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这个事实比单纯的死亡更加具有冲击力，且具备威胁性。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脸色鲜有比我更好的。

    大家沉默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这时，杨修突然开口朝韩文苑问道：“昨晚你听到敲门声了吗？”

    我反应两秒，才听出他的意思。韩文苑所住房间就在郑怡恬的隔壁，既然郑怡恬是在房间里遇害的，那么杀死她的人想要进入她的房间，中间就应该有过敲门的环节。

    而且，进入的人是一个郑怡恬比较信任，或者说取得了她信任的人，郑怡恬才会放他进来。

    毕竟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下，郑怡恬至少也该有基础的防备心。

    韩文苑明白得很快，似乎是早就考虑过了这一点，杨修话音刚落，她便道：“没有，我没听到。”

    “会不会是因为房间隔音效果好，所以你才没听到？”戚明皑提问。

    韩文苑思考一秒，即刻回道：“这个简单，我们试一下就知道了。”

    她走出房间，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示意我们关上郑怡恬房间的门。

    紧接着，房间外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房间的隔音并不算差，但敲门的声音仍具有一定的穿透力，故而我们听得还算是清楚。

    “有没有可能是你睡着之后，那人才进入怡恬房间的？”杨修又提出另一种可能。

    “我昨晚直到凌晨2点才睡着。”韩文苑反驳，“那个时间之后，怡恬更不会让人进她的房间了吧？”

    杨修皱眉，刚想又说点什么，戚明皑又发话了：“确实，怡恬至少是凌晨两点之前死的。”

    她语气冷静，一边说着，一边从郑怡恬身上摸出一根长长的条状物，我凑近看，发现是一根温度计。

    “我测量了她的体温，只有28度。在这种温度下，我们可以以每小时掉一度的方式来粗略地估算死亡时间，这样算起来，死亡至少有七八个小时了，也就是说她最迟在凌晨一点时，就已经死了。”

    众人听到戚明皑的话，都有些诧异。

    “你说得这个估计准吗？”邵永好忍不住问。

    “我看过不少推理小说，这点知识储备还是有的。”戚明皑笃定道。

    虽然在这时候开小差多少有点过分，但戚明皑此时仿佛确实有了小说里侦探的风范。我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戚明皑一边说着，一边将刚才为郑怡恬测量体温而略微拉开的衣服整理好。突然，她小声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她从郑怡恬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12点，到大厅来

    08

    原来如此，这张纸条彻底解答了关于刚才敲门声的困惑。

    并不是有人进入郑怡恬的房间杀死了她，而是有人将郑怡恬约出房间，在大厅杀死了她。至于尸体，应该也是杀人后挪到这里来的。

    杨修拿过纸条，来了精神：“能认出这是谁的字迹吗？”

    纸条在众人手中传递，字迹肉眼可见地歪曲，同事这么长时间，尽管这个时代需要手写的东西不多了，但多少还是会用得。但看到这个字迹，我竟然丝毫也不觉得眼熟，想不起有哪个同事有这样的字迹。

    “应该是左手写的。”戚明皑道，“大家可以各自用左手写一张纸条，我们对比一下。”

    “不过用左手写字很难体现一些书写习惯，对比价值恐怕不会太大。”她又补充。

    09

    一上午时间，就这么在猜测和字迹对比中过去，直到11点多，我看着钟表，才突然意识到，第二次投票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字迹，已经通通对比了一遍，并没有任何成果。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众人又找到了郑怡恬抽签投票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名字是“韩文苑”。也就是说，郑怡恬在投票中所投出的人应该是韩文苑。

    “这张纸条起码解决了一个问题。”韩文苑看着纸条上自己的名字，道，“既然怡恬死了，那么我们中原本那个抽中了怡恬名字的人，应该就没有名字可以投了。”

    “那就投我吧。”她道。

    “既然接下来怡恬不会再投我，那么这票就相当于是挪到我身上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什么寻常安排。

    房间内有几人朝她投出略带佩服的目光。

    在第一次投票过后，被投票的压力已经由各位深切品尝到了。即便只有一票两票，距离死亡越来越接近的滋味还是会令人头皮发麻，任何一票都意味着可能的意外和变故增多。而韩文苑就这么不假思索地将事情揽回了自己身上——尽管这种决定不是她下，恐怕也会有别人来说，但不报任何侥幸心理第一个说出口，已经代表了一种气度。

    韩文苑有办公室里公认的好人缘。

    大家在生活中大概也能遇到这种女性，温柔平和不热衷交谈，却总是细心待人，春雨润无声地向你表达她的善意，或者在你还未出口言说时就察觉到你的困难，施以援手，总让人愿意用心相交。

    韩文苑就是这种人。所以她现在说出的这种话，也十分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10

    从郑怡恬的房间出来，大家各自回房间里拿了些食物，似乎是出于一种刚刚有人死去的恐惧，众人竟然自觉地没有单独行动，而是选择了在大厅吃饭。

    房间里准备的事物并不难吃，甚至还有各种类型，自热米饭自热火锅准备齐全，从数量来看，我们在这里待上十天也不会饿死。

    大家吃得心不在焉，整个吃饭过程都鲜有说话声音，很快挨到了第二次投票的时间。这次的投票相比于上次更加安静，所有人的脸色也更显灰白，在沉默中投票结束，各自散去，看向周围人的目光都带着隐约的警惕，回屋就砰一声关上房门。

    大概是因为我和戚明皑是两人抱团，且缺乏被恶意投票的可能，故而此时此刻竟然还有闲心对郑怡恬的被杀做持续不断的调查。

    不过说是调查，其实也就是戚明皑提出意见，我在一旁做忠实的听众。

    其实刚才在案发现场，戚明皑的种种发言也确实令我感到意外。虽然没有立即找到凶手，但站在尸体旁推测死亡时间和案发情况，确实让她一时间有了如同刑侦或是推理作品中破案者的风采。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力。”我这样感慨道。

