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魔窟

    《精神坠落》

    ——谨献给伟大的诗人海子

    第一章误入魔窟

    一个八月中旬的午后,晴空万里,白亮亮的阳光火热而刺眼,大地就像积

    满热量的鏊子一样不紧不慢地释放着它的火力。眼前,店铺林立,又位于市中心,然而却顾客寥寥,此时估计连最精明勤恳的墨丘利都昏昏欲睡啦。这是黑龙江虹桥市的街头。陈家良肩搭着个硕大的旅行包,昏恹恹地走进了一家名叫“麦田人家”的面馆。这家店大概刚开业不久,牌匾还簇新呢。

    他步入店门环顾了一下四周:店面很大,三、四十张桌子铺排而设,但此时只有两三桌食客的光景。他们个个大汗淋漓,吸溜面条的畅快之音不绝于耳。只有一位男子独自地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喝着茶,神态悠然自得,仿佛在诠释着“心静自然凉”的奥义。在收银台的方位站着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子,她正小声地向店内的一名服务生叮嘱着什么。此时,一伙食客吃毕了饭打断他们,付款,然后离开。陈家良举步怯怯地走向前去。

    “您是老板娘吗?”他问中年女子。

    “是啊。”女子一边应着一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陈家良,看到他额上汗津津的一脸疲惫样儿。

    “怎么,小伙子要吃面吗?”她问。

    “啊不,那个,听说你们这里招服务生是吗?”

    “现在不招啦。”老板娘说道。

    陈家良从裤兜儿里掏出一张揉烂了的纸,打开来。“你看,这上面招人的。”

    女子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纸片,随后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啊,真对不起,是这样,前一阵子就是刚开业那会儿,我们是要招人的,也印了一些招聘广告,不过后来我们有了几个服务员帮忙,就觉得够啦,所以不招了。你拿的这张招聘广告,我想大概是忘了揭去了,哎呀——真不好意思。”

    小伙子听罢有些失望又有些茫然,遂说道:“你看能不能、能不能扩招一下?我身体好,能吃得下苦,受得了累。”

    老板娘摇了摇头,又是一脸的歉意,“真对不住啦。”说完顺手抓起了一块抹布擦拭着桌边的几块污渍。擦干净了,见小伙子还站在那里,就问道:“你多大啦?”

    “十八。”

    “你这是勤工俭学,还是——?”老板娘疑惑地问。

    “我嘛,我——”小伙子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想想十多天来自己的生活,哎,真是一言难尽。

    青春这根生机勃勃的藤啊,你长满了棘刺,也开满了小花。可有些人非要攀着荆棘去摘取那朵小花才觉得痛快。他们觉得险峻是通向人生高峰的必经之路,砺石俨然成为魔术师手中的点石神棒,可是砺石要怎样的刃磨才能把我们磨得锋快呢?

    陈家良此次离家出走是他叛逆性格的一种极端表现。性格复杂如他并不多见,就显而易见的几点来说,那就是有一般人的倔强,少数人的孤傲,极少数人的叛逆。他是家中实际上的“老疙瘩”,受尽宠爱,自然养得一身傲娇之气。然而,父母的不和,父亲对养女——其妹妹——的虐待,给他的性格增添上了自卑而冷酷的色彩。这就造成了他孤傲不群,叛逆而生。他蔑视世间所有以“爱”为名的伪爱,梦想着以己之力去撼动扭曲的世界。所以,他的行为多少带了点英雄主义,浑身充斥着一股江湖大侠的豪气,至少脑子里是有那么一种狂想。可这不是个行侠仗义论英雄的年代,鲁莽是舵手的大忌,徐良不应走出宋朝,他的结局会如何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陈家良这个人要是认准的死理儿别人便很难改变他。这不,家庭的战争不止不休,让他对父亲失望至极。他觉得自己与这个家已经格格不入了。虽然他很爱他的妈妈,哥哥,还有妹妹。可一旦加入了“爸爸”的角色,这个家怎么就很少安宁了呢?他深深地感到厌倦,却又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现状。这一切战争的硝烟里,他可从来没充当过一个纵火犯,但却不代表着他就能一直承受着这扭曲的相安无事——他在慢慢地让自己强大。

