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天气闷热,汗水滑入我的衣领。“这太阳可真热啊,还要走一大段路才到呢。”旁边的男人用袖子摸了摸额头,而我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怀中的黑白相片显得格格不入,那是一个有着桃花眼笑起来十分温柔的男人。

    “哒哒哒…”键盘打字声此起彼伏,我正专注眼前的工作。“与你的点滴直到现在,我仍然念念不忘….”手机铃声响起

    “喂?哪位?”“你好,请问是顾予安的家属吗?”“我是他女朋友怎么了?”“环城路这里发生了车祸,请问有空过来一趟吗?”这一刻,我的心平静到极点,和部门上司请好假我便向地下车库冲去,我再急,也需要表明情况,交接好工作,这就是成年人。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普通轿车穿梭在人群中,红灯亮起,我打开手机看着里面仅有的20万存款。“快到,快到,快到!”我愤怒的敲了下方向盘,尖锐的喇叭声响起。旁边男人摇下车窗想要说些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刚好绿灯亮起,唰的开走了。

    到了医院,我像无头苍蝇般找着急诊室。“哎哎哎,美女跑啥呢。”保安边说话边向我走来。“急诊室在哪里?”“从大门出去左拐就能看到了。”“谢谢。”我心急如焚的开始奔跑。

    我越过急诊窗口的人群,拍了两下窗口。“哎哎哎怎么还插队呢?”后面的男子面露不愉。我不在意,只盯着护士问道“顾予安在哪里?”“环城路车祸送来的急诊家属在哪里”“你到对面窗台问问。”

    缴完费后我坐在急诊室门口望着对面凳子发呆“给,你是他老婆吗?”穿制服的交警递给我一杯水。“不是,我是他女朋友。”他听完后没有作声,只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的他的姓名联系方式和职位名称。

    急诊室的门打开,我走到医生面前,“怎么样?不够钱我可以去借”医生摇了摇头“抱歉,病人伤势太重…”听完这句话,突然我的脑中出现尖锐的爆鸣声,眼前一黑…

    等我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微笑着的顾予安面前。我实在想不通,那些努力想活下去的人却没办法活着。

    “走吧,别站着了。”旁边的女性对我苦笑。世界之大,我是多么的渺小。

    回到家拉灯后,顾予安和我的照片就放在鞋柜上。这是一张我和他在吃小龙虾时拍的照片。我是江西人,无辣不欢,夏天最爱吃的就是小龙虾。“小姑娘回来啦?”“是啊姐,来上三斤。”挑个干净的位置坐下,顾予安不好意思的跟我说他没有吃过小龙虾。“是吗,那等下你可得好好尝尝,这家的小龙虾一绝。”我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波澜,二十几岁的人竟然没有吃过小龙虾吗。

    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天花板上还贴着几张卡通荧光贴纸。那是顾予安和我逛商店的时候买的,两个人在床上蹦跳半天才贴上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贴纸也只剩微弱的光泽。

    我一定要给顾予安办一场满意的葬礼,我的脑袋胀痛思绪万千,天亮浑浑噩噩的去上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公司,刚坐到工位上打开电脑。旁边的女同事看我面色苍白,好心的关心我还给我点了一杯奶茶,我微笑谢过,实在是提不起劲多说什么。

    临近下班,我敲响了上司的门,表示我要辞职。许姐是温柔干练的职场女强人形象,她总是包容女性下属,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的苦。“李一,你要考虑好啊,不要感情用事,你努力了那么久才在A省站稳脚跟,而且你这个年龄,别人都认为你该结婚生子了,是不会优先考虑你的。”“许姐,我考虑好了,我手头上还有一些存款,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A省,现在,我要回老家给我男朋友办葬礼。”“你要回老家办葬礼?在哪里?”“铁青山,C省。”许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我说特殊情况走特殊审批流程,明天就能来办理手续。我十分感谢许姐,她真的非常好,有着极强的女性魅力,女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坐上高铁,看着上车的人们,我会想到顾予安横跨八个车厢跟我挤在下铺,吃盒饭我会想到顾予安笑着对我说番茄炒蛋真好吃。我的生活,顾予安无处不在,他融入我的灵魂,带走我的心,我的泪。不知何时我的面前坐下了一位拿着水果的大姐,大姐没有多说什么只,只是拿出了一个桃子塞入我的手中,“小姑娘,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放心,要开心。”说完便向前面一截车厢走去,一位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我们,和我对视上还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多年没回家乡,家乡仿佛变了一副模样,科技发展,基建设施好,农民的生活越过越有滋味,往日破旧的小乡村俨然变成了小县城。我按着记忆中的路摸索着,像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绕晕了脑袋,才找到童年的大门。轻推大门吱呀作响,那一刻,我听见了电视机的声音,正在放着歌曲神话,还有饭菜下锅的声音,外公最爱看电视,外婆做的饭菜格外的香。闭眼,睁眼,只有杂草丛生的院子是真实的,时间不等人。

