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醒了两次。
所以他记得,他梦见他哥了。
梦境这东西,有时会让人嫌恶的原因就在这。它会将内心隐藏起来的秘密,放映在大荧幕上,使你无法躲避。
他很快就感到懊悔。他不相信他哥愿意陪他,预设的情景过多,所以才梦到了。
只不过加重了负罪感。
苏梓清搓了搓脸,心情沉重的收拾东西去学校。
自讨没趣。
他只想徒步走,所以就要起早点,谁愿意起这么早,于是又徒增烦恼。
他瞧着已经在摆摊的小贩,不由得想,在他们眼里我是幸福的吗。
他移开视线。不知道,在我眼里他们是幸福的。他想。
忧郁是摆脱不掉的,他感到这东西正在成为他。
不会有人过多关注,所以也不会有新的剧情。
他意识恢复时,已经坐在了座位上;不,是站着。
这种不必要的自我感动式的规矩,到底是谁在喜欢。
班主任或许在盯着他,用一种期望的表情,于是他不得不张开嘴。无声地读。
他的心思没放在课本上,也不可能会专注,因此腿的酸痛——有时是反胃,才会如此清晰。无法随心而欲。
今天是周五,星期的日子,下半年才会魔鬼补课,但他也没觉多高兴。不睡觉和只能睡三小时的觉哪个更痛苦?
对他来说,是后者,因人而异。世界太过丰富多彩,才需秩序,有的人勇敢,但却最苦闷。
苏梓清轻啧了一声,又在胡思乱想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而且他也并不快乐。
他有时希望自己没有意识。
浪费光阴实在普遍,他百无聊赖,又想到了他哥的事。
人多,过道狭窄,他的凳子总是会被碰得转来转去。他多想抡起椅子就往那些人头上砸,最好是砸出血来,再吼一句你他妈晃什么晃。
但他没有力气。哪方面都是。
什么时候让我体验一下……他想到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对,是梁瑞,那个位子容易被提问。
他在最右边的第一排,而梁瑞,也就是霸凌他的人,就在他旁边的后面。
梁瑞成绩前十,但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或许恐惧会减少,毕竟被好学生欺负对他来说可能也算是一种光荣。
到底是多厌恶我呢,挥拳的力气很大。他眼珠左移,当是在看着他,淡淡的想。
我不该瞄他的。苏梓清的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满心的无奈。
怎么就这么巧呢,无心的一看也能被捕捉到?
事实上,梁瑞并不知道。他是从听到他啧的时候不满的。
对他来讲,苏梓清只有承受的份,他的不满是决不允许的,于是再次重复,直到这人屈服。
不过这次,他带了刀。
他的成果都被遮盖了。他并不怕自己霸凌的事被人知道,反正自己成绩突出,因此他这次,要割伤苏梓清的眉眼。
不需要太大,随意一眼能看到就行。
苏梓清略显惊愕的阻止着他执刀的右手,“你疯了吗。”
“怎么?”梁瑞轻笑。“这次想反抗了。”他覆盖苏梓清脸上的左手渐渐抓紧,恨不得留下印子。
“你病得比我都重。”苏梓清微微皱眉,双臂力不能支,微颤起来。
“你太高看我了。”梁瑞眼神有些狠戾,疑惑不解道,“我真的很好奇——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苏梓清稍微泄了力,显然是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才能,没有梦想,没有人喜欢,为什么还在呼吸?
算了,一定又是那些古怪行为恶心到他了,既然这样,作为代价,我又在反抗什么。
苏梓清放弃阻挠,眼睛下垂,看向别处,表示梁瑞可以动手了。
很快,他的双眼间有了一道始于眉头结于鼻梁的伤口,不长不短但深,红血细细密密的外露。
梁瑞拇指按下开裂处,以血作画,涂抹苏梓清的左半脸。
他并没有多么舒心,他是想让他死的,而且是自杀,让他明白,他活着没有任何价值,不是任何人逼迫你。
刀很锐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割伤了梁瑞的手指。苏梓清盯着那处,梁瑞顺着视线才注意到。
割伤了肉,还是挺疼的。两人分离,留出了点距离。
梁瑞没说话,他静默两秒,抬起手。伤口处的血已经凝聚,沾染在了苏梓清的脸上。
苏梓清看向他,应该是第一次看完整了他的脸。有点恍惚。这个人淡漠的神情,好像在哪见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两人短促的对视后,梁瑞面无表情的离开。
苏梓清目送他离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外。
他擦掉血迹,眼神又变得漠然寡欢了。
要去吃早饭吗?
他只能抛硬币决定,这是一个好办法。三局后,他没有去,尽管结果并不是这个。
不知道是过度焦虑还是什么,他好像看见了他哥的身影。
很熟悉的身影,似乎曾经也在这里见过。
完全无法忽视的同校生们。只有和朋友结伴时,才能忘却他们。
所以从外面到教室的这段路程,是很浪费能量的,走时尚秀就是如此。
他只是个普通人,还没有习惯。也没理由习惯。
沉闷的走到座位前,便惊住了。直到坐下后,仍没有缓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桌子上放着一袋食堂卖的素包。还有一盒牛奶。
确认不是幻想后,他又转而想到会不会是整蛊,即使没有证据,他也不会继续高兴了。
那怎么处理呢?算了,晚上带回去仔细瞧瞧,主要是不要在教室里闹成笑话。
是不是他都无所谓,反正所有的可能性都能想到。
25分钟,实际上是20分钟,主观上,是15分钟。
反正没有人在乎,我甚至都不在乎,张不张嘴都没有关系……
“不想背都别背了!声音小的还没有我的大,你们听听隔壁班的,人家的人数还比我们还少十来个……”
这种发泄式的教育,也是迫不得已吧。不然为什么词句都不能换一下。可见已经被折磨得无所适从了。
充满攻击性的语言只是为了掌控欲,只是为了想象中的标准班级,代价未免过大。
是什么呢?苏梓清不堪忍受这些语言,每到这一刻他觉得他好像哪里都待不了。
真的没问题吗?每天日复一日的暴力语言,真的没有问题吗?
已经非常熟悉的课程表,如今已不再是安慰作用,而是枯燥的溯源。失去了对课程的期待,因为没有人想要变化。
是厌烦的数学课。
头又开始疼了。
它不太喜欢负面的东西。
怎么办呢?还有几个小时呢。真的要死,不能规避的头痛,还有这烦人的声音和眼神,想杀了我吗。
他总觉得太挤,坐在座位上,总感觉背部无法放松,肉身被嵌入一个刚刚好的缝隙里,但是开始胸闷了。
再也无法忍受了!很快,他的手腕处又多了两道红色痕迹。
用笔划的。他不久前才发现,原来用笔自伤是可以留疤的,只不过很细。
说来也神奇,为什么一见到伤口就能心旷神怡,绝望的痛苦也变得可以忍受。
不规不矩,无所畏惧,却又充满魅力。
那样的人会有什么烦恼吗?会和我有一样的烦恼吗。
我总想打破规矩,不想写作业,也不想装模作样的学习,但我又需要人喜欢。
没有羞耻感的人,我一定会,会……会向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