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眠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再次朝着天桥看去,天桥下依旧是平静祥和的,车子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只能隐约地看见那愈驶愈远的黑色车尾。
眼前的场景和她之前看到的情形相差无几,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孙丽娜。
孙丽娜朝着她呼救的身影,以及一声声恐惧的惊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似的。
她不自觉地咬了下指甲:这……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她微微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底的异样:“没什么。”
转而又看向宋立声,出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呢?找到了吗?”
宋立声不答反问:“还记得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画展案现场接到的那通电话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证物袋,袋子是透明的,能够清晰地看见装在里面,显示着“正在通话”的手机:“虽然当时信号中断了,但警方却在持续追踪,直到十分钟前,信号再次出现了,就在这条小巷附近。可等我赶到时,只看到了被丢在地上的手机,手机上正拨打着你的电话,我顺着手机,就联系上了你。”
他顿了顿,双眸看向向眠,问:“所以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向眠抿了抿唇,将事情的经过大略地说遍,然后补充道:“她给了我一个地址——向日葵儿童福利院。”
宋立声眯了眯眼:“居然是这里。”
他虽然说的是“居然”,但语气里却带着点意料之中的意味,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个地址和这起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向眠问:“宋警官是知道些什么吗?”
宋立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党昭被父母抛弃后,便被当地的孤儿院收养。”
向眠开口问:“是‘向日葵儿童福利院’吗?”
虽是询问,但宋立声这个说法,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果不其然她听宋立声说:“嗯。直到他 14岁的时候,突然暴起杀人后,在少管所又呆了几年。但无论是在少管所还是在孤儿院的其他时间,他都没有任何暴力举动。”
“可是在他出少管所没多久后,却再次行凶杀人……”向眠顺着宋立声的话,往下思考:“宋警官是怀疑,这两次党昭突然行凶是有什么联系吗?”
“不错。而且这个答案,很有可能就藏在孤儿院里。”宋立声说。
党昭是一个智力低下的孤儿,平时并没有出格的行为,但时隔多年却再次发狂行凶。
这两次之间或多或少存在某种联系。
尤其是党昭第一次暴起杀人的孤儿院,似乎就成了他连续杀人的一个诱因。
宋立声顿了顿,然后出声询问:“那你呢?打算去吗?”
他的语调和之前的相差无几,没有刻意加重语气。
但向眠却能感觉到,他循循善诱地分析了那么多,为的就是不着痕迹地问她这个问题。
他没有刻意直接地提出让向眠协助警方查明凶手,而是适时地引导着向眠一点点的参与到案件的调查里,给了她可进可退选择的余地。
向眠认真地想了下,然后不轻不重地“嗯”了声:“既然她费劲心思让我参与其中,那索性就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宋立声挑了下眉,然后朝她伸出了手:“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向同学。”
向眠点头应了声,刚想要回握住宋立声的手时,却被谢扶光抢先一步给打断了。他一手握着宋立声,一手则拉着向眠:“还有我!还有我!合作怎么能少的了人见人爱,花……”
不等他碎碎念完,就听宋立声凉凉地打断:“握够了吗?握够了就去办正事。”
谢扶光问:“什么事啊?去哪里啊?”
宋立声看了眼福利院:“对面。”
谢扶光顺着宋立声的视线看去,只见马路对面陈旧生锈的铁门上挂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门牌,他捏着下巴,念着牌子几个已经掉漆的大字:“向日葵儿童福利院……”
然后很是惊奇地脱口而出:“怎么又是这儿?!”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马路旁的指示灯从红灯变成了绿灯。
向眠一边穿过人行道,一边问:“你之前来过这边吗?”
“来过啊!”谢扶光快速地跟了上去:“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我还在分局实习呢!”
他回忆道:“我记得好像是某个节假日吧,分局里就我和当时带我的师傅两个人在值班,也就是这时候,我们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报案的是名女生,说自己被孤儿院的院长给□□了。但是……”
刚听到最关键的时刻,谢扶光却突然没声了。
向眠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到他接着往下说,她忍不住问了句:“什么?”