    简单收拾了下院子,用抹布擦了擦破旧还些许掉渣的凉席,一切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鼻腔耳腔传来肿胀刺痛感,我觉得我心都要碎了。

    送顾予安火化的时候,我丝毫不觉悲伤,来送顾予安的也只有平时玩的好的几位朋友。突然,裤子传来轻微的灼热感,我低头一看,裤子有个烧焦的不规则圆形。“哎哟李一,真是不好意思,鞠躬甩香灰的时候没注意后面,你瞧我,这真是。”胖胖的男人面带歉意不停的说话,我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下一刻我看向了前面的顾予安,照片上的他面带笑意是那么温柔,我想他肯定在哈哈大笑吧。一群人绕着棺材一直走,直到工作人员进来说停,再不舍都要放手,一米八五的人送进机器里,出来就变成一个小盒子了。我给他挑了一款净白的骨灰盒,小瓷瓶,通体透亮,碑上印着他的座右铭“我永远不会被困难打倒。”花我选了玫瑰,这是我最喜欢的花,也是他最喜欢的,玫瑰赠美人。

    那天是跨年夜,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我和顾予安约好在三角大道见面。他站在角落看着手机神情迷茫,我的开启了手机震动模式,手机震个不停。顾予安站在街边边看着手机边说“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突然,眼前出现一大束玫瑰,顾予安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哈哈,瞧你这样子。”李一拿着玫瑰哈哈大笑的微微弯腰。顾予安愣了一会儿随后涨红了脸,慢慢的接过玫瑰抱入怀中“怎么还有女孩子给男孩子送花的,应该我给你送。”“你是美人,红玫瑰配美人,多好的组合。”李一说完拉着顾予安往前走去,慢慢的在人群中消失不见,只能隐约看见两个幸福的人。

    微风吹过我的脸庞,山顶可以眺望到一个大瀑布,那是童年的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砰砰砰”“你怎么来了?她是谁?”年幼的我开门,看着眼前的顾予安和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此时的我还不知道顾予安的姓名,我只知道他是旁边理发店大叔的儿子。“走走走,我们带你去游泳啊。”小男孩兴奋的手舞足蹈,小女孩听后也开心的走了出去。“从哪儿走呢?”“我们要穿过那个竹林。”年纪大些的女孩领着路。我的家在一条深巷里,家对面则是一个凸出来可以玩耍的斜坡,斜坡被墙截断,我的家和斜坡像一个凸,左右望不到尽头。从右边一直走,则是可以走到大街上,这是一条老旧的大街,从巷子出去右边是理发店左边是杂货店,我最喜欢到杂货店里买泡泡糖,就为了里面的贴纸,杂货店的老板是一位好爽的大姐,右边的理发店老板则是有些腼腆的大叔,大叔一看到他调皮捣蛋的儿子就会变成暴龙。街对面则是一大片竹林,深不见底,老人们说里面有大蛇,我可不信。

    我们三个手牵手步入竹林,明明是大晴天,可里面的阴暗的很,只有细碎的阳光。我们三个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踩到冒头的嫩笋和那传说中的大蛇。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女孩停住了脚步,“小心,你们看!这里面肯定有蛇!”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我们面前,坑内深不见底一片漆黑,有虫子从坑底爬出来消失在竹叶底,竹林一片寂静只有蝉鸣声和嘶哑的鸟叫声。“走,快走,我们绕着旁边走不要掉下去了。”小男孩紧张的催促我们,还顺便拉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们胆颤心惊的往前走,过了一会儿走出了竹林,来到了山底。铁青山是座矿山,所以山底堆了很多的石头也形成了小沙地,如果你仔细寻找,说不定会找到惊喜。我们绕过石头,向前走着,正式上山。旁边沙子上的洞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跑向那里。“一定是窝窝虫。”我开始用手刨土,旁边的两个小孩也期待的看着我。窝窝虫是一种在地里的虫子,躲藏的地方会出现一个洞,据说挖到窝窝虫会带来好运,挖窝窝虫是偏远小山村的孩子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唉,白挖,没有窝窝虫。”我失望的拍了拍手。另外两个人则是叹了口气便提起劲叫我往山上走。“我们要先去杂物间拿游泳用的道具。”所谓的杂物间,其实只是农民耕地存放道具的一个废弃小木屋,小的可怜,充满腐朽的味道。