    “还好吧，都说了只是多看了一些小说。”戚明皑不太当回事，继续在案发现场踱来踱去，眼睛摩挲着看过许多遍的现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说完这句话，抬头冲我笑了笑，“最初，还是初中时你推荐我看的。”

    我忍不住有些汗颜，其实我背地里也喜欢看些刺激的犯罪题材故事，甚至熬夜查阅资料，幻想着能够写出一些具有精巧诡计的小说来，可惜这些被我看过的书好像只是被消化成了排泄物，方才看到熟悉同事变成尸身时，我脑子里只有恐惧和眩晕。

    “和你不一样，”我叹气，“我看再多福尔摩斯也没办法成为侦探的。”

    戚明皑仍然看着我，眼睛中似乎闪动着某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似的，片刻又倏然笑了一下：“没事，那就先从华生开始做起啊。”

    “做你的华生？”我歪头，也朝她开玩笑。

    她嗯了一声。开着玩笑，我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不少，我又问她：“所以福尔摩斯，我们现在做点什么？”

    戚明皑暂停想了想：“我想和文苑聊聊。”

    11

    对杀人手段感到迷茫时，不妨从寻找杀人动机入手。

    ——戚明皑

    我和戚明皑对办公室的种种八卦其实并不了解，戚明皑虽然有一颗聪明的大脑，但确实不是一个十分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事实上要论起整个办公室里对八卦最为了解的人，当属摸鱼专家郑怡恬无疑，可惜此刻她已经无法为我们提供情报，我们只得退而求其次，向韩文苑寻求帮助。

    方才已经说过，韩文苑在办公室里具有相当深厚的好人缘，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但应该并不乏有人朝她敞开心扉。所以此刻尽管在形势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她还是为我们俩打开门，将我们迎了进来。

    “和怡恬有矛盾啊……”韩文苑手指点着下巴，陷入思索，“也就是有动机杀死她的人。”

    戚明皑在旁做补正：“不，更进一步说，是怡恬有动机杀死的人。”

    我和韩文苑各自眨眨眼，明白过来。

    郑怡恬被杀，并不是因为有人对她抱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多半是在忌惮郑怡恬手中的票。正因为和郑怡恬存在过节，所以杀人者才会担心郑怡恬会向自己投票。

    原本每个人就会被投三票，只要再有一个人恶意投票，就足以凑够致死的六票。

    韩文苑道：“其实怡恬和咱们办公室的人没什么过节，非要说的话，也就是……部长、杨修和邵哥了吧。”邵哥就是邵永好。

    “随随便便就说出了接近半个部门的名字啊？”我忍不住吐槽。

    韩文苑好像没有听到，继续道：“都不是什么大事。部长经常骂怡恬，看不上她的工作能力，怡恬也因为他扣过很多次绩效，但也只是如此了。至于杨修，怡恬跟我吐槽过，有次她留在办公室里加班，杨修借故骚扰过她。”

    “什么？”我和戚明皑齐齐震惊。

    杨修虽然算不上是有什么伟大光辉形象，但至少也是个年轻的上进青年——实在是和猥琐骚扰犯相差甚远。

    “也不严重，”韩文苑倒是很平静，“多半是一时起了色心，倒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至于邵哥么，”她继续讲述道，“他就是单纯地不喜欢怡恬，背后常常说她的坏话，你们听过吗？”

    我一脸茫然，戚明皑倒是点点头：“似乎听说过一点。”

    “为什么啊？”我不理解，“什么叫单纯地不喜欢？”

    “也就是看不惯吧，”韩文苑苦笑一下，“邵哥是那种很传统的男人，怡恬都二十八九了，还赖在父母家，吃住父母的，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上班也不太积极……”她斟酌词句，“邵哥大概是因为这个不喜欢她的吧。”

    “这也太离谱了？”我不理解。

    “说白了就是嫉妒。”戚明皑冷静地做出解释，“邵哥家里有三个孩子，老婆要照顾孩子也不能上班，日子过得比较拮据，看到怡恬过得这么幸福，难免不爽。”

    “那部长呢？”我仍然不解，“非要跟同事比的话，部长不是生活质量更高吗？而且从年纪来看，部长和邵哥的年纪更加相近吧。”

    戚明皑道：“人的嫉妒心理往往只会投向与自己境遇相近的人，就像人不会和世界首富比收入，只会对着工资单和自己身边的同事去比较。不跟部长比，是因为内心深处认为部长高他一等。”

    “越说越刻薄了啊。”韩文苑哭笑不得。

    戚明皑无辜地眨眨眼，接着问道：“所以怡恬对这件事什么反应？”

    “她知道，不过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不爽吧。”韩文苑道，“其实说起来，第一轮里她也并没有借机投任何人的票。”

    她垂下眼帘，眼里有些感慨的悲伤，“她是被误杀的。”

    “迄今为止，我一共被投了两票。”她道，“郑怡恬的确是按照纸条所写，遵守规则向我投票了。”

    “什么？”戚明皑愣住了。

    我第一次从戚明皑脸上看到如此茫然的神色。

    “什么被投？”她问。

    “你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吗？”韩文苑反问她，“投票结束时，脑子里会响起滴的一声，说你已获得一票，这样的话。”

    戚明皑的神色渐渐从诧异恢复，她皱起眉，缓缓摇头。

    “没有。”她道，“我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原本应该朝我投票的人，投给了别人。”

    “确实有人在违反投票规则。”