    这一回呢,他终究是打破了平衡。在一次与父亲难顾老幼尊卑地大吵大闹了一场之后,他毅然决定离家出走。当家人从早餐桌上发现了他留下的字条时,他已经激动得几近颤抖地登上了通往未知远方的火车。这纵然算得上是一种逃避,但他当时却认为这一步简直退无可退。他把它归纳到具有更深层面的意义上去,那就是:借离家之举,鞭打父亲灰暗的灵魂来安慰自己不安的心灵。可当时的他却不明白,家是流淌在血脉里的东西,它打骂不走,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与你不死不离。

    迈出家门的那一刻,他还充斥着一身英雄的豪气,仿佛一名英武的斗士在赴一场颇有胜算的战斗。然而没过多久,他便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一下子成为了社会的独立体了!离家仅有的牵绊依靠也给挣断了。可既然是离家出走,就要有离家出走的尊严:不投亲靠友,不打家劫舍。怎样求得生存成为了摆在他面前的深奥学问——以前他可从不曾为此忧虑过。

    经过最初几天的风餐露宿,身上的零花钱也已花得所剩无几,此刻的他心里盘算着怎么着也得先找个工作干着。自己高中还没毕业,也许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但也不能太次了,凭着这个标准高不成低不就的他在虹桥市的求职过程并不如意。这不,几天之后四处碰壁的他也只得这样安慰自己“唉,万事总是开头难,船到桥头自然就直了嘛!先想个办法填饱肚子再说,现在重要的是要有个工作,好坏活计都无所谓了”,他把身段儿拍在了地上。在漫游的路上无意间,他看到了一则招聘服务生的小广告,页面破损得连日期都看不清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下来就找到了该面馆。

    不过以上的这些,他并没有告诉老板娘,心想你都不招我了,我也没必要跟你说起这些了。终了,他只是说了句“我嘛,就想混口饭吃。”

    这时独自坐着的男子端起茶杯慢悠悠踱了过来,笑呵呵地冲着老板娘说道:

    “今天看起来可比昨天还要热。”

    陈家良发觉他手中的茶水没有一丝热乎气,想必是喝得太久了要不就是凉茶。

    “不过,你看起来就没那么热;也可能内里的热深藏而不发,是不是我的神秘人儿?”老板娘揶揄着。

    男子捂着嘴干咳了两声答道:“啊,降下来了,降下来了。”喝了口茶后,他看了眼陈家良,又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这位小伙子,你是要找工作?”

    陈家良呆头呆脑地点了点头。男子接着问道:“你什么文化?家里都有什么人呢?”

    小伙子一一作答,男子又问:“想从服务生干起?”还没等小伙子回答老板娘便正色道:

    “嗳,我说你又要截胡啊?”

    “什么呀,我能嘛,你不是不招人了么?”他反问。

    “错。现在我是不打算招人了,但这不代表以后吧。”他转向小伙子,“听着,可能入秋了或更冷了以后我们会招的。小伙子,看你年轻俊朗,踏实肯干,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吧,到时我一定会通知你。”

    这下小伙子犯了难。他漂泊数日,无家可归,或者说是有家难回,自己也没有个手机,怎么联系呢?他嗫嚅着应答:“不好意思,我、我还没有联系方式呢。”

    老板娘嘴角下拉成了一条弧线,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她只能做到这些了。

    陈家良仍表示了感谢,这时老板娘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说秋天里他们一定会招人的。

    家良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向店外。望着他的背影,老板娘又喊了声“当心呦,年轻人。社会本单纯,复杂的是人呐……”也不知道小伙子听见没有。

    大太阳势头正焰,严厉地烘烤着陈家良这颗颠簸不止的心灵。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忽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小伙子,小伙子——”

    陈家良回头一看,原来是面馆里喝茶的那位先生,他惊讶道:“是您呀?”