最后一个“么”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见一名女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女子的身材高挑,走起路来像是t台上的模特,但是她的脸色却苍白,嘴唇白里透着点绛紫色,白色的衬衣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气血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她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鼻梁很挺,五官乍一眼看上去很精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搭配在她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远远地见着他们,就笑着要过来打招呼,然而在看清他们几人的模样后,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一瞬,过了两三秒,她才再次恢复了笑容:“谢警察,你怎么来了?是之前的案件又有什么问题了吗?”
她的衬衣衣领上别着一个小小的铭牌,走进了些,才发现上面刻着一朵向日葵,后面跟着“实习老师姜念”几个字。
谢扶光摆了摆手:“没什么问题,这次来主要是想来问问党昭的事。”
姜念想了下,眼神疑惑地看向谢扶光:“党昭……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几天前,党昭在晋州市美术馆内,一下子杀了三名工作人员,而且就调查看来,他不是第一次杀人行凶了,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谢扶光并没有刻意隐瞒这起案件的事情,毕竟当时的涉事方太广泛了,已经被记者大肆报道了,就算不说,也查得到。
姜念愣了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说:“党昭啊,他是个很老实憨厚的孩子,别看他智商不高,但平时很听话,还会帮我们忙呢!除了——”
说到这儿,她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嗓音:“几年前的那件事……”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现场几人都心知肚明。
谢扶光追问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发疯杀人?”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具体得问王院长了,当时好像只有他在现场。”
谢扶光接着问道:“他在哪里?方便带我们过去吗?”
姜念说着,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体育馆——”
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向眠等人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孤儿院的道路有些崎岖,像是见缝插针的在空地上铺上了一层厚薄不均的沥青。
走在上面,甚至能够感觉到道路的忽高忽低。
向眠亦步亦趋地跟在姜念的身后。一路上,东一茬西一茬的闲聊声不绝于耳,间或就能看见三两个成年人在四处溜达着,然而小孩却是几乎一个也没有见着。
向眠有些疑惑地看了一圈:这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都去哪里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姜念接着往下说:“……准备家长接待日的演出表演。”
谢扶光随口问了句:“演出表演?”
他依稀记得之前来调查案件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表演之类的活动啊。
“之前是没有的,但党昭在孤儿院打人的时候,正好是家长接待日。他当时在的位置,恰巧是来访者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说到这儿,姜念指了指沥青路对面的那栋小楼,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在那儿,他这一闹,害的近几年孤儿院被领养的孩子数量都跟着一落千丈。好在院长想到了这么个演出,才好转了些。”
向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说的话,目光却顺着她的指尖,落在了那栋只有三层高的小楼上。
对面小楼正好是背光的位置,再加上不久前刚刚下过雨,显得更加昏暗了。只能隐约地看见,楼层和楼层之间,略显狭窄的走廊,以及林立在每层楼间的方形玻璃窗。
设计这栋楼的设计师,似乎想要尽可能的增加小楼的实用性,以至于每扇窗户和门之间的间隔都比较小。
除了拥挤了些,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怎么会引得党昭突然发疯杀人呢?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那名女生的声音稍稍拔高了点:“到了!前面就是体育馆了。”
说是体育馆,其实就是用几块铁皮拼在一起,划了块空地,勉强围成了一个四方形的活动区。
充当着大门的铁皮敞开了一条缝,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昏暗的灯光从缝隙间钻了出来,隐隐能窥见斑驳的铁皮上潦草的画着各色各样的油画。
姜念有些疑惑地喃喃:“咦?奇怪!今天的活动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就提前开门了?”
她嘴上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快速地上前两步,推开了体育馆的大门。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名男子背对着他们,斜斜地坐靠在左侧的铁皮边。
男子的身子完全的隐没在暗处的阴影里,竟是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开始,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向眠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那是一件古老的欧式华服,华丽而又繁琐,有些眼熟,但是男子的身形肥胖,衣服不上不下的卡在大腿处,褶皱凌乱的让向眠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的。
盯着瞧得时间久了,甚至有些重影的感觉——
衣服上的图案似乎在不停地晃动着……
难道她又产生幻觉了?
向眠眨了眨眼,可等她再次看向那衣服时,却发现这压根不是她的错觉。
是男子的背影在动!
振幅微弱但有节奏,像是个被远程遥控的机器人。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发出这样的震动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右眼眼皮不合时宜地跳了下,她看着越走越近的姜念,一种不祥的念头突然闪现。
她的呼吸一滞,忙不迭的上前,想要阻止着姜念靠近男子的脚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