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所及是透明的水渍。

    屋外下着大雨，雨珠滚过历久弥新的屋顶，渗进了病房内，落在了她的头顶。

    向眠松了口气，慌张的情绪彻底松懈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名穿着白大褂，扎着只干净利落马尾辫的医生在她来回摸索的时候，早已走进了病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向眠从小到大看病来的便是这家医院，一来二去的倒也和医生都混了个脸熟，她礼貌地叫了声“王医生”，然后道：“好多了，就是脑袋还有点痛……”

    王医生看了眼手上的病例：“脑部CT上看不出什么问题，等过两天拆线了看看，如果还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得去精神科或者心理科检查下了……”

    脑部CT？拆线？

    向眠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对不上，正疑惑着，指尖恰巧摸到了纱布的边缘。

    几乎是同一时间，向眠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播报声伴随着滋滋滋的电流声从门缝中钻了进来：“7月24日，晋州市美术展内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凶杀案……”

    她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如果刚刚的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

    “我怎么会在这儿的？孙丽娜又去了哪里？”向眠忙问。

    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遭到凶手袭击的那一刻，对于昏迷后怎么来到医院的整个经过都一概不知。

    “孙丽娜？”医生愣了下，才道：“你那个同学是吧？是警方把你和孙丽娜送过来的，她伤的比你重很多，刚刚从ICU转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王医生顿了顿道，“正好他们来了，我去他们叫进来，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他们好了。”

    说着，她走到了病房外，透过缝隙，向眠能够隐隐地看到一抹颀长的身影，以及一些类似于“神经性疼痛”、“创伤后遗症”之类的词。

    又过了两三分钟，就见一名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向眠，21岁，晋州大学美术系大三学生，是吗？”

    他的左手插在兜里，右手则提着一件棕色风衣，衬衣的领口微敞，下摆被塞在了黑色长裤里，肩宽腿长的，似笑非笑间自带几分矜贵与优雅。

    向眠盯着他看了两眼，才缓缓地点头示意了下，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是警察吗？”

    “初次见面，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在向眠注视的目光下，男子慢慢悠悠地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证件：“晋州市公安局宋立声，来找你了解一些画展案的细节。”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病床边，非常自然地抽过了凳子，又有些随意将风衣搭在了椅背上。

    他斜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着，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支录音笔，问道：“案发当天，你怎么会出现在画展的？”

    有关那天的回忆是模糊的。像是低血糖突然发作了，脑袋有点晕乎乎的，虽然亲身经历着，却又好像不是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是做了场梦，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连带着当时心惊胆战的情绪都显得有些恍惚。

    向眠想了下，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应该是和孙丽娜一起去美术展做志愿者。”

    宋立声问：“志愿者？”

    向眠回道：“嗯，我们学校对志愿者时长是有要求的，必须得集满20小时，才能拿到毕业证书。”

    宋立声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接着问道：“在你们到美术馆后，发生了什么事？”

    向眠回忆道：“最开始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我们就照常帮忙布置了下画展。”

    “等我们弄得差不多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大大概晚上七八点左右，门外好像传来了爆炸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宋立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描述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只听到爆炸声？没有看到爆炸情况吗？”

    向眠解释道：“美术展览准备期间，为了防止被其他人提前看到，都是关着门的，所以我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只听到了爆炸声。”

    她顿了顿，接着道：“大家下意识地以为外面发生了大爆炸，慌得不行，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好像曾经做梦梦到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明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但心里面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样，冒出了个强烈的念头——

    “这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爆炸。”

    宋立声眯了眯眼：“为什么这么说？”

    向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直觉，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思索道：“嗯……学校里经常会有关于爆炸地震这些意外情况的演练和讲座，所以我对这方面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当时那声音离我们很近，如果是真正爆炸的话，那么肯定会连带着感受到地面振幅的。”

    宋立声：“合情合理，再然后呢？”

    向眠微微抿了抿唇：“可是当时外面的声音太响了，完全掩盖了我的说话声。没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打开了大门。”

    “外面没有发生爆炸，而是站着一名男子，他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格子衫，大概一米八左右，手里好像拿了样什么东西……”

    她皱了皱眉：“看不太清，他的动作很快，美术馆不知道是跳闸了，还是被人提前关了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宋立声拿出一张照片，问道：“是他吗？”

    照片上的男子穿着和向眠记忆里差不多的衬衣，然而眼神却透露着空洞和呆滞。

    向眠捏着照片看了两眼，有些迟疑地开口：“很像，但他的眼神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的眼神很癫狂，有点像爱德华·蒙克的画作《呐喊》里的主人公。”

    宋立声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指腹慢条斯理地捻了下手里的照片，转而问道：“当时，你又在做什么呢？”

    从爆炸开始后，向眠描述的着重点就换到了陌生男子的身上，而她则像是个隐形人一样，完全没有提及自己的一举一动。

    向眠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我在找孙丽娜，刚开始听到爆炸声的时候，美术馆里面乱哄哄的，我和她也走散了。”

    “我找了一会儿，听到孙丽娜的痛呼声，才确定了她的大致方向，然后我用随身携带的彩铅转移了凶手的注意，想要偷偷带着她逃出美术馆。可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说话声。”

    “她说——”

    向眠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不要去美术馆！来不及了，一切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