    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靠近来,“小伙子,你是离家出走的吧?”他问道。

    小伙子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男子笑了笑,说:“别管了,反正我是猜出来了。”男子沉吟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找工作,你看,我是保健品公司的销售部经理,”他边说着边掏出了一张卡片,“巧了,我们公司正在招人。”

    “真的呀?那我行吗?”

    男子把名片递给了陈家良,说:“就要你这样的。”

    陈家良接过名片,名片上写着:康乐保健品有限公司销售部经理尹天杰

    他又惊又喜:呵,一个公司的销售部经理来招人?还找到了我头上?不过他旋即想起了方才老板娘与尹经理之间奇怪的对话,虽然他不明就里,但心中还是感到了些许不安。眼前的男子身材偏胖,人过中年。一袭早白的头发增添了几分老成持重,脸阔扁圆,边界朦胧难辨,这又增添了几多深沉。一身革履西装,却自带风尘……,总的印象给陈家良是:此人不简单,倒像个经理模样。

    若他能够聚精会神地再理智一点地思考上那么一会儿,就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要么是我吉星高照遇见了贵人,要么这就是一场骗局。前面一种情况的概率又相当之低,与买彩票无异。因为职场的生态道听途说是这样的:现在公司招人优先考虑的是有工作经验者,而高材生是科技公司的宠儿,他呢?这两样堪不得一,受得如此宠遇,怎不让人思及其他呢?

    想起了前面多次求职的失败,他颇生感慨:这么些个用人单位倒没有一个东家如此待我,刚才面馆的老板娘算是好的了,可这位经理几乎都没怎么考核,就主动要招我入职。先不说薪资如何,能向我敞开大门,已使我有福不浅。可他转念又一想“诶,社会,也许这就是我所不了解的社会”。招我去做的,可能只不过是那些云云柜台哥里的一员,更不济可能只是个沿街叫卖的小贩罢了。

    正在踌躇之际,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天呐,一天两顿饭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五天,再这么浪荡下去恐怕我会比饿死的獵狗还要难看。如今,摆在面前的让他不得不严肃考虑的问题是:生存or毁灭?

    陈家良最终把命运的钟摆摆向了生存的方位上。

    在小伙子打量着面前的人又看名片的间歇,尹天杰始终面带微笑注视着陈家良,那笑容神秘而莫测,听到陈家良肚子咕咕叫起来,尹天杰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孩子,我先带你吃饭去,咱们边吃边谈。”

    陈家良还想犹豫一会儿,怎奈那男子拉着自己的胳膊转身就走,那股热情劲儿混杂着饥饿感牵动着他,让他稀里糊涂地便跟了上去,心里甚至还涌起了一股暖流呢。此时,陈家良羞赧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那么一刻,真个把尹天杰当成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救星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饭馆里,饭桌上两人相谈甚欢,陈家良事无俱细,有问必答。饭毕,他孤傲的性格要求他不能吃免费的午餐,特别是陌生人的免费午餐。他搜括着干瘪的衣袋坚持着要付自己的那一份。最后不容他罗嗦当然是尹天杰买了单。

    他们又走向了大街。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白云,火辣辣的太阳此时刚好钻进了一片云中。大地难得几分清凉,街面高挺油绿的梧桐在一阵清风里发出了畅快的簌簌低语声。

    尹天杰要带陈家良到公司里看看,说那里吃的住的都是现成的,一概会弄得板板正正,就跟家一样。

    “这就算是正式录取了?哎呀,那可太好了!我就要有工作了!”陈家良的激动一直没有停息过。

    他跟随着尹天杰搭上一辆出租车,便开始了走街串巷七扭八拐的未知旅程。车过之处,尘土飞扬,孩童呼号躲避,让他想起了南美□□电影里正在去往或逃离一场纷争的路上,帮派间势不两立,杀机四伏。