    我跟着他们漫无目的向前走去,拐了几条小路后,我们来到了山腰,小路两旁全是农田。“一一,你到哪里去。”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是我的舅妈,戴着帽子站在农田向我打招呼。“我去上面游泳。”“哦,那注意安全啊。”

    没走多远,我们三人就到了杂货间,小心翼翼的打开大门。嘘,小心,被木屑刺到可就拔不出了,它会永远留在手掌心里,你的身体里,它无处不在。打开大门,原来游泳工具是几块泡沫板,我站在门口思索着没有动,另外两个人已经挑选完心仪的泡沫板。“一一,你快拿呀,拿完就走。”我把大门关上说道“我不用,我会游泳。”“好吧,那我们继续出发。”其实我从未游过泳,但是我心底的直觉告诉我,我会游。

    三个小孩穿梭在山间小路,好不热闹。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瀑布,瀑布底下的潭水呈黑色,潭水边上的阶梯只能看见一两阶。寒意盖过炎热的夏天,太美了,瀑布声,鸟鸣声,如此美丽的画卷却增添了一丝诡异。

    潭水的表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涟漪,但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周围的山壁陡峭险峻,树木郁郁葱葱,将潭水紧紧环绕,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站在潭边,仰头眺望倾泻而下的瀑布,低头凝视着那诡异的潭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让人毛骨悚然。潭水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未知的生物,随时可能跃出水面,给人带来致命的威胁。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潭水泛起一丝涟漪,仿佛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但那声音却又如此微弱,让人无法听清,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别过去,我们在这个池子里面游。”潭水的不远处是一个小池子,池子虽小却深不见底,上面有些许人工痕迹,夏天应该会有不少人来游泳,可我们待了一会儿也没有看见一个人。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扶着泡沫板下水,游了一会儿后他们问我为什么不下来。我有些不安,其实我还没有尝试过游泳,但我心底的声音告诉我,我会游,下水吧,没关系。又一次询问过后,我鼓起勇气下水。我先是坐在池边,让水慢慢浸没双腿,双手撑住身后的平台。终于,我鼓起勇气沉入水中,水中深不见底,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我开始挥动双手,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没有办法上浮,但我的内心十分平静。我慢慢下沉,低头凝视潭底,但却有道身影若隐若现,一个长发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女人!我吓的立马往上游动,可却怎么也出不了水面,只能看着岸上两道伸手焦急的人影。水底下的女人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内心恐惧到极点不停的向上伸手。终于!岸上的两个人拉住了我把我使劲往上托,我借着这个力往上滑动。

    小男孩躺在地上不停喘气,稍大一些的女孩则是弯腰不停询问躺在地上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小女孩睁着眼睛摆摆手,看来没有陷入昏迷。池水,变得暗又浑浊,旁边大树的倒影像一只手笼住池子,我们好像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中。

    我在地上躺了十几分钟恢复体力,他们不停的问我怎么样了,我开玩笑的打哈哈,他们也从紧张变得放松。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拧了拧湿透的裤子“走吧,我们回家,等下太阳下山了。”“好,我们换一条路走。”

    这次,我们走的是瀑布旁边的小道,这是一条小河道,潺潺流水,太阳映射大地,石头和溪流波光粼粼,美极了,水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流去。走出去后,我们回到了来时的路,把泡沫板放入杂货间,接着往下走,穿过阴气森森的竹林,我们又在大坑旁边驻足了一会儿,这次我真的看到有东西在坑底在黑影中游走,体型庞大,吓得我拉着另外两个人赶紧离开。

    我敲响了大门,外婆惊讶的看着我。“怎么湿透了?”“我去游泳差点被淹死,是他们两个拉我上来的。”“什么?!先进来换衣服。”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他们两个见过面,后来我的母亲接走了我,我搬到了城市里,住在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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