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我最讨厌夏天”,力透纸背,钢笔尖锐的笔锋划破还算厚实的纸张,好像带着凌冽的恨意。
人群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盛夏在拳脚交加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她紧攥着小刀,逼近男生的脖子,颈动脉在哪里?生物课上到的知识点不合时宜地冲进脑子。
盛夏集中注意力,无视男生使劲抓在自己手上带来的痛楚,仍旧紧紧勒住男生的脖子,男生似乎意识到盛夏不仅仅是在威胁,开始微微颤抖:“盛夏,对不起,我错了,是柳晓雨让我带人来堵你,说是给你一个教训。”
“叫其他人先滚出这条巷子。”盛夏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带着一点沙哑,她不确定自己嗓子里是不是有一些血块堵住了。
“好。散了!都给我散了。”男生起伏的喉结碰到了刀片,他尽量克制住自己身体晃动的幅度,表情惊恐地向周围几个男生挥手,驱赶他们走远一些。
围着的三四个男生面面相觑,倒退了几步,一步三回头地散走了。
盛夏倒退着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猛地推了一把男生,扭头跑得飞快,没再回头,隐约听见男生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跑到家里附近的几个小区才停下。
她的心脏跳的很厉害,摸了摸嘴角,手上沾了一点血,破了个口子,脸上也在火辣辣的疼,她在花坛边吐了几口口水,看不清有没有血丝,她慢慢撑着膝盖站起来,晃悠悠往家里走。
天已经黑了,路灯打出她的影子,街对面的商铺亮着温暖的灯,吵吵闹闹的声音顺着夜色弥漫。
但声音传不到这边,这边商铺很少,临近小区的路边更多是外围的的围墙,树影婆娑。
她突然回头,后面只有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
“今天不可以再吃糖了...因为牙齿会坏...周末去游乐园可以吃冰淇淋...”
细碎的话语随着树叶沙沙的抖动声传来,她微微松一口气,应该是她的错觉,太疲惫了。像是才有知觉,疼痛感倾斜而出,盛夏觉得自己的肋骨也在作痛。
拿钥匙打开门,她把钥匙随手仍在玄关的台子上,换了拖鞋,迈进餐厅的步子却停了停。
盛夏的父母坐在餐厅的桌子前,桌上是不像被人动过的饭菜。
盛夏有点吃惊,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往常这个时候,父母已经吃过饭,抱着弟弟去散步了,桌上只会留着扣上碗的饭菜。
她沉默地坐下,沉默地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父亲开口了:“你还有脸吃。”
盛夏不为所动。
“今天你妈又被叫到学校,又说你逃课,多少次了!你妈还要带着弟弟,弟弟那么小,你简直是操不完的心!”
哦,原来是这样,她放下筷子,低着头开始神游,准在责骂结束后安安静静吃个饭。
父亲的责骂结束,接下来应该是母亲的劝导,说你要听你父亲的话,现在每天要照看弟弟,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担心你了。
但今天母亲没有说这些话,反而抹起了眼泪:“夏夏,你从前那么懂事。是因为生了弟弟吗?别人都说是因为咱家生了弟弟你才这样叛逆,是妈妈对不起你吗?”
盛夏低着的头终于抬起,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诧异。
父亲刚刚训斥完喝了两口水,闻言重重地把杯子扣在桌子上:“供她吃供她穿,她反了不是,我们欠她的?”
盛夏短暂地抬起头又低下,她害怕自己脸上的伤口在餐厅橘黄的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太明显。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这一举动的可笑,因为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人问她去哪了,更不会有人关心她的变化,她甚至怀疑父母的目光始终没有完全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因为自己刚刚的举动,忍不住笑出声。
正在喋喋不休的父亲捕捉到了这轻微的笑声,更加生气,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卧室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盛夏松口气,今天的训斥应该到此为止了。
母亲擦擦手:“估计是饿了吧。”
父亲也站起身,两人一起往卧室走,只留下了一句话:“这几个月别想着有零花钱,吃完饭快回屋子里学习去,再逃课打断你的腿!”
盛夏拿起筷子,饭已经冷了。但还是挺好吃的。
她以为父母今天是特意等她吃饭的,她以为今天的饭是特别做的,虽然这也是一种自作多情,但她还是认真地、一口一口地、尽可能多地吃完了。
其实今天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