    多么荒诞的念头啊,他兀自笑了笑,赶紧别过去。望着渐渐稀落的建筑,他满眼陌生,以前他倒来过虹桥几次,只不过都是在闹市区转转而已,此刻,车子是开往市区外无疑了。

    就这样走了好一阵子,车子终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路口旁。下了车,他们又步行了百余米,一座不起眼的有些破旧的三层建筑物出现在了眼前。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学校或职工宿舍,楼前空地上有两对歪歪斜斜的篮球架,像几截风干了的枯木在支棱着。一条年久失修的小甬路,一头通向宽阔的操场另一头延伸至建筑物的正门。两侧的矮灌木肆意疯长,看起来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戗毛立刺的让人心生诡谲。两个人就在绿墙中穿行着,向大楼的门口走去。

    尹天杰之所以决定招录陈家良,是看中了他身上的两个特质:一是涉世不深,二是家在外地,又是离家出走。其它的他倒没怎么在意。“成长中的果子,一切都还没定型呢,只要他愿意并且有必要,我会让他熟得可心可意的。”

    进入大楼正门,才发现这是个门洞通廊,里面有三道锁。第一道锁是保安把持,看是尹经理带回来的人保安才没有细加盘问,但还是警觉地打量了陈家良几眼。尹天杰用门禁卡又开了一道锁。最后是指纹识别锁。尹经理轻车熟路,而陈家良却觉得好烦又好奇。

    经过这一番程序,陈家良才得以进入公司。随后,大门很响地哐啷一声关上了。

    楼内阴森森的,倒十分凉快。迎面墙壁上一行大字口号扑面而来正撞进家良的眼帘。他逐字看去,上云:人-生-不-努-力,活-着-没-意-义。啊,真理,妙哉!尹经理看他回味不已,于是说道:“很好很好。你若爱看,上面还有好多。”

    登上二楼左拐,他们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厅室内。这里原来是学生教室,如今已被改建成带有玻璃隔板的办公区。每个隔间内大概有十来个员工,他们好像都很忙碌,有的打着电话,有的在本子上速记着什么。播线声此起彼伏,说的具体内容一时也分辨不出。总之,态度极尽恳切奉庾亦有之。这样的隔间大概有十来个。

    他们又接着往里走。接下来是个很大的培训室,它利用了原装教室的空间,未怎么加以改动,只是将桌椅搬出,再添加一些联排阶梯座椅。前面有先进的放映设备,显然这里又可以做电影放映厅使用。

    再往里面是一个职工大食堂,食材,锅灶一应俱全。挨着厨房的是个隔板调料库,后来听说食堂每周进一次货,除了有五六个人搬货外,你是看不到闲杂人等出入的。尹经理又带他到了楼层的另一边,首先是一溜儿的办公室。几个经理办公室、一个会计室、老板办公室像模像样。

    接下来是个很大的健身房,屋内各种健身器材有不少,但大都漆皮掉落。此时是工作时间,并没有什么人在健身。下一间是个小棋牌室,几张桌椅,几副麻将扑克而已。

    在走廊尽头,紧挨着它的是一间没挂门牌的小屋子,它在下午的从窗子照进来的斑驳阳光里显得那么孤寂而神秘。家良很想进去看看是个什么所在,可是从棋牌室出来后,尹经理就没再往里走,而是带着他原路返回,边往外走边跟他说:“小伙子,怎么样?这儿虽然说地方不是很大,可生活设施还算一应俱全吧?我们这里简直是一条龙服务了,对了,楼上还有卧室、职工澡堂呢?总之,公司就是要营造一个在家中工作劳逸结合的氛围来,”说到这儿,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眼睛发亮,似乎马上要蹦出什么智慧的火花来。果不其然,他提高了音量,拿腔拿调地说道:“海上漂泊的船终归要靠岸,四海漂泊的人也一样,总有一天要回家,因为只有家才是那个能温暖你灵魂给予你力量的地方,不是吗?——嗯——”他点了点头,自问自答,仿佛对自己精妙的言论很是满意。

    他抑扬的语调让陈家良想起了自己的高中语文老师。每到诗文欣赏课上,他便会朗诵一篇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文。那时,嘘声感叹,掌声连连。他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挺有趣。

