口异常的疼。她扶着墙,没人看到她瞳孔里的裂纹。
苏之雨转弯后跟他弟找了个照面。看他惊愕的表情就知道听完了,但他听没听到无所谓。
“啊,我……”苏梓清慌乱地藏起目光,但他实在是很长时间没见到过亲哥的脸了,没忍住瞄了一下又再移开。
苏之雨漠然地盯着他,一瞧到面前这人鲜明的忧伤色彩,他就心烦。
“放下书包,去医院。”
见人不动,他又低吼催道,“快点。”
“哦哦。”苏梓清赶忙扔下,但想了想,还是快跑回房间,搁置好出来。
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他又停下了想走的脚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单纯地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妈妈……”
但顷刻间,他就怔住了。
“别碰我……!”安临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可瞬息间便又盛满愧疚与局促。
头发挡着,苏梓清看不到。
他也没时间看了。
不知怎地,他更焦急哥哥的心情。
今天或许是个特别的日子。对,非常特别。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分裂许久的家人在今天此时此刻团圆了。
现在似乎只有苏之雨一个人。他的愤恨之下隐藏的惧怕,充斥着三人的形体。
……
“去道歉。”令他反感的清冽声音。
苏之雨静默着,手指下意识收缩一部分。
今天实在糟糕透了。
回到十分厌恶的家,就和十分厌恶的人吵了一架,还收录了弟弟的丧气,现在又重现了他的噩梦。
他必须要这样,必须要收缩起来手指。否则就会和那女人一样。于是他久久不动,可也不敢明声拒绝。无论是体型还是身高,他都比不上。
苏潭只身一人,衣着简单的黑色便衣,不像是参加表演后回来。
他的情绪从不表露,喜怒不形于色,很难分析到面无表情下的情感。
不,他有什么情感?
苏潭也是高瘦型的,可却很有力气,这一点苏之雨是深切体会过的。
门已经关上了。他浪费了太多时间。
苏潭越过他,冷冽的气味让他的身体应激般不适。
不会有太长时间的。
再撑一会……?我没有在顺从。
“还有你。”
苏之雨额头的血管无声地跳着。
但是太吵了。
谁在说话?
是我吗?
苏梓清却没什么踌躇地莫名其妙地道了歉。他眼睛游移到他哥那里,又收回来,不需要再看了,脑海里全是。这样就行了。
苏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不就是他弟吗?无可救药,他到底在希冀什么。
他仍没有动静,本是想自己开口认错,却没考虑到弟弟的坏脑子。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可不开口,这事是不会结束的。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要不现在逃走吧?但他答应过的……苏潭没有意料中的动作,只是静候着道歉。一边戴上手套百无聊赖地帮安临整理头发。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可能去不成了吧,医院。
苏梓清沉寂着垂眸,略微颓丧地想。
烦死了……该死的……他的手腕渐渐瘙痒起来。
“……对不起。”苏之雨做了一些心理暗示,外加认知洗脑,自暴自弃似的接受残酷的事实一样的道歉,声如细蚊。“对不起。”
安临不想再听到道歉,她想捂住耳朵,却被人用力抓下,生痛加剧了心口的绝望。
“让我等那么久。我改变主意了。”苏之雨蓦然抬头死盯着男人。苏潭不知何时手里出现一把小刀,在手里把玩着,“过来。跪下。”
苏梓清欲说又止,苏潭与他对视,只好闭口。
可是越来越痒了。腿也是。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少顷,苏潭用小刀缓缓割掉手里的一寸头发。
所有人都有怒不敢言。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的所谓正义只会换得更糟糕的结果。
安临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哽咽。为什么不去死呢?让我去死吧……求求你了老天……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苏潭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随后停止。苏之雨走了过来跪下,只想要快点结束。
但造化弄人,他的脑袋突然被一双大手用力与地板相撞。还没反应过来,后背的校服就被掀起,白皙的皮肤呈现在空气中,苏之雨稍显习惯一样,只是不眨眼。接着听见金属掉落的声响,苏潭对安临说,“你,写点什么。”
写?用什么写?在哪写?写什么?
安临茫然地注视着对方的一系列动作,还没缓过来就听见苏潭不容置喙的催促。
她想说不行,但想到什么又忍住了。
她竟将求助的眼神递给苏梓清。
苏梓清的眼神乱瞟,不知道看哪,他面对着亲哥的脊背。他留意到母亲的求助,彷徨着。
“你来。”苏潭也与他对视,命令道。
苏梓清迟迟不动,苏之雨的腿有些麻了,一直在轻微颤抖。
“你不想让他陪你去了吗?”苏潭淡淡地说。“你不做,他以后都不会去了。”
“啊,不对。是以后,你们都不会再见了。”苏潭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双目怪异地盯着面前的肌肤。
肌肤仍在小幅度地颤抖。苏之雨也不再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或许是痒不可耐,苏梓清慢慢走过来,要拿到刀时,安临终于鼓起勇气求情,“苏潭……,不是他们的错,你别……”
“真吵,听见你的声音就恶心。你确定要继续说下去吗。”刺心可畏的话以及冰冷的目光让安临的词句藏在喉咙,话音戛然而止。心脏又开始发痛。
苏梓清就像一个机械娃娃。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什么是他不能做的呢?苏潭默默想着。
“……写什么?”他以为不会有回答。没想到对方接了,“你名字。”
几乎同时地,苏之雨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潭。
“什么……?”
苏潭看着苏之雨回答,“你名字。”
“不行……不行的!”苏梓清停顿一下,连忙拒绝。
“梓清。你知道违抗是长辈最不喜欢的行为吗?”苏潭握着他的手。“你如果不想要我们所以违抗,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每天晚上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你不再有亲人了。”
苏梓清瞳孔睁大,很轻易地进了情绪漩涡。
“你甚至都没有朋友。身体也不好。你会死的,到最后尸体也被嫌弃地处理……”
“苏潭!……别说了,”安临再也控制不住,她不能再坐视不管。她紧抓着苏潭的胳膊,崩溃地恳求道,“我求求你,别再折磨他们了好不好……”
“……滚开。”她还是死抓。
“你想做什么都行,你别伤害他们!”
苏梓清的幻境被撕破,发怔地看着绝望的母亲。但苏之雨的眼眸却冷漠起来。
苏潭深吸一口气,似是笑了,他的兴致本就不高,现在已经被这疯女人磨光了。他想拿走苏梓清手里的刀,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放开了。
苏梓清觉察到,也没固执,刀再次掉落。清脆的金属声响回荡,直到房门被关上也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