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围栏将这间牢房一分为二,谢遗音盘坐在这阴湿的发黄稻草上,感到阵阵阴寒从后方的水泥墙上传来。
她静坐着,思忖着,那块黑石自到她手上后就不再异动了,只偶尔发出一点黯淡的青光来。不知道这黑石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如果它真有某种神力,为什么又迟迟不显现出来?
难道说,还需要有什么条件?
不得而知。
正想着,门外一随从喊道,
“三小姐好—”
三小姐?谢遗音隐约听见了一个柔和细软的女声在与那随从对话。
不多时,房门打开,斜阳直射入内,白炽的光线中尘嚣四起,谢遗音微眯双眼,但见一女子身着层层叠叠的袿衣款步而入,拖地的长髾随着步伐摇曳生姿。一步一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待走近了,又见此人肩若削成,腰如约束,嘴角噙着一抹笑,眼波流转之间,便能动人心弦。 一个丫头和十来个部下跟在其后。
“小姐,不知当家的突然要这些个新来的奴才做什么?”一个领头的上前问。
“哦,倒没什么,不过有几家人过来做做客,哥哥瞧我无事,便托我过来找几个用不上的、漂亮的当个礼。顺手牵羊的事,就不劳靖大哥操心了。”
江大靖是现当家的,也就是江老二江麟的一大心腹,府中的各项事务,都要经过他的手。他一听这番说辞,心想不敢疏忽了正事,也顾不得分辨真假,连连作揖道,“是,是,小姐自便。”说完,转身朝其余小子们一声喝道,“还不都出去!”
不多时,房内仅剩下了江清野和她的丫头夏竹。
江清野眼带笑意,眼波流转,看似是打量着众人,但实则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人。从她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人只静坐在这诺达的牢房一角,见她来了,仍是一动不动,无动于衷。
冰清玉润,有鹤骨松姿之态,延颈秀项,带华茂春松之形。江清野心里想到。
冷不丁视线交汇,两双眼睛顿时微眯起,仿佛漠北草原上要展开角逐的一虎一狮。透过这一双眼睛,江清野仿佛身处那透骨奇寒的冰天雪地里,眼看无数雪花如短刃般破风而来,要将她碎尸万段;穿过这一对眸子,谢遗音好似身临重岩叠嶂的峻岭内,霎时间如柱的地火喷涌而出,要叫人灰飞烟灭。
众人见江清野虽是神色如常,但并不言语,虽不知何故,但都感到了一股不可言喻的威压,好像风平浪静的水面上马上要掀起巨浪,各个你看我我看你,生怕发出了什么动静,只觉这气氛十分诡异可怖。
须臾,江清野收了目光,给了旁边的夏竹一个眼神。
夏竹这才敢说话,“那边坐着的那个,我们小姐有话问你,跟我们走一遭。”
众人闻言回头,目光直看向那个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女子。
谢遗音缓缓站了起来。
顺着她的动作,江清野眼里闪过了一丝让人不明就里的笑意。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厢房处。
一路走来,谢遗音发觉这江府倒不似平常的姑苏园子的曲径通幽、精致奇巧,反而是井井有条、层层分明。从那牢房出来,两侧是些堆叠的银灰宣石,再往前走过一道石桥后,右手边便是一片莲花池,池北池南,皆是两处楼阁,池西池东,又是两处假山,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一应俱全,尽入眼帘。 沿着池边小径继续走,又见一处厢房,四周皆是竹笋青石,屋外站着个丫头,这便是江清野的住处。
迎面是一股馥郁的奇异香味,说是淡香又含着一股韵味,说是浓烈又不觉品到一缕新鲜。 饶是从小跟着母亲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的谢遗音,也说不出这奇香到底是由些什么花草混成。
秋水见人来了,低着头连忙推门,“小姐回来了。”
“嗯。”
房内设有屏风,红木雕成的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倒也不见些什么别的东西,房外竹子叶的影子落在明瓦窗上,显得屋内格外静谧。
“姑娘,坐吧。”江清野扭头对身后的谢遗音道,脸上挂着微笑。
谢遗音颔首,信步至红木椅旁,坐了下来。
江清野又对其余二人使个眼色,待上了茶水后,二人便各自退下。
江清野慢悠悠踱着步子,缓缓行至谢遗音面前,“姑娘别害怕,我要姑娘来,只是想问一问,在船上,人皮面具的事,还请姑娘一定知无不言。”
须臾,谢遗音开口,“我并未看见什么人皮面具,小姐还是另问他人。”谢遗音打算要试探一下这位他人口中善良大方的江家小姐。
“哦,是吗?”只见江清野脸上笑意更深,唇齿漾开,接着俯下身子,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姑娘有所不知,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我要是想杀,就是杀一百个,一千个,也就是动一动手指的事。”
“呵,”谢遗音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小姐有如此本事,那倒不如现在直接动手,也叫我开开眼。”她目似剑光,嘴角平直,并未表现出一丝怯懦。
“你以为我不敢?”江清野眯起双眼,嗤笑道,抬手,覆上了谢遗音的脖颈处。
二人视线碰撞,仿佛要迸发出电光石火来。
感受着清晰的脉搏隔着一层肌肤涌动,江清野扯出一抹笑,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凭自己的力量,支配别人的感觉,她感到体内似有一股什么东西要喷发出来,她控制不住的,想要看到面前这个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的人,匍匐在地上,连连求饶的样子。
但她并没有动手。
江清野在要实施的最后一刻收了手,她转身道,“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劝姑娘不要以卵击石,以免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半晌,谢遗音开口,“我要是说了,另有什么报酬?”
江清野闻言,冷冷道,“你以为,还可以跟我商量?”
“那我便无可奉告了,小姐要杀要剐自便。”谢遗音道。
江清野回头,“你要是说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不论条件,凡我办得到的都可以,如何?”
谢遗音也不再继续问,“小姐是个有手段,有头脑的精明人,一言九鼎,我信你。”
“ 那时在船上,有一女子戴着人皮面具扮作男人,自称是那‘世里尘’花家,名叫花闻语。”
果真如此,江清野暗自思忖,‘世里尘’,可终于有机会能会一会了。
“我猜你不过是想出去,今日稍晚一些,我托人将你送出去。”
闻言,谢遗音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倏然,她想到那块黑石,说不定这人知道点什么,于是心中一动道,“我所求姑娘的,有另一件事。”
“哦,何事?”江清野挑了挑眉,倒是有些诧异。
谢遗音从袖中掏出了那块黑石,只见那黑石内闪青光,“那花氏给了我一块黑石,小姐可知道这是何物?”
江清野一看便知这是神材,心下诧异,又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泥污粘袍,头发散乱,却不卑不亢的女子。 是了,从一开始她便猜想,这人绝不是凡夫俗子。
思忖片刻,江清野道,“这块石头,是上古神剑干将莫邪所用的神材。”说着,她便四下一望,确定周围再无他人后,朝谢遗音悄声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