    他们又回到了楼层的另一边,“来,到我的办公室,我要跟你谈一谈。”尹经理恢复成平常的语调说。

    奇怪的是,陈家良是第一个被尹经理像带着检查团考察一样转了一圈的人。从尹天杰的角度看倒也能解释得通:一者,这么做不失为一个新人心理安顿的好方法;二者是打算重点培养他也不定。

    尹经理的办公室面积不算大,简洁得略显单调,一座大书橱算是主要的陈设了,但里面摆满了古董,书籍稀少得可怜。屋内没有大的花草盆栽,倒是在办公桌上搁置了一溜儿仙人球小盆景,但这并没有打破办公室里了无生气的总的印象。

    一进门,他就坐进了一把黑黢黢的皮革座椅里。若他腰板挺得笔直,再架上一副无框眼镜,那简直就是一位满腹经纶的老教授坐在那儿了。可他只管把自己舒服地塞进椅子里了事。这样唯一能显示出他们亲如一家耳鬓厮磨多年。坐定后,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板结而冷峻。在陈家良看来,这时候的他倒更像一位专横的校领导正要向一个目标物发出冷酷的训诫。只见他双臂担腹十指交叉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不停地在做着“撞死你”的游戏。

    陈家良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纳闷儿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一名“犯了错误”,将要“挨训”的学生呢?这时,“校领导”调整好了威严开始讲话了:

    “严格意义上讲,我们是一家保健品销售公司,不做产品,只管销售。因为产品很特殊,所以我们不去做正面的推广,而是采用口口相传的传统模式。在这个销售王国里,谁传播得人多面广,谁就是赢家,谁就是王者。到这里来小伙子,没错儿,好好干,也许你就是下一个。”

    参观了一圈儿,又听了他的介绍,陈家良的脑海里综合地幻化出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意象来。伴随着意象,突然地就蹦出了一个词汇,不过,他还不确定对不对,于是大胆地问道:

    “尹经理,我们的吃住都在这栋楼里,是不是要把我们进行封闭式管理?”

    “呃,不完全是,这要看能否遵守一些协议了。”尹经理说。

    陈家良的心咯噔一下。以前他听别人说过传销活动跟这个就很像,莫非我掉入了传销的陷阱里?哦,天呐!他浑身一阵发冷,倏忽间感觉天空好似有一张大网正向他压下来……

    他颤着声儿试探地问:“你们这是——搞——非法传销吧?”

    尹经理听完皱了下眉,眼睛盯着面前的“十万个为什么”纠正道:“错。我们是有实在产品的,只不过会让人觉得偏贵而已。”

    活脱是个精明的骗子,明明是传销嘛!家良想道。这可怎么办?此时的他已后悔不迭,想把迈出的那只鲁莽的脚给撤回来——他打出了生活中最差的那张牌!

    “尹经理,谢谢您的抬爱,嗯,还有那顿饭,如果有机会我会还您的。只是很抱歉,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销售经验,恐怕也没有您期望的那种能力。唉,其实老实讲,我在这方面只是个蠢才,当年我在学校卖文具,您知道吗,到最后我没挣到一分钱不说,还赔上了一批假货的钱。尹经理,您还是让我回去吧。”

    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前后矛盾,根本不可能达到效果,可当时的他真是慌不择路口不择言啊。

    尹天杰轻轻阖上眼睛,静默了几秒钟,此时房间里静得出奇,他大拇指也由对撞换作了转圈圈。新人的婉拒反应似乎是他惯常会遇到的状况,只不过眼前的人反应有些不同而已。这都不要紧,因为紧接着他就说出了一套看似早已准备好了的说辞来。他将深陷的身体往上提了提,复说道:

    “你是一个有点学识的人,却在为裹腹烦恼,正所谓精神的食粮填不饱你的漉漉饥肠,一大批哲学家都饿死了。还有数目可观的诗人、幻想家,他们的怀中都揣满了知识的干粮。这时候的你请记住,面包才是你要寻找的亲密朋友,而我愿做一个递给你面包的人。打个比方,一只鸟给放在了森林里,它要是能躲避得开猎手和天敌,捕捉到无论什么的一些可意的食物填饱了肚子,那就是一只聪明的鸟。要是能再让自己的毛色鲜亮绚丽一些的话,那可就是一只绝顶聪明的鸟精灵了。记住,森林中总会响起猎人的枪声,总会有天敌与鸟摽着劲儿活。这就好比我们的社会,社会是什么?它是一门生存的艺术,金钱便是生存的面包,要做生存的巨人,就要抓住一切可以入口的食物。孩子,我走过你走过的路,也走过你没走过的路,相信我,在这儿干吧,你会抓到好多面包的!”

    陈家良没太听懂他的这番言论。像一壶药酒,一时给他灌得有些蒙登。他觉得他说的似乎对,因为这很符合他的窘境,可又觉得似乎不对,这分明是一套歪理自圆其说罢了。不能及时地分辨清楚,还因为他此时根本无法集中起精神思考的缘故。但他最后还是坚持着说:“对不住了,尹经理,我只是认为我并不适合这里的工作。”

    尹天杰笑了笑,又说道:“先别急,小伙子。你若能耐下心来,在这里呆上一两个月,自然就会适应这儿的生活了,你得这么想:在得到一样东西之前,你必然得先付出一些什么,不是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都知道,可我们为什么不拿着饭票去呢?纵然没有饭票,我们也可以在别的什么地方种上一片粮食来,是不是?我想,如果有一天你转变了想法,能遵守协议了,那么你就用不着拘束在这里啦!”

    陈家良一看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尹经理的决定,便心情烦躁地不再言语了。

    尹经理又接着说:“我不敢保证你在这里能得到更多的精神财富,但如果你肯努力,一定会有相当的物质财富来填充你精神上的空缺。”说到这儿他站了起来,“好了,你认真考虑考虑吧,一会儿我就找人给你安顿下来。”

    说毕他抓起电话迅速拨了两个号码,通知生活部艾经理,又叫助手“阿磊”来办公室。

    不一会儿,一个高个子精精瘦的年轻人匆匆来到办公室。他就是阿磊,全名叫花志磊,有一头漂亮的小卷发,看起来是天生的,没怎么经过修饰地任由它们胡乱缠结着,脸稍黑,也许有东南亚血统,眉目端正,倒是个清秀的模样。

    “阿磊,这个小伙子就交给你了,好好安顿下来。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生活中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给艾经理添麻烦去吧。”

    年轻人答应着把家良带上了三楼。

    楼上宿舍一头是女员工,另一头是男员工。花志磊带他来到一个有四张床位的房间内,床都是上下铺,军用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单调乏味得像军营。他没想到搞传销的还有这么严苛的要求!

    花志磊还算细心,给陈家良找来了一些生活用品,又领他洗了个热水澡。然而,自此便开启了令人难受的贴身监督模式,陈家良与他最远的距离也没离开过彼此的视线,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久。

    当他们都坐下来时,花志磊问陈家良:

    “你对尹经理的欢迎词怎么看?”

    “怎么看?歪理邪说,诱我上贼船的把戏。”家良懊恼地说。

    “你知道这儿是干什么的了?”

    “不就是传销吗?”

    “不过,这儿可比普通的传销待遇好,又能赚大钱。”

    “可怎么说也是违法的。”

    “我们只是推销产品,并不是言之无物的行骗。”

    “不过是强做的交易!那你说,为什么要限制我们的自由?”

    “相比起赚得的大把钞票来说,这算得了什么呢?你就权做成功的代价好了。”

    啊,荒唐!陈家良惊异于使他们上下齐心的狗屁逻辑,又愤怒于他们的强人意志。世上总有一些事因刹那的闪念便开出了丑陋的恶之花,它们也曾有迷人心智的香气去喂养走失的灵魂开枝散叶,与养育它们的颓败花园彼此映衬、相得益彰,这一错错成了一片山河,错成了历史这位风流先生的喋喋不休。

    陈家良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他的心里满是苦闷与无助,该以什么心态来面对目前的处境他一片茫然,只能任由命运